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整宿不曾阖眸,寻遍各处皆不见林鸾下落,只能焦灼地于房间中踱来踱去,忧虑等待着的墨竹,忽然听到房门处传来轻微的推门声。她心中一喜,忙转身望去,却见立于门前的,果真是一宿未归的林鸾。
见林鸾完好无损地回来,墨竹一面感激地以手加额,一面忙走过去,笑着说道:“姑娘,您昨夜到哪里去了?奴婢四处寻您皆寻不到,可真是快急死了。安平王殿下亦找了您一宿,奴婢赶紧教人去寻安平王殿下,告知他不用找了,您已然回来了……”
墨竹骤然放下心来,一时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一叠声地言语着。
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墨竹望着自进门以来,便垂首沉默,一言未发,面容微有些发白,神色亦稍显木然的林鸾,倏地顿住了口中的言语。
她惊诧地望着面前面无神情,好似丢了魂魄一般的林鸾,细细再三确认,亦是确定自己的记忆不曾出差错——姑娘身上所穿衣衫,虽整洁干净,纤尘不染,但却已不是昨日失踪前,所穿的那身。
抬手,以衣袖掩口,墨竹唯恐再刺激到林鸾,不敢发出半分声响。她咬紧衣袖上的布料,半晌不曾有所动静,但汹涌的泪滴却顺着面颊,大颗滑落,打湿了袖角。
萧决行色匆匆,阔步来到林鸾的房间时,墨竹正守在床前,望着床榻之上陷入昏睡的林鸾,默默饮泣。
见萧决走进房中,墨竹忙拭去面上的泪痕,站起身来,向萧决行礼。萧决挥手教她起来,行至床榻前坐下,望着昏睡之中,眉心却微皱着,似轻笼着些愁思的林鸾,仔细端详一番,见她未曾受伤,悬了一夜的心,方才如释重负地落下。
眼下是浓重的黛色,面色亦憔悴不已,但萧决对自己的倦怠,却好似浑然不觉。伸手为床榻上静然昏睡的林鸾掖了掖被角,他目光一瞬亦不舍得自她微有些泛白的姣好面容上移开,仿佛注视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半晌,萧决方才回过神来。他望着面前的林鸾,忽然开口询问墨竹,语气中尽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你家姑娘怎么样了?”
听罢萧决的问话,墨竹咬了下唇,似是踌躇不已。
一开口,眼泪便止不住地砸落,墨竹见萧决不曾望向自己,忙以袖角拭去面上的泪痕,回答道:“太医方才来过,说是……说是……”
言至此处,墨竹望着床榻上昏睡着的林鸾,一时又是心疼,又是为难。
萧决眸色忧虑地侧首,望向站在一旁,面上满是踌躇为难之色的墨竹,问道:“说是什么?有话直言便是。”
闻言,墨竹只觉鼻尖一酸,险些又要落下泪来。她吞吐半晌,终是语带哽咽地说道:“太医说,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骤然昏迷过去,只是缘于那虎狼之药的药劲发散,与……与劳累过度所致,服了药,只要好生歇息三四日便是……”
听罢墨竹的这番话,萧决似有些怔愣:“劳累过度?”
瞧见安平王殿下好似意识到了什么,面容上浮现的不可置信与悲痛欲绝之色,墨竹心中的愧疚与悔意一时无以复加。她“扑通”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安平王殿下,都是奴婢该死,不曾照看好姑娘,姑娘她恐怕……恐怕情形有些不好……”
……
湿热的亲吻伴随未定的气息,落在她的眉眼,鼻尖,唇瓣上,一路延绵而下,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留存浅淡的绯色印迹。
林鸾既因酥痒而欲瑟缩起来,又战栗着,缘于身上的本能下意识地搂抱住男人的脖颈,以温热的唇深深地回吻着他,难以自已地轻喘着,嘤咛着,难捱时哭求着。
她的意识早已模糊不清,身上的酥麻亦只有攀附着面前之人方可纾//解,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尖锐地抓着男人劲瘦有力的手臂,仿佛溺水之人,在汹涌的海浪中紧紧攀着唯一可以救命的浮木。
一夜浮沉,一夜荒唐。待到昏沉的意识渐渐复苏清明之时,林鸾遍体绵/软无力地睁开眼睛,望着罗帷玄色的纱罗,半明半昧的天光,以及朦胧的罗帷之外,由内侍侍奉着正穿衣的男人。
苍天何其不公,她只觉骨头被碾过一般疼痛着,半根手指皆抬不起,头亦叫嚣着似要碎裂的痛意,而那人却好似神清气爽,半分不曾经受影响。
意识混乱地胡思乱想着,大滴泪珠自眼尾染着绯色的眼眶滑落,如断了线的珠串。
半晌,似是察觉到她隐忍的抽泣声,已然由内侍侍奉着穿戴好衣冠的男人转身,伸手撩开轻掩的罗帷,弯下腰身,于她蹙着哀伤与绝望的眉心轻柔地吻了一下,声音仍旧清冷淡漠,但却透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愉悦与亲昵:“辛苦了,在此处好好休息,等朕回来。”
仿佛一场无尽的梦魇,侵扰着林鸾苍白薄弱的意识。终于,难以承受的重负令那根脆弱不堪的琴弦倏地崩断,她忽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烟紫色的帐顶,而非那人的寝居。
但她却并不曾觉得安心。抱着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林鸾仓皇地将纤瘦的脊背靠在冰凉的墙面上,目光中满是警惕之色,仿佛受伤之后,变得畏人的猫。
见林鸾醒来,又见她这般惊慌地望着自己,一身戒备,萧决的心中一时又是喜,又是悲。按捺下心中悲痛黯然的情绪,他对林鸾温煦地笑了笑,安抚地温声道:“阿鸾,你醒了?”
说罢,望着见是他之后,便垂首不语,紧绷的身体似有几分松懈的林鸾,萧决伸手,欲去探她的前额,口中道:“身体可还难受?应是不烧了罢……”
可谁料,缘于他这忽如其来的举动,林鸾却好似惊弓之鸟一般,忽地往后退去。只是她的身后本便是冰凉的墙面,自然退无可退。
萧决望着面色发白,神情凄惶的林鸾,与她缘因太过匆忙的举动,而略显松垮的中衣领口,以及她领口处露出的那一截白皙如玉的脖颈上,浅淡而异常夺目的绯色印迹,心中一痛,手臂僵在半空,许久不曾收回。
半晌,见林鸾面上的戒备与畏惧之色实在太重,萧决不忍勉强她,终是略显颓然地垂下手臂。
默然片刻,他方才道:“抱歉,阿鸾,是本王唐突了。”
……
一连半日,萧决手下的人皆于相国寺中搜寻,几近将整个寺庙翻找了个底朝天。
有旁人问起,萧决只说昨日有盗贼偷窃,房中丢失了东西,于是亦不再有人多问,只说若有线索,定会禀报于他。
可是,尽管如此,昨日伤害林鸾的贼人,却仍旧不曾寻到。
萧决一宿未眠,此时已然疲惫至极。可他心中沉重苦痛,又烦闷不已,却是片刻亦不能停下搜寻,仿佛只有这般,方才能麻痹自己痛苦的神经。
阔步行走于回廊之中,萧决眼下泛着黛色,面容亦憔悴不已。墨竹立于回廊的拐角处,踌躇不已地望着他,终究,还是出声叫住了看起来疲惫不堪的安平王殿下。
萧决闻声顿住脚步,侧首,见唤自己的人是墨竹,于是吩咐侍从继续搜寻,而自己则侧过身去,望向墨竹,等待她的禀报。
迟疑片刻,墨竹方才垂首行至萧决的面前,略微有些艰难道:“殿下,姑娘请您过去,说是有事要同您说。”
闻言,萧决略一颔首,轻“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去,阔步朝林鸾的房间走去。
墨竹望着萧决的背影,心中叹息一声,目光流露出几分伤痛与惋惜来,既是为自家姑娘如今的境遇,亦是为这位安平王殿下多年以来的一片痴心。
只可惜……
这般在心中想着,墨竹抬步,跟随在萧决的身后,亦回到了林鸾的房间。
房间中,林鸾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披一件红狐裘斗篷,正垂首坐在窗侧软榻上,望着手中的紫檀木匣子。
日光下澈,透过杏色的纱窗,洒落林鸾纤瘦的身体,微白的面容,教她看上去恍若随时会被风吹拂而去,再不返人间的谪仙。
望着这般模样的林鸾,不知为何,萧决的心中倏地生出些忽如其来的仓皇来。
他按捺着心中的那抹思绪,行至林鸾的面前,在她身前的那方软榻上坐下,尽可能教自己的声音清隽温然如昔,而不泄露心中丝毫的慌乱。
对林鸾宽慰地笑了一下,萧决望着她未着妆饰,白皙素面愈加显得苍白,鬓发尽梳得整齐的袅娜怯弱模样,温声问道:“阿鸾,你教本王来,可是有什么事?”
林鸾颔首,却仍旧垂着眼眸,未曾言语。
顺着她低垂的目光,萧决去望她手中所拿的那只紫檀木匣子,在望见林鸾手中的紫檀木匣子的模样是那般熟悉之时,萧决只觉自己努力维持的平静与若无其事,一瞬间尽数坍塌。
脑中“嗡”地一声,萧决听到面前的林鸾忽地开口,果如他所料地轻声道:“奴家确是有一桩事,要同殿下商议,在此之前,请殿下允奴家将这只匣子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