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兰加,1960年6月30日
妈妈应该来点快速能量恢复剂。自从父亲和利娅坐飞机走了之后,她就卧床不起了。
坐的不是阿克塞尔罗特先生的飞机。他什么时候想飞来就飞来,什么时候想飞走就飞走。这次是另一架飞机,也很小,但机身是黄色的。驾驶员穿了件白衬衫,头发用的是维塔利斯香波,能闻出来。他闻上去挺干净的。他嚼的是实验口香糖,还给了我一片。他是个白人,说法语。有时候就是会有白人说法语,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穿上鞋子,去看飞机的起降坪。我还得穿上白色的宝宝鞋,尽管我已经不是小宝宝了。我长大后,妈妈还会保留我的鞋子。她是想把它们做成亮闪闪的褐色金属鞋,放在佐治亚州的桌子上,和我小时候的照片收在一起。姐姐们的鞋子她都是这么做的,就连艾达的也是,虽然她有一只脚没有用;那只脚是弯起来的,把鞋磨得好搞笑。就连这只被歪着磨得破破烂烂的鞋子,妈妈也把它做成了金属鞋,保存起来。所以她也会保存我的鞋子。
妈妈说这是昂德当夫妇派来接我们的专机,可以搭载所有我们要带走的东西,然后带我们飞离这儿。但父亲不同意。只有他和利娅可以上去,而且什么东西都不带,因为他们还会回来的。蕾切尔当着他的面和他顶嘴,还想带上自己的东西直接往飞机上爬!他把她甩了下来。她把东西往地上一扔,说好啊,然后,就要跑到河里淹死自己。但我们知道她不会这么做。蕾切尔可不想把自己弄脏。
艾达不在那儿,她待在家里。只有我和妈妈站在那片地里,看着飞机飞走。但妈妈甚至都没有跳起来,挥着手说再见。她只是站在那儿,脸越变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飞机。她回到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那时候是白天,不是晚上,甚至连午睡时间都还没到呢。
我告诉蕾切尔和艾达我们得弄点七喜给妈妈喝。蕾切尔模仿起佐治亚州家中广播里的那个广告:“精疲力竭?疲惫不堪?需要电离?七喜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发明,可让你迅速恢复元气。两到六分钟,你就会焕然一新。”
但一整天过去了,天也黑了,妈妈还是没有焕然一新。蕾切尔也不和我谈七喜了。她就坐在外面的门廊上,呆呆望着天空中的那个洞,飞机就是从那儿消失不见的。艾达也什么话都不说,因为她就是这样子。内尔森给我们做好了晚饭,但他在屋子里鬼鬼祟祟地轻轻走着,好像有人在打架,他不想掺和进去似的。所以,屋子里真的很安静。我想玩,但我也没什么心情。我跑进屋里,拉起妈妈的手,它又掉了下去。然后,我就爬到床上,和她睡在了一起。现在我们俩都再也不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