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袅袅,簇簇桃花堆积于枝头,可爱深红爱浅红的河畔旁,是穿着丁香紫琵琶袖,绣领任垂蓬髻的少女正紧张又娇羞的期待着艾慕少年的回答。
萧亦霖的目光落在她双手递过来的香囊上,随后长睫垂落。
风轻柔的从身边拂过,恰好吹乱鬓角发丝,引来翩跹粉蝶。
过了好一会儿,萧亦霖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香囊,“宝珠为什么想到,要送孤香囊。”
大庆虽不似前朝对男女大防看得过重,时下也有男女互赠香囊的习惯,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相赠。
“因为,因为…我……”本就不太会撒谎的宝珠的脑子突然卡住了,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只要在沐佛节送给心上人香囊,神佛就会保佑他们二人日后能姻缘美满,幸福相守一生。
要知道萧哥哥向来厌恶鬼神之说,并认为把希望寄托于鬼神身上的人往往愚蠢又懒惰。
“表哥,原来你在这里啊,怪不得我前面都没有看见你。”就在这时,穿着月白色纱衣,发间素净得仅着一支白玉梅花簪的林筱柔来到两人面前,又对着宝珠俯身盈盈一笑。
“沈小姐,柔儿听说你成为了郡主,都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她的眼睛落在萧亦霖手上的荷包,忍不住笑出声,又很好地藏住眼尾鄙夷,“表哥手上的这枚香囊,看着倒是好生别致,特别是上面绣的两只鸭子憨态可掬,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位绣娘之手。”
冬儿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她自己眼神不好错把鸳鸯看成鸭子就算了,居然还把她们小姐贬低成绣娘,简直岂有此理!!!
雪苹在冬儿要出声时,及时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
她们当奴婢的行为,往往折射//出小姐对待另一人的喜恶。
要知道那位姑娘可是晋王殿下的表妹,她们就算在厌恶那位小姐,也万不能当着晋王的面说,否则最后被迁怒,厌恶的还是小姐。
萧亦霖跟着泛起笑意,指腹摩挲着手中的香囊,“宝珠绣的这两只鸭子确实不错。”
“原来是永安郡主绣的荷包,怪不得看着格外与众不同。”林筱柔格外咬重最后几个字,其中的嘲笑之意,宝珠又怎会听不出来。
也是,那么丑的香囊,除了她,还会有谁的女红如此拿不出手。
“我和萧哥哥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你说要恭喜我成了郡主,行啊,那你现在跪下来给我磕两个响头,本郡主就当是收下了你的恭喜。”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到嘲讽自己做的香囊时,宝珠要不是因为萧哥哥说喜欢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的女子,她早就一巴掌呼她脸上了,哪里还用像现在这样忍得牙齿发酸。
真以为她是萧哥哥的表妹就敢在自己面前嚣张,看她等下不撕烂她的嘴!
“宝珠。”萧亦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虞。
“我有说错什么了吗,我送人的礼物,凭什么要被她指指点点,大不了我不送了!”从小到大就没有被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的宝珠眼眶一红,作势就要拿回自己的香囊。
林筱柔单薄的身子轻颤,泫泪欲泣的摇头,“永安郡主,我不是那个意思,还请你不要误会。”
宝珠眼眸一眯,“不要让本郡主误会什么。”
瞳孔浮现一层粼粼泪花的林筱柔仿佛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我和表哥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表哥知道你被封为郡主后,还特意让我帮忙一起去挑选礼物,就是担心他选的礼物不合郡主的心意。”
她的话落在宝珠耳边,一字一句都饱含着浓浓的炫耀,直接上手一推,“你是在和本郡主炫耀是不是。”一字一句,似从牙缝中硬挤而出,满是警告的冷戾。
被推得往后一个踉跄的林筱柔诚惶诚恐地垂下头,拼命摇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还望郡主不要误会。”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说啊。”
随着宝珠咄咄逼人的步步紧逼,林筱软吓得惊慌失措的一直往后退,似乎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身后有一条流淌的小河。
“郡主,我和表哥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还请你不要误会。”眸光泪花点点的林筱柔掩下眸底的算计,正不断朝着身后的河边退去。
落在别人的视角里,便是宝珠气焰嚣张的不断推搡着她。
“误会,你当真以为本郡主的眼睛是瞎的吗。”宝珠精致的眉眼染上愠怒,那双鹿眼儿燃起两簇小火苗。
“本郡主在这里警告你,萧哥哥不是你这种低贱的人能肖想的!要是你在让本郡主瞧见你死皮赖脸的跟在萧哥哥身边,我就将你套进麻袋里沉塘,打断你的狗腿。”她说得好听点儿是皇后母家的侄女,可谁不知道是隔了多少房,死皮赖脸攀上的穷亲戚。
随着与其他人距离拉远后的林筱柔彻底不装了,无人注意的角落,轻轻地勾起嘴角,露出得意又渗人的一抹笑,压低着仅二人可闻的声线,“郡主,你说要是你把我推下河后,我表哥会不会认为你愚蠢又恶毒。”
“向你这样的蠢女人,又哪里配得上我表哥。”
如他表哥这般丰神俊朗,俊美无俦的男子,理应配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而不是沈宝珠这样除了家世好之外,一无是处的蠢货。
“你是在威胁本郡主!你好大的狗胆!”完全不知已落入对方圈套的宝珠扬起巴掌朝她脸上扇去。
她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威胁她,还敢骂她蠢!
林筱柔等的就是这一刻,在宝珠的巴掌即将落在脸上时,神色屈辱中带着坚韧,似一朵风雨摇曳中的小白花,“我尊你一声郡主,你为何要如此羞辱我,还咒我去死,要是我做错了什么惹郡主生气的事,郡主直说就好,何必羞辱我。”
“我林筱柔纵然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好,也是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
伴随着声音落下的是她掉入河里响起的扑通水声,湖水荡起层层涟漪,以及宝珠刚抬起的手腕。
她说的话,也盘旋在周边经久不散。
林筱柔身边的丫鬟最先反应过来,双眼赤红的大喊道:“永安郡主,你为什么要推我家小姐下水,我知道你讨厌我家小姐,可你做得也太过分了吧。”
“我们小姐在如何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晋王殿下的表妹!容不得你如此羞辱!”
“谁说是我家小姐推的,你是亲眼看见了吗,还是眼睛长瞎了。”早就憋不住的冬儿双手叉腰的破口大骂。
“行啊,你都说是本郡主推的,你这忠心耿耿的奴才不一起下去陪你主子作对,都白瞎了你的忠心。”说着,气得直咬牙的宝珠抬脚,直接把人推下去河边。
不是她做的事,谁都别想污蔑她。
要是敢污蔑她做了,她更不会吃那个哑巴亏。
随着河水又一次冒起咕嘟的声响,萧亦霖冷着脸走来,并指挥着人下水救人,“你在做什么。”
“是她自己掉进河里的,不是我推的。”宝珠心虚的把手往身后藏,又一次重复,“不是我推的,我没有做。”
就算是她做的,她也绝对不会承认。
“宝珠,你真的让孤太失望了。”男人眼里流露出的失望之色,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直戳得人心底发疼。
“我说了不是我推的,难道萧哥哥都不相信我吗。”眼眶泛红,蒙上一层细碎水光的宝珠拳头捏紧,固执的看着他,想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宝珠,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任性。”
一句任性彻底把她的行为盖章,也给她判了死刑。
“好,是我推的,你现在满意了吧。”因委屈鼻尖满是酸涩的宝珠一把抢回送给他的香囊。
她亲手做的香囊,才不要送给不相信自己的人。
“宝珠,你在做什么。”萧亦霖看着被她拿走的香囊,眼里带上一丝愠怒。
红唇紧抿的宝珠别过脸,避开了他的质问,鼻音厚重,“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讨厌她,还有这是我做的香囊,我想送给谁就送给我!”
“我现在不喜欢你了,香囊我也不想送给你了。”
这时,林筱柔也被人救了上来,轻声的唤着“表哥。”
萧亦霖着急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看柔儿。”
“不用。”宝珠气呼呼地一把甩开她的手。
他都不相信自己了,她才不要喜欢一个都不相信自己的人!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冬儿才敢硬着头皮出声,“小姐,香囊还送吗?”
她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伺候了,自然明白小姐有多喜欢晋王殿下,刚才说的那番话顶多是气话罢了。
她们心里也跟着埋怨起晋王殿下,就算他不知道小姐为了绣好这个香囊废了多少心神,熬了多少夜,又扎破了几根手指头,也不能不相信小姐。
“送什么送,本郡主不送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的宝珠看着手上的香囊,越看越不顺眼,更多的是因涌到鼻间的酸涩感,而难受得不行。
她一想起萧哥哥附和的话,还有毫不相信自己的目光,气得用力扯得香囊变形,又嫌不解气的扔在地上踩。
她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久的香囊,手指头都不知道扎到了多少次才做好,可是,他凭什么不要啊!
难道就因为她绣的香囊不好看?
不,才不是她绣的香囊不好看,她沈宝珠绣的香囊可是天底下第一好。
不知何时出现,并跟在后面的沈归砚捡起她扔在地上的香囊,拍打走上面沾上的灰尘,追上前,“宝珠同学,你的香囊。”
少年勒出一条血痕的掌心里放置着一枚沾满灰尘,针线粗糙,扯得变形的香囊。
气得红了眼睛的宝珠头也不回,吸了吸鼻子,把要脱眶而出的泪花逼回去,“本郡主不要了。”
她亲手绣的香囊被人嘲笑后,还留着做什么,留着膈应自己吗。
“既然宝珠同学不要,可否将这香囊赠予我?”
“随便,你爱要就要。”
沈归砚唇角轻勾,把被她弃如敝履的香囊小心的放在掌心,又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只有一只眼的鸳鸯。
这鸳鸯,绣得还挺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