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兰加,1960年9月
晚上,蜥蜴往墙上跑,在床的上方脑袋朝下瞅着我。它们是用脚趾头抠住墙壁的。老鼠也是。它们都能和我说话。它们说塔塔·打开想要娶蕾切尔。她已经做好嫁妆箱了,所以她就能结婚了。但塔塔·打开是刚果人。他们能娶我们吗?我不知道。不过,我真的很想看蕾切尔穿上白裙子。她会很漂亮的。后来,他们说她是要和阿克塞尔罗特先生结婚,但他很小气。有时候,我做梦会梦到她和父亲结了婚。我都搞混了,心里也觉得很难受。因为如果是这样——妈妈又在哪儿呢?
蜥蜴晚上会发出鸟鸣般的声音。在梦里,我看到自己能抓住蜥蜴,它们成了我的宠物。它们就待在我的手上,不会跑掉。等我醒来,却是一场空,我心里好难受。所以,如果不用醒来的话,我就不醒。
我本来在妈妈的房间里,待在黑暗里,但现在我出来了。外面很明亮,每个人都在说啊说的。我说不清楚自己想要干什么。我想念晚上的蜥蜴,这就是我想说的话。它们是不会在光亮中出来的,而且光亮也让我眼睛疼。妈妈用冰冷的湿毛巾擦我全身。然后,我的眼睛就好点了,但她看上去不对劲。她好大,每个人都好大。
马戏任务。他们就是那样说的。塔塔·打开还是一直过来。他有时候是橘色的,那是他的衣服。黑皮肤加上橘色套装。看上去好漂亮。他告诉父亲蕾切尔必须完成马戏任务,他们会剪了她,这样她就不会再去围着别人的丈夫跑了。他和父亲说法语的时候,我听不清,但父亲晚上告诉了妈妈。马戏任务。他说他们这儿的女孩都得完成这个。父亲说,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有多少工作要做吗?他们是在把这些女孩子像羔羊一样牵去宰割。妈妈说,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想要保护年轻姑娘们啦。她说她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她自己的姑娘们,如果他和其他父亲一样,那他也会这么做的。
父亲说他做了能做的事,至少,阿克塞尔罗特先生的这桩交易不错。妈妈发火了,把一张纸撕成了两半。那两个人,妈妈一个都不喜欢,但他们还是要来。因为塔塔·打开是首领,什么都得听他的,而阿克塞尔罗特先生是桩交易。但所有人都在不停地发火,尤其是蕾切尔。
妈妈找到了我粘在墙上的那些药片。它们都是从我嘴里跑出来的。我也没办法。它们太难吃了,而且进到嘴里后,它们会更容易粘到墙上。妈妈用刀子把它们全都撬了下来,放进了白色的茶杯里。我看见她把茶杯放到了哪里,就在放着拜耳阿司匹林的架子上,而阿司匹林我们都吃完了。蕾切尔说,我们要拿它们怎么办?妈妈说,当然要把它们吃了,露丝·梅也得吃,我们都得吃,吃完为止。但我不想吃,它们让我反胃。蕾切尔说她也不想吃,她觉得恶心。她说,见鬼,就像ABC口香糖,都已经被嚼过了。蕾切尔动不动就会感到恶心。母亲说,好呀,如果你也想像露丝·梅一样生病,那就随你便,自己铺床自己躺。所以,这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自己铺了床,现在就生病了。我觉得我只是太热了,但她告诉蕾切尔我病得很厉害。妈妈和父亲有时候会谈起这事,他说天主,她说医生。他们谁都不同意谁,而我就是根源。
我去斯坦利维尔看过两次医生,胳膊断了的时候和胳膊治好的时候。我的石膏变得很脏。他用一把很大的剪刀把石膏剪掉了,不疼。但现在我们没法去,因为在斯坦利维尔,他们打仗打得很凶,所有白人都要光着身子。他们还杀了一些人。我们第一次去那儿的时候,我看见了飞机后面袋子里的那些脏兮兮的小钻石。阿克塞尔罗特先生不喜欢我偷看他的东西。我们在等父亲从理发店回来的时候,阿克塞尔罗特先生用手紧紧摁着我。他说,你要是告诉任何人说你看见了那些袋子里的钻石,你妈妈和爸爸都会生病死掉。我不知道钻石是什么东西,直到他说了我才明白。我没说。所以,我就生了病,没让妈妈和爸爸生病。阿克塞尔罗特先生还住在他的窝棚里,他来这儿的时候,会看着我想知道我说了没有。他可以看透我,就像耶稣。他来我们家,说他听说塔塔·打开想要娶蕾切尔当老婆,全部的事。这里全部的人都知道。父亲说白人现在必须抱团,所以,我们就只能成为阿克塞尔罗特先生的朋友了。但我不想。我们在飞机里等的时候,他的手摁着我,好痛。
我胳膊断了,是因为我偷看了,而妈妈告诉我不要去偷看。这次,我生了病,是因为耶稣宝宝能看见我做了什么,我不乖。我把艾达的画撕坏了,对妈妈撒了四次谎,想看内尔森的裸体。还用木棍打了利娅的腿,看了阿克塞尔罗特先生的钻石。有这么多坏事。如果我死了,我就会消失不见,我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会去哪里。我会在树上,和树一个颜色,和什么东西都一个颜色。我会往下看着你。但你看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