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
崔协和崔伯玉惊讶地看向陆怿,他与阿锦素无交集,为何会制止太原王娶她?
崔季琰脸色阴沉,想起昨夜之事,愈发肯定陆怿是对妹妹见色起意,图谋不轨。
崔之锦却是莫名大松了一口气。
元衡笑意僵在脸上,一脸茫然:“大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怿眸色沉沉,“你这才刚上任,就要当着我的面强抢民女吗?”
“我不是说了来提亲吗?明媒正娶,怎么是抢呢?”元衡狡辩着,指着一旁的崔协父子道:“她父兄都在这儿,已经答应婚事了。”
陆怿锐利的目光扫过崔协父子,父子二人立刻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回应。
“明媒正娶?”陆怿语气淡漠讽刺,“你什么德行,我不清楚吗?”
元衡眼角抽了抽,脸色也冷了下来,“大表哥,不至于为个女人跟我翻脸吧?”
陆怿不为所动,漠然道:“你还不走,是在等我亲自请你出去吗?”
元衡目光冰冷,心有不甘。
这小女郎明摆着不肯跟自己走,他也不是不能来硬的,可若陆怿回京跟太后告状的话,他也得脱层皮。
他看了看陆怿。
陆怿面无表情,小女郎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元衡看着这一幕,恍然大悟。
陆怿那般淡漠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帮人出头,他跟这女郎住在一个寺院,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八成是他自己看上,已经先一步得手了。
元衡不甘的目光又瞟了一眼陆怿身后的小女郎,语气掩不住的冷嘲热讽。
“难得有你看得上的女人,不然,我还真当你是圣人呢。”
陆怿神色淡然,不予回应。
崔之锦攥着陆怿袖口的手指又紧了紧。
元衡转身,脸色阴沉,拂袖而去。
陆怿,你也不过如此。
元衡走远后,崔之锦才松了口气。
“他走了。”
陆怿缓缓抽回了自己被小女郎紧紧攥住的袖口。
崔之锦立刻松开手,看着陆怿袖子上被自己攥出的抓痕,脸色尴尬。
“抱歉,公子,我一时情急,不是存心冒犯。”
“无妨。”陆怿眸色沉静,不以为意,顿了片刻后,又道:“昨夜是我失礼,让你受了惊吓,此番算是给你赔礼。”
崔之锦心中一动,看着他那温雅有礼的模样,与昨夜的疯魔完全判若两人。
陆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道:“我妹妹叫芝芝,你也叫芝芝,想来也是一种缘分。”
芝芝?
崔之锦恍然想起那个梦,原来这是他妹妹的小字。
她摇了摇头,不想骗他,坦诚道:“公子,我不叫芝芝。”
陆怿神色微动,眼神陡然冷了几分,“那你为什么要说你是芝芝?”
崔之锦被他的突然变脸吓了一跳,解释道:“是梦里有人喊我芝芝,我突然被你惊醒,还没回神,你问我是谁,我就把梦里的话当真,脱口而出了。”
“我不叫芝芝。”
陆怿面色白了一白,半晌无言。
崔季琰走过来,警惕的把妹妹护在身后,“陆公子,她真的不叫芝芝。”
崔之锦点点头,眼神黯然,“可是,我也真的不想嫁给太原王。”
陆怿看了一眼崔家众人。
崔协父子低下了头,无声叹气,元衡要娶,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拒绝?
陆怿看着低落无言的一家人,眸色微黯,她不是芝芝,可她梦到了芝芝的名字,引来自己为她解围,想来也是天意。
“既是如此,我会提醒元衡,让他不再纠缠你。”
崔之锦讶异抬头,难以置信在得知自己不叫芝芝后,他还会愿意帮自己说情。
陆怿面无表情的离去,转身时,淡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吃人嘴软。”
回去后,元衡越想越不甘心。
凭什么?
他看上的人,凭什么要让给陆怿?
元衡目光阴鸷,面颊抽搐,案上的文书被他哗啦啦掀落一地,那般绝色美人,拱手让人,实在不舍。
“到底谁才是这洛州刺史?”元衡不服,“仗着有太后撑腰,连我的私事都要管?”
常吉劝道:“殿下莫心急,陆侍中呆不久,等他回京了,那小女郎还不是您的掌中之物?”
“就怕陆怿真纳了那女郎,走的时候再把她带回京。”
元衡浓眉微蹙,走到案边坐下,伸脚翘在了案上。
“不值得为个女人跟陆怿翻脸。”
常吉提醒道:“殿下,您是宗室亲王,论身份、论地位,您都在陆侍中之上,何必忌惮他呢?”
元衡面有顾虑,“话是如此,可太后一向护短,陆怿手里又有我想要的东西,明面上不能得罪他。”
可转念一想,他初来乍到,若处处受陆怿制约,不能立威,难免让洛州文武看轻了去。
常吉眼神一动,静候吩咐。
元衡脸上挂着阴瘆的冷笑,“想法子把人给我弄过来。”
中原气候四季分明,时近四月,南方已然渐热,洛阳却依旧清爽宜人。
昨日下了一场雨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一早,崔之锦就提着水桶来池边打水,丝丝清风吹起她腰间的绦带,竹叶飘流在水面。
因元衡强娶,陆怿解围之事,父兄才得知那一夜陆怿发病,闯入地藏殿,险些轻薄了她。
父兄大惊失色,心中虽耻恨,却也只能忍气吞声,让她勿再声张。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陆怿和元衡这样的权贵,本质都没有区别,不过是豺狼与虎豹之分。
即便女儿吃了亏,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息事宁人。
崔之锦苦笑着,提起装满水的水桶,准备往回走去。
刚走几步,道上便窜出几个蒙面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崔之锦一惊,手中水桶“哐噔”落地。
与此同时,等水做饭的袁氏,左等右等不见崔之锦回来,就让崔月境去池边寻人。
崔月境跑去咸池边,左右不见人,只见水桶翻滚在地,落了一大片水迹后,大惊失色,慌忙回去喊人。
禅房里,崔协正与惠显住持讨论佛法,听到消息后,二人迅速来到了水边。
不多时,崔季琰兄弟和一群僧人也急匆匆聚了过来。
崔季琰心急如焚,“这么大一座寺庙,那么多僧人来来往往,一个活生生的小女郎,怎会说不见就不见?”
有僧人小声猜测道:“不会是落水了吧?”
崔月境眼泪汪汪,指着不远处的水桶,“不可能,我们生于南方,自幼长在水里,阿姐水性很好,绝不会落水!”
崔协来到水桶边查看,俯身摸了摸地上的杂草,确实有被多人碾踩过的痕迹,心下一沉。
惠显住持和崔协交换了个眼神,面色各自沉重了几分。
住持四处张望了一番,沉声嘱咐几个僧人道:“你去报官,其他人都随我去寻。”
一排僧人立刻跟上住持的脚步。
另一边,崔大姐在县衙听到僧人报官说妹妹失踪后,立刻来了一趟宝光寺。
听闻事情经过后,暗暗吃惊妹妹竟能引来陆怿和元衡两位贵人相争。
崔季琰愤愤道:“这肯定是太原王干的!”
崔大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醒道:“无凭无据,不要乱说。”
元衡是当朝亲王,诬告亲王的罪名,他们谁都担不起。
何况,元衡已经许诺了刘肃郡守之位,若是因此事得罪元衡,夫君升官无望不说,再被报复查检官衙事务,他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崔大姐叹了口气,愁眉道:“此女太过貌美,我们这样的人家,注定留不住的。”
崔季琰闻言,脸色一变,“大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大姐语重心长道:“太原王是宗室亲王,我们惹不起,若他真的喜爱妹妹,我们与其得罪他,倒不如顺水推舟,与之结为姻戚,还能帮扶你们兄弟的前程。”
众人沉默,面面相觑。
袁氏蹙眉,吞吐道:“这不好吧。”
哪有拿自己妹妹换前程的?何况崔月境姐妹也在一旁坐着,她们听了会怎么想?
崔月境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听了大姐的话也是心中一凉。
她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本就是任凭父兄摆布,待价而沽,若是姐姐被卖给权贵,她早晚也是这个下场。
她得救阿姐,不能坐以待毙。
崔大姐继续劝说父亲,“女子不就是图个好夫婿吗?去年天子选妃,我们没赶上,太原王身份尊贵,也算得上是个好归宿。”
崔季琰难以置信大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此举何异于卖女求荣?
崔协眉头紧蹙,女儿已长大,早晚要嫁人,他心知女儿貌美,此来北方,也是想靠女儿联姻个好亲家,在北方站稳跟脚。
没想到女儿竟被暗中掳走,若是失了清白,太原王再翻脸不认人,那这女儿就废了。
崔伯玉却是担忧道:“可若太原王只是跟陆公子较劲,报复阿锦,不愿娶她怎么办?失了清白,以后也不会有汉人世家愿意娶阿锦了。”
崔季琰气的全身都在发抖,阿锦安危莫测,父兄竟然只担忧她失了清白就不能再嫁个好人家?
他“噌”地站起身子,愤愤往外走着。
“阿锦不能落到那种人手里,父兄不敢管,我就自己去把阿锦找回来。”
“二郎。”
崔月境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眼珠一转,却是拔腿往北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