律师听了我的汇报,显然吃了一惊。他那肥胖的身躯好象泄了气似地萎缩下来。当然,实际上是不会萎缩的。可是从他并没有说些引以为得意的挖苦话和责骂话来看,好象他由于某种原因身体突然萎缩下来了。
“我还以为她是最有嫌疑的人呢。因为再没有怀疑的人了。”
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微弱了,使我也感到好象很难过。
“好,你再努一把力吧!”
虽说努力,可是她并不在犯案现场的证明业已成立,我还有什么办法呢?话虽这么说,既然取得人家的报酬,也不能呆在办公室里睡午觉。无可奈何,我只好开着即将报废的“国民牌”摩托车往来于王子的现场和善福寺的公寓大楼之间查看,或是在善福寺公寓大楼附近的酒店和她的房间之间徒步来回转转。
这样,偶然间我发现了一个奇妙的事情,同时,使我想起了日本纸牌上写的一句谚语。“常在外面走,也有好运气。”那时,我的车正是油快用完的时候,来到公寓大楼附近的加油站停下。我趁加油的时间洗了冼手,顾便拧开水龙头喝口水。当时梅雨季节已过,在烈日之下行车,嗓子很干渴。路旁的冷食亭里放着很多冷食品,好象在频送秋波似地引诱着我。可是,在真正感到渴的时候,即使有点漂白粉味,冷水还是好喝的。
满满的一玻璃杯水,我一饮而尽。溢出来的水从嘴角流向下颈,湿了衬衣。对于汗渍渍的身体,这种清凉劲儿使人感到很舒服。我又一口气喝下了第二杯,全身才感觉舒畅。
“啊,真好喝!”
正在这时,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灵感。对我来说,这是很少有的事,但在故事中,那些著名的侦探都曾闪现过这种灵感。
昨夭,那位茶道大师说过,水里有漂白粉味不能喝。的确,东京市自来水的味道很差,这是早有定评的。喝了那样的水,不但金鱼受不了,我们人也受不了。只是人们害怕饮用未经消毒的不干净的水可能生病,所以只好喝有怪味的水,吃有怪味的水烧的饭。可是我刚才喝的水,不但没有漂白粉味,而且非常好喝。
也许是这个加油站特地自己打了井使用井水吧!
“不,不是井水,是自来水。不过,在杉并区内只有善福寺一带的水是由杉并自来水厂处理的,这水最好喝了。有的顾客专为喝这里的水,特地到这里来加油呢!”
穿工作服的职员好象为这里的水而自豪得了不得,他兴致勃勃地对我讲述着。
“在同一个杉并区里,东村山一带和朝霞一带的水味就差得多了。有这种高级酒似的水,除这里的杉并区自来水厂外,还有世田谷区的泊江自来水厂呢。”
“是吗。不但让我喝到了甜水,而且还给我上了一课,真是太感谢了,真叫我开了窍呢!”
我拍了拍穿工作服人的肩膀,递过去刚买来的香烟。因为我感到这可能成为破案的开端,起码是个好预兆。
然而,当我一面驾驶着已加足汽油的车,一面考虑把这个新发现同什么联系起来,怎样使它发展下去才好的时候,我又感到前途渺茫。我喜欢跑跑跳跳,用得意的招数一脚把对方踢倒,这也是我拿手戏中的拿手戏。但我下生以来最不愿意动脑筋思考问题。只要稍微思考点问题,脑袋就开始痛起来了。
反正,再和茶道先生会一次面,对他谈话中的矛盾之处进行反复追问,这是我想出的唯一办法。我把车停下,先打了个公用电话,回答说,今天他去养老院讲课没在家,要过两个小时才能回来。因为还要等两个公时,于是我把车停在途中一个小学校的门前,走进校庭,躺在桐树荫下的靠背椅上,准备睡个午觉。
虽然后背略得有些发痛,但凉风却使人觉得很舒服。在绿树围绕中睡上一觉,觉得好象耍做个绿色的梦。我轻轻地闭上眼睛。从体育场那边的教室里传来了我童年时代学过的令人怀念的歌声。……唱的是什么歌曲啊!“在河里可以抓到兔子……”什么什么?河里兔子在游泳,真是闻所末闻的事情啊!……
有人在使劲地捅我,我睁开了眼睛。不知是校工还是管理员,一个穿着短袖衬衫和卡其裤子的人毫不客气地把我摇醒,说与学校无关系的人员严禁入内,不出去就是非法侵入,以此为由驱逐我。
“啊,我错了,对不起,大叔,怎么都行就是别找警察,请原谅!”
我和和气气地作了答复。虽然我叫他大叔,但年龄比我还小四、五岁。我所以没跟他吵架,是因为我已条件反射地看到了手表上的指针,它告诉我,如果再晚一会儿醒来的话,就要耽误与茶道先生的见面时间了。
从新宿上了高速公路,到北马边有十分钟左右就足够了。不岑大师穿的还是和昨天一样洁白的越后上等麻布和服,外罩黑纱短褂。虽然天气很热,但他依然规规矩矩地穿着白布袜子,非常文雅。后来我把这事告诉律师,他不服气似地说,他大概有神经痛的疾病吧!
大师郑重的礼节就已经受不了啦,可双膝跪坐不能动弹就更使我难受。可是大师却把两手重叠放在膝上,身体纹丝不动地听我讲话。
“的确,那真是奇怪啊!我是搞茶道的人,对水的味道特别敏感。那幢公寓大楼的水绝对不是好喝的水。”
“所以,我就这样想了,您被带去的公寓大楼和我造访过的公寓大楼,会不会是两回事呢?”
我说出了午睡之前推理出来的模模糊糊的看法。
“您说是两回事?……”
“就是说,她在善福寺公寓大楼之外还在另一个公寓大楼租了房间。那座房子离飞鸟山现场很近,只需一、两分钟就能到。假如确实如此,那么两个房间的内部装饰可能也完全相同幢,假设在善福寺的公寓大楼里,靠窗放着咖啡色皮沙发,那么,您去的那幢大楼的房间里也是靠窗摆着咖啡色皮沙发,整个安排就是这样。”
“确实如此……这样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屋子里靠窗确实放着咖啡色皮沙发。”
“沙发的左上边还挂着一幅油画吧?”
“对,是一幅凡高画的吊桥……”
“您看,我去的善福寺公寓大褛的房间里也有同样的画。”
“确实如此。”
先生的表情象是他想对了。
“从新宿到杉并区的善福寺和从新宿到王子的距离差不多相同。所以,汽车好象是开向善福寺,实际开在飞鸟山,这样坐汽车的人也不用担心会因乘车时间长短而引起注意。……但是……”
大师歪着头在苦思。
“怎么了?”
“如果正好距离一样,所以她才得以成功。但如果假设重冈的家在大森附近的话,又怎么样呢?”
“所谓怎么样的意思是?”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个女人还在大森的公寓大楼里租着房间,她一定把我带到那里去。那么问题是,这样一来,新宿到善福寺和新宿到大森间的距离就不一样啦。因为到大森去需要一倍的时间啊!”
的确,经他这么一说,确实如此。因为距离差不多,她的方案才可以成立。如果坐车的时间增加一倍,即使蒙上人家的眼睛,也会被人识破去的地方不是善福寺。这么看,所谓车行距离一个样,这样说法未免有些想得太美了。我歪着头思索,不知不觉把两臂抱在胸前。
“……唉呀,等一等。不是那样,不是那样。如果那个女人在大森租下第二处房间的话,和您会面的地方在五反田附近找个铺子就行了。因为如果是五反田,到杉并去和到大森去的时间大体上就一样了。”
“明白了,清楚了。没必要坚持我们在新宿的茶室会面了。唉,您真不愧是位职业侦探,您这种解释,我是想不出的。”
大师一赞扬,我觉得很光彩。虽然如此,那也不过是我急中生智才产生的一个较好的想法罢了。
“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假设她在王子一带淮备了一套相同的房间,那么,我去过以后,她是不是急急忙忙地把家具运到善福寺的房间来呢?”
“也许是这样,但,如果让运输公司给运就会留下证据,而自己搬呢,又太显眼。因此,我想她在飞鸟山住的公寓房间可能还是原封不动。以后,连房间带家俱都处理掉就行了。”
“……”
那副凡高的油画肯定是复制品,因此,相同的画会有几幅。椅子和沙发,肯定也是事先准备好同样的。
“……”
“当您在某个时候到善福寺公寓大楼房间去时候,一切物品都要完全一样地准备齐全,否则,就会败露。因为一被您发觉就失败了。”
“对了,她说过,房间拉着窗帘,是因为晚上在善福寺划船的情侣一仰头就看到屋里。经她这么一说,我还一直认为她带我去的地方是善福寺公寓大楼的房间呢。”
他虽这么说,好象还没有充分理解,因为大师频频地把头歪来歪去。那当然了,这事情与茶道不一样,不可能那么简单地就能明白。
“那么,所谓去买威士忌不过是借口,实际是……”
我深深地点了几下头。
“小瓶威士忌大概是事先买好的吧。她把它先藏在走廊角落里,回来时再把它拿进房里来。”
“啊……”
大师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摆脱世俗茶道先生为杀人犯做了“不在现场证明”的回答吧!
不过,由于她缺乏自来水的知识,利用这两个房间伪造不在现场证明的骗术,就非常容易地被戳穿了。可能她一直以为东京任何地方龙头里流出来的水都是一样的呢。或者是小看了不岑大师的味觉神经,因此导致了最后的失败。后来我经过调查才知道,东京自来水配水系统共分为金町,朝霞,三园,东村山等八个系统,王子一带属于三园系统,与善福寺的杉并区系统相比,水的味道差得多了。
因为我默默地沉思着,所以对方也默默地注视着淡茶色砂壁的一点上,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扬了扬眉毛说道:“那么说,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呢。”
“……”
“往子公寓大楼和善福寺公寓大楼的外形不同吧,可能是为了不让我发觉这点,她是从后门把我领进去的。”
当然,那是不正常的。从一般礼节来讲,既然是迎接客人就应该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进。
“她有什么托词没有?”
“嗯,她说在后门停车,离房间比较近便。所以我回来时也是从后门走的。可是,这之前,我也没有考虑到什么奇怪或没礼貌的问题,听你这么一说,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