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兰加,1961年1月17日
我只记得听见哽咽声、啜泣声、尖叫声在一瞬间同时响起,那是一种极为奇异的哭声,犹如婴儿的第一声呼吸。我们分辨不出这哭声来自何方,但由于太过奇异,我们便都仰头望向树顶。一阵风有些神经质地搅动了树枝,但仅此而已。坠下的唯有沉默。
我们全都仰头往上望,在记忆中这着实是件很怪异的事。我们中没有一个人看着露丝·梅。我甚至没法肯定地说,那一刻,露丝·梅和我们在一起。在那一瞬,她好像消失不见了,她的嗓音被抛上了树顶。然后,她又回到了我们身边,但她身上只剩下可怕的沉默,我的小妹妹那无声空洞的皮囊静静地坐在地上,紧紧搂着自己。
“露丝·梅,宝贝,没事了。”我说,“那条坏蛇已经走了。”我跪在她身旁,轻轻搂着她的肩,“别害怕,它已经走了。”
内尔森也跪了下来,将自己的脸贴到她的脸上。他张开嘴想说话,我猜是为了让她放心,因为他爱露丝·梅。我都知道。我见过他如何为她唱歌,如何保护她。但这可怕的沉默也将内尔森紧紧攫住,他一句话也没吐出来。他的双眼越睁越大,而她的脸在我们所有人的注视下变成了一只浅蓝色的面具,自发际线一直盖到肿胀的双唇。眼睛没了。我的意思是,从她眼里向外望的,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人了。
“露丝·梅,怎么啦?你看见什么了?”我惊恐万分,剧烈摇晃着她,我想我肯定是尖叫着冲她吼出这几句话的。我无法停下自己的动作:我摇她摇得很猛,我冲着她尖叫。也许那就是她对她姐姐利娅最后的印象了。
内尔森猛地把我推开。他突然缓过了神,用刚果语飞速地说了起来,我想我一句都没听懂。他把她的衬衫扯开,就这么撕掉,接着把脸贴到她的胸前。然后,他恐惧莫名地往回一缩。我们沮丧地注视着这一切,我还记得那时我心想,应该留意一下纽扣掉在哪儿了,这样我以后就能帮她把衣服缝好,纽扣在这儿很珍贵。我竟然会想那种事,真是太奇怪了,太可笑。因为我根本就看不清自己眼前发生的事。
“米迪基!”他冲着我尖叫。我等待着这个词刺穿我麻木黏厚的大脑,显示出它的意义来。“奶。”他吼道。“快拿奶。山羊奶,狗奶,什么都行,得把毒液弄出来。快让玛玛·恩古扎来,”他说,“她知道怎么弄,她儿子有一次被绿曼巴蛇咬了,她把他救了过来。咔咔咔咔,快去!”
但我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我只觉得炙热,无法呼吸,像是被蜇了一口,就像被箭射中的羚羊。我只能紧盯着露丝·梅裸露的左肩,那两点红色的伤口犹如她肉体上的两滴珠子,显得很是扎眼。两个点相隔一英寸,很小,很整洁,好似某个我们无法解读的句子结尾的标点符号。而那个句子就起始于她心脏紧上方的某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