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禾扶额,有些头疼。
她对着春花招手,打断春花正在酝酿的发言,“表哥今儿个给我送了半只羊来,林御厨给我们烤辽东烤肉呢。快过来,你不是都念叨烤肉,念叨好多天了吗?”
春花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走了过去,似乎也觉得美食当前,干别的都是亵渎。
但春花对着拓跋曜还是十分戒备,生硬地对着拓跋曜行了个礼,听到“免礼”,就突兀地站到了她和拓跋曜中间。
田晓禾:……
拓跋曜显然聪慧过人,早就瞧出了春花对他的防备,但他端放雅正,又愿意给她几分薄面,所以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只是他的侍从,又被气红了脸,对着春花咬牙切齿。
田晓禾无奈摇摇头,对拓跋曜道:“表哥,若你不介意,不若叫你的侍从和我的丫鬟们都过来一起吃?人多也热闹些。”
拓跋曜没作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春花侧目,对着拓跋曜的脸色竟然略微好些。
也是,田晓禾早就发现,这宫里尊卑贵贱十分严明,拓跋曜能同意她的提议,可谓十分纵容了。
她这表哥是心胸开阔之人。
林章义已经烤出来不少了,田晓禾招呼其余人都过来坐下。
她愉快地拍手宣布:“开饭!今晚纵享美食美酒!”
而后,她举杯,“让我们共同举杯,感谢我的表哥六皇子今日送来肥羊,让我们有了如此临时又欢乐的晚宴!”
拓跋曜扶额,被她可爱的发言逗得乐不可支。
篝火、烤肉、美酒。
春花也被引起兴致,大声道:“感谢六皇子!”
其余人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这会儿也被带动了,齐齐举杯,“感谢六皇子!”
……
酒酣饭毕,大家都有些酒意上头。
春花一个开心,就唱起了辽东小调。
田晓禾开开心心地跟着拍手轻和,头也跟着轻轻摇摆,那么的美丽灵动,那么的天真烂漫,让所见之人都心生美好。
涓涓清流永不息,小小美人似月明。
拓跋曜静静注视着田晓禾,面容缱绻柔和。
篝火熊熊绚烂,有的人比篝火还耀眼。
……
“不喝了,端下去吧。”
拓跋璟摆了摆手,端着汤药的夏碧有些焦急地看向顺瑾。
顺瑾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夏碧这才端着药出了寝殿。
拓跋璟身着月白色寝衣、头戴一抹缀玉额带靠坐在床上,一张脸苍白而精致,像个无双的公子,他的眉眼微蹙着,细看额角的青筋还在隐隐跳动,但这分病容没有让他失色半分,反而多了几分更让人动容的美。
在他床边站着的顺瑾就格外的心疼,“主子,要不还是把那药喝了吧。”
“治标不治本,就是个安神的汤药罢了,吃久了,反倒难戒。”
顺瑾也知道这个理,只是实在不忍看拓跋璟难受。
他急得跺了跺脚,“主子这头痛明明前些日子好了许多,怎地这两日又疼得厉害了?这崔院首也真是的,来瞧了回病,病没瞧出什么,就匆匆告了假,不知何时回来。主子,还是请别的御医来瞧瞧吧。”
他怕拓跋璟不应,又补充道:“今晚是崔院首的徒弟沈淮当值,请沈淮来,也不会走漏您的病情。”
拓跋璟武艺高强,平日身体康健,这回病得却十分诡异,对外只谎称风寒,不好叫人知道详细的病情。
沈淮年不过三十,不过是个五品的御医,拓跋璟不是很信得过,但他头痛得厉害,还是同意了。
“去吧。”
顺瑾派了人去太医院,没多久就将沈淮请了过来。
沈淮小碎步进了殿,行了礼就匆匆上前为拓跋璟号脉。
沈淮在太医院虽说资历尚浅,但能做崔院首的徒弟,可见还是有几分真材实料。
但是他皱着眉号了半天脉,却是一言不发。
拓跋璟轻阖双眸,因为忍耐痛苦,他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但大抵是他太能忍痛了,他坐在那里,宽肩窄背,只让人觉得,强大而沉稳。
然而,顺瑾等了许久,却是再也沉不住气了,催促道:“沈御医,你号了半天的脉了,倒是说话啊。”
沈淮的眉头都快打结了,他张了张嘴,半晌又闭上了。
拓跋璟这才睁开了双眸,淡淡扫了一眼床边的沈淮。
沈淮的额头也出了一层细汗,他闭了闭眼睛,才道:“殿下日日头痛,明发不寐,偶尔气血翻腾,合该是心火亢盛的脉象。但臣观殿下脉象,却是强劲有力,不急不缓,又是身体强健的脉象。若是心火亢盛,应该是脉速增快,脉象虚浮紊乱。”
顺瑾忙问:“那以沈御医之见,是何缘由?”
“这……这……殿下的脉象着实从容有力,那可能是……大概殿下还是心病,许是因为殿下习武多年,体质比常人强健,这脉象上才一时不显。”
拓跋璟轻笑一声,“那沈御医看,我得的像是什么心病?”
“七情化火,殿下夜不成寐、气血失衡,很像是……很像是情志郁结啊。”
“情志郁结?”
拓跋璟撩起漆黑的瞳眸,缓缓道:“沈御医这是什么意思?”
“就……”,沈淮的汗顺着额头划了下来,“就是俗话说的,相思成疾……”
拓跋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微不可查地暗了下来,他从沈淮手中抽出手腕,哼笑道,“崔院首日前来看诊,没瞧出什么来,第二日竟同我推说要去寻恩师解惑,就不见了踪影。不过区区头痛脑热,你师徒二人,一个说不出所以然来,一个又诊得出奇离谱。真是好样的!”
他话说得低缓冷清,浅淡的笑容又惑人心神。
沈淮晃了两下神,才后知后觉跪了下去,猛然惊醒,眼前美如冠玉的男人身份何其尊贵,绝不似他看起来那么好说话,怯意渐渐弥漫了他一整个心底。
他颤抖着声音着补,“殿下也很可能是……也可能是急火攻心啊!”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啊对,就是怒火攻心,殿下许是受了什么刺激,从而失眠心悸!”
这病因又好到哪里去?
沈淮不知道拓跋璟近日都经历了什么,但顺瑾知道啊。
顺瑾一个劲儿给沈淮使眼色,希望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沈淮却觉得找到了病灶,急急问道:“殿下,您想想,这几次发病,都接触了什么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说完了还不罢休,目光炯炯地等待拓跋璟的回答。
完了。
顺瑾扶额。
拓跋璟勾了勾唇角,“沈御医是说,我头痛欲裂、辗转难眠、气血翻腾竟都是被人气得?那那人……”
“是您的克星啊!”
“滚出去。”
沈淮一怔,还想分辨两句,待看到拓跋璟笑容之下藏着的冷厉,才愣愣地闭上嘴。
顺瑾急忙上前,拉起还跪在地上的沈淮就往外走。
不知沈淮是不是多年浸淫医术,骨子里有些呆,快走到殿门的时候,竟又想回头说些什么。
顺瑾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小声地警告他:“沈御医,你再多话,你师傅还没回来,院首之位就被你搞没了。”
沈淮这才作罢。
顺瑾好算把人送走了。
等他回去,拓跋璟闭目在床上歇息,比之沈淮来之前,竟有些气息不稳,明显瞧着更不舒服了。
隔壁的欢歌笑语传来,顺瑾看到拓跋璟的呼吸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顺瑾到底没憋住:“主子,您是不是真让田姑娘给气出的病啊?本来您都好了,田姑娘一哭一闹,您就又病了。”
他试探道:“您第一次头痛,是不是也是田姑娘刺激的啊?瞧瞧您现在,田姑娘的歌声一传来,您又不对劲儿了……”
拓跋璟本来听到隔壁歌声,就觉得头更痛了,回过神来,又听见顺瑾在那自说自话喋喋不休。
说的什么?!
但不知怎地,少女身上的幽香忽而就好似凭空袭来。
荒唐至极!
拓跋璟寒着声音,“你也滚出去。”
顺瑾噤了声,不敢忤逆拓跋璟,垂着脑袋出去了。
他忧心拓跋璟,出了殿后,在院内转来转去,又浑想半天。
一会儿当真以为拓跋璟是田晓禾气病的,一会儿又觉得他那丰神俊逸、贵气凌人的主子不可能因为一个关外的姑娘而凡心大动,还气急攻心。
岁末天寒,隔壁夜幕上空的火光,渐渐黯淡,看来宴会已经散场,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顺瑾搓了搓手,莫名就是觉得自家主子这病同隔壁田姑娘脱不了关系。
拓跋璟武艺高强,这习武之人本就筋骨强健,他身姿挺拔而苍劲,这些年连些小病小痛都不曾有。
怎么这田姑娘一进宫,他家主子当晚就病了?
顺瑾恍恍惚惚,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忽而又想到,前些日子,田晓禾送了不少药材名归的补汤,又或许是那补汤有些效用,正巧这两日田姑娘这两日没送,主子就又头疼起来。
他琢磨着,田晓禾看起来单纯活泼,这会儿估计已经消了气。
干着急也不是办法,总归他去一趟隔壁,讨一碗汤来。
他家主子还不知道那汤是田姑娘送的,自从田姑娘搬来,他家主子就不耐烦他提田姑娘,还是他试过毒、尝过了,想着或许有些功效,才哄着主子喝的。
顺瑾还没放下田晓禾让拓跋璟气火攻心的有些荒诞的猜想,想着说,拓跋璟知道田晓禾给他送了这么久的汤,也该消消气。
这般想着,他提着灯笼,敲响了隔壁宫苑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病因肯定不是被气的,切勿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