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锁清秋

他的语气见血封喉,明明是询问,却比直说还要命。

那不见踪影的软缎把苏之瑾缠得更紧了。

她有些恐惧这紧密的纠缠,纵使他还什么都没做。

但这里是他们的婚房,过不了几个月,她就要同镜中人成亲,在这个屋里,在镂空罩屏后的那张架子床上,夫妻敦伦。

她总有一日要和这个人有牵缠,或许不是总有一日,而是在那个赐婚的雨天,他们已有了说不清的牵绊。

陆时宴见苏之瑾犹豫,干脆把她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垂望于她,“他亲过你么?”

他的手再次缓缓抚上她的唇,比梦中还要柔润,他知自己的指腹有薄茧,不敢太用力,怕把她弄疼了。

他也知自己的问题有多愚蠢,明明那日在笔舍,他不还听到桑茂转述了么?

可陆时宴就是想听她讲。

那薄薄的茧刮.蹭在唇上,苏之瑾皱了下眉,其实是不疼的,他只是轻轻地放在檀口上,只不过他的问,让她想起了柳仲宜,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痛。

她想装作满不在乎,但眸中已起了雾。

抬首看他的侧脸,从这里望上去,下颌愈加分明,似刀锋,扎在人的心口上,更加寸步不让的模样。

她惯来对他说谎,可这回却莫名诚实了,摇摇头,“没有。”

琉璃轻晃,折在陆时宴的眼里,是她的珠泪偷弹,眼睫颤颤,似在发抖,她平日里的张牙舞爪都在此刻消失了。

或许是说到了那人,她才会温柔失意,他想。

他又觉得不甘来,不想再考究她话中的真伪,总之她还在为那人流泪。

陆时宴一把揽过她的腰,端抱在妆台上,苏之瑾惊呼,“你干什么?”

他把她围困在两臂之间,稍有蛮横地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瞳仁里只能装下他,眼神也发狠地在她腮上嘴上逗留。

苏之瑾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他们总归要往前走这一步的,早与晚,没有分别。

她索性闭上了眼,看不见还能让她的心不那么乱。

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在靠近,她偏了偏头,可他的唇终究轻轻地贴在她腮颊上了。

令苏之瑾意外的是,竟是极软的,比他冷酷的目光是要和软许多,她免不了一颤,温热的触感,让她更心惊肉跳。

她的手紧紧攥着妆台的沿边,指甲似能深深刻进红木里。

“小公爷!”

廊下突兀的声嗓把苏之瑾拖拽了出来,唬得她使力推了推陆时宴的胸膛,好在他也似被惊醒,不设防,被她轻巧拒开了。

苏之瑾跳下了妆台,旋裙往门外走去。

抬眼看,伶伶俐俐,着一身青锻背心,白绫细折裙,她观察过,这是府中侍女穿的衣裳,原来这园中是有婢子丫鬟的。

来人似也被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这阖府都知今日来了美若天仙的三少奶奶,定是眼前这位,她在跟前福身,“苏姑娘,小公爷也在里头嚜?”

陆时宴已从里间整好衣襟出来,面色如常,“溪玉。”

溪玉上前,“爷,国公爷遣人来说,吏部尚书送礼来了,邀您过去一叙。”

平常人家节下也都有许多客人需迎来送往的,更何况这样的府邸?

陆时宴点点头,转向苏之瑾,“让溪玉送你去奶奶那儿,我就不一同过去了。”

“你忙就是,不必顾念我,和老太太话别后,我也就归家去了。”

苏之瑾略有不自在,她总会忍不住往他浅檀的唇上看,她歪了歪眼,落到旁处。

陆时宴似笑非笑,睨了眼她软绵绵的腮,舌尖像咬了口蜜桃,能吮出水来,心里也软陷,他不好让客人久等,先一步出了虚无居。

待他走后,苏之瑾才彻底松快下来,跟着溪玉去了多福斋。

陆时宴住所离老太太屋倒是不远,都在陆府正中轴上,穿过一个后花园便是。

初夏午后,屋里没其他人,媳妇孩子们要么在前头迎客,要么在小睡打盹,也不来扰。

闲话一二,老太太就瞧见了她腕上的五彩绳,上坠了小小粽子,脸上笑意更甚,“这倒是极准的,一定要记得在第一场大雨之后把绳子丢了,等明年端午,想是会有喜事了。”

苏之瑾愣了一瞬,看老太太的目光落在她腕上,随即明白了过来,顿时垂下眼帘,脸染红晕,放下袖子,原来陆时宴真不是寻笑,这粽子真有求子之意。

她真要被陆薇害惨。

老太太见她羞赧,伸手邀她上榻一道坐着,“今日本想请你母亲一同来,可你婆母说,毕竟是端午,怕她走不开身,以后多有见面机会。”

苏之瑾点点头,她也明这是大户人家的委婉说辞,哪有还未入府就让新媳一个人登门的,不过是瞧不上她家门第,又想相看相看她罢了。

“你是个懂事的。”

老太太见她听懂了,心里宽慰,好好打量了她一番,拍拍她的手微笑,“陆府规矩多,人也杂,总有不如意之时,但我看你是个有福的相。”

这话暖得苏之瑾心头一热,差点落下泪,所有人都在庆她贺她,连她父母亲都说,能嫁入国公府是天大的福分。

只有老太太似能洞晓她的不平,那双稍有浑浊的眼,实则能看透所有的人。

庄严肃穆的国公府能有这么一位老人家在,似也没那么可怕了。

客套两三言,苏之瑾作别,老太太便命林妈妈从库房里拿了一对白脂玉镇纸,“听国公爷说,你读过书,我想能用得上。”

这倒是极好的礼,苏之瑾轻声道谢,“阿瑾谢过.....奶奶。”

既是定了亲,这般称呼也无不妥了。

陆老太太喜色连连,让溪玉套个软轿送苏之瑾出门。

风定池莲,携香浓。

苏之瑾见轿边跟随的溪玉一路捧着镇纸,额上出了层细密的汗,她从轿窗伸出手来,“怪累的,给我拿罢。”

“没甚,奴该做的。”

推拒几番,苏之瑾也就不勉强,从袖中拿出一帕,替她搽汗,“一溪山月,玉壶光转,你叫溪玉?倒是好名。”

“我没苏姑娘这般好文化嘞,听不大懂。”溪玉笑笑,眼珠骨碌碌地转,“是到了虚无居后,小公爷取的名。”

“院子里有几个丫鬟婆子?”

“爷不喜外人贴身伺候,若大的院子,洒扫庭除都是男使,内庭只有我一个女使拾掇。”

苏之瑾稍惊,那她得多辛苦,既只有一位,那通房暖床之事必定得她来,白日还得不停歇地洗衣整理,不由得同情起溪玉来。

可溪玉却暗含得意,她把苏之瑾那副惋惜的神态看在眼里,理解成了捻酸吃醋,且窥了眼帕子,上绣只胖蝴蝶,全不似小公爷之前带回的帕子精致,那梅花绣得能暗吐芬芳。

故意道,“苏姑娘这绢帕好秀气,想必绣个花样式会更好看了。”

“别打趣我了,”苏之瑾笑笑,“我最不擅绣工,这蝶都是费了好大工夫,绣花还得缠蕊,更罢了。”

“呀,那我前几日收拾屋里时,在爷的枕头下摸出了一条梅花帕子,不是苏姑娘送给小公爷的嚜?”

斜眼瞧看苏之瑾似在沉思,溪玉心中更加畅快,面上故作懊恼,啧啧两声,“瞧我这嘴......姑娘就当没听见罢,没准是爷见样式好,在大街上随意买的。”

她故作试探,愈想往她心窝上戳,“苏姑娘没往心里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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