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一段时,老泥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它咂吧了一下嘴,端起盘子里的泥水喝了一口。听众们一直安静地听着,我活动了一下已经累得发僵的手指,换了一下坐姿。
这些听众天生就是活泼好动的主儿,尤其是那些猴子们,不是东碰碰就是西挠挠。可是这会儿,它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可见泥巴脸儿的故事深深吸引了它们。就连那只调皮的不值钱麻雀,也不装睡了,站在枝条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泥巴脸儿。至于其他动物,更是等得急不可耐。
“是你们发现了新大陆!”医生感叹道,“唉!历史学家们却将这个历史功勋给了哥伦布。”
我们刚踏上美洲大陆,渡鸦就对我说:“这段时间你和贝琳达一定要照顾好这两个年轻人,我有点事需要去办,必须离开你们一段时间。我们对这片土地还不了解,说不定有危险的敌人呢。你们一定要小心!”
渡鸦这一走就是几个月,我和贝琳达开始想家,总想知道我们的故乡到底怎么样了。也许人一上年纪,都会这样吧。
“看得出来,”贝琳达对我说,“这两个年轻人很喜欢这个地方。可是,老公,咱们不能总待在这儿吧?我想回家看看,看看老邻居们,也不知道它们过得怎么样了。艾尔伯和戈娅很适合在这里生活,眼看着他们也能独立生活了。我想,我们两个是时候离开了。”
“好的,亲爱的。等到渡鸦回来,咱们就走。”
我们海龟本来就属于大海,所以,还是感觉海洋是我的家。我们和人类不一样,出门时不需要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我们只需要水和泥。
渡鸦终于回来了,跟我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套科学知识,医生,您要是在那里就好了,肯定会对它的那些科学发现感兴趣的。
它兴奋地告诉我们,地球的两极向上抬起,地中海把直布罗陀的大山冲破了,才有了一个海峡。海峡的水流出去,就形成了大西洋。当大水流过墨西哥湾时,劲头就变小了,也就是说,墨西哥湾对海峡的水起到了缓冲作用。由于安第斯山、落基山等大山的阻挡,那股水流只是把南美大陆下的泥沙冲走了。
泥巴脸儿笑了起来:“唉,您不知道那个渡鸦多能说!它说起这些科学发现来没完没了!”
“呵呵……”医生说,“我能理解渡鸦的感受,如果是我发现了新大陆,也会兴奋不已的。”
等渡鸦说完,我就问它:“你有没有看到猫科动物?”
“看到了,不过不用担心,数量很少,我只看见几只山猫和美洲豹。至于凶猛的动物,像孟加拉虎、非洲的狮子,我都没有发现。所以,艾尔伯和戈娅不会再有危险了。”
“太好了!”我连忙说,“我和贝琳达都很想回家里看看,毕竟出来那么久了。所以……贝琳达呢……刚才你有没有看见她?”
刚说完,贝琳达就急忙赶过来了:“泥巴脸儿,渡鸦,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戈娅怀孕了,她不久就要生一个小娃娃了!哈哈……是个男孩,你说,有一个小孩,多好玩呀!”贝琳达看起来特别兴奋,“老公呀,咱们现在不能走,得留下来照顾戈娅和她的孩子。这个地方只有艾尔伯一个人,男人太粗心了,那孩子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办呢?戈娅也是第一次,这方面她一点经验也没有,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你说呢?”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我一直都想保护艾尔伯和戈娅,但那是因为艾尔伯对我有恩。而我的本意,也是不希望这个世界再出现人类。人类太贪婪了,他们总是故意挑起战争,破坏安宁的生活,把我们动物当奴隶。可是现在,贝琳达,我的妻子,它却要帮助人类繁衍后代?
贝琳达看了看我,明白了我的想法,说:“老公,我问你,当初我们两个离开方舟时,你对老诺亚说的话,还记得吗?你对老诺亚发誓,一定要救活艾尔伯,你说他是个见死不救的冷血动物。现在,戈娅要生孩子,这可是个大事,很有可能闹出人命。雌虎要伤害艾尔伯和戈娅的时候,你用自己的生命挡在它们面前,与雌虎相抗衡。还有后来你跟食草动物们说的那席话,难道你也忘了吗?”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间,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我和贝琳达所受过的那些苦,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日子。如果我们走了,他们就得重新面对新的危险,那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又是为了什么呢?于是,我说:“贝琳达,虽然我很想家,但我更想和你一起留下来,直到艾尔伯的孩子生下来……老婆,真的是个男孩吗?”
“那还有假?到时候肯定会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一个新生命终于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了,是个漂亮的小伙子!长得很壮实,这一点随他爸。这孩子爱笑,眼睛像极了弯弯的月亮,戈娅给他起名“亚丁”。我们很喜欢这小子,就连一向讨厌小孩的渡鸦,也会跳到摇篮边,给小亚丁唱摇篮曲。它还跳舞,逗得小亚丁咯咯笑。
这孩子也很喜欢我,他刚学会爬时,就要上我的背。我在背上支了一个篱笆圈,上面盖上大树叶,小亚丁上去后,既晒不着,又不会掉下来。有一次,我把他放到海滩的浅水里,他玩得特别开心,迟迟不肯回家。
要说最喜爱这孩子的,还是贝琳达。它一天24小时围着小亚丁转,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好像这孩子的妈不是戈娅,是贝琳达。我们本来说好,只在那里待两个月。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两年。说起来,这事全怪贝琳达。
一天,渡鸦悄悄对我说:“虽然你们在这里的生活很美好,可是,你不要忘了,过不了多久,戈娅就会生下第二个孩子,再过上一阵子,第三个孩子也会出生。你想想,那个时候,你想让贝琳达走,它会怎么说呢?它肯定会说,这里需要它,它得继续照顾孩子。”
“我的天,要你这么说,贝琳达永远不可能走了?”我惊讶地问。
“我注意过农夫的家庭,他们特别喜欢养孩子,他们认为人多了热闹。何况,在这种地方,除了艾尔伯一家子,什么人也没有,他们肯定希望人丁兴旺。照这么下去,我们的贝琳达大婶还会走吗?你也看到了,贝琳达就是将母爱全部给了孩子,它还乐此不疲。咱们待在这里已经两年了,小亚丁可以到处跑了。两年了,咱们的家乡到底变成了什么样?这事儿,你就没在贝琳达面前念叨念叨?”渡鸦说。
“你说得对,我们已经来这里很久了,艾尔伯一家已经对周围的环境很熟悉了,不会再遇上什么太大的危险了,我和贝琳达是离开的时候了。只是,我劝它好几次了,它总说过一段时间再说。”我无奈地对渡鸦说。
“泥巴脸儿,你和贝琳达是患难与共的夫妻,它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你只要跟她说,周三晚上就要走,就行了。”
“嗯,有道理。”我说,“我干脆今晚就跟它说!渡鸦,你能帮我劝劝它吗?”
“没问题。”它笑了笑,又慢慢地说,“不过话说回来,别说贝琳达留恋这个地方,你和我,也很舍不得离开呀!”
晚上,渡鸦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说对贝琳达说:“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对了,贝琳达,泥巴脸儿和我决定周三晚上回非洲,你和老泥是夫妻,肯定会和我们一起走吧?呵呵……你看这小亚丁,睡得真香!”
贝琳达听了这话,半天没说话,坐在孩子床边唉声叹气。我把渡鸦送出门外,紧接着就去找艾尔伯和戈娅,把要走的事跟他们说了。
我打着手势,他们二位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戈娅的眼泪掉了下来,艾尔伯说,这一走,难免会想念我们。不过,他说他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早就跟戈娅说过,龟叔龟婶们早晚要回家,这是自然本性。
周三晚上,戈娅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可大家都没兴致吃。戈娅还唱了几首歌,她的歌声太美了。可是,一想到以后再也听不到她的美妙歌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艾尔伯一家把我们送到海边,小亚丁骑在我的背上不肯下来,他还以为我又要载着他戏水呢。戈娅把他从我背上抱下来,我和贝琳达赶紧潜入蔚蓝的大海中,渡鸦展开双翅,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旋。我向来不喜欢离别,但愿这种离别的情景能快点结束。我们边游边跟艾尔伯夫妇道别:“再见……我们会再来看你们的!再见!我们会想念你们的……照顾好小亚丁!”
戈娅靠在艾尔伯的肩头哭了起来,小亚丁似乎明白了什么,挣脱开戈娅的手,哭喊着向大海跑来,艾尔伯赶紧抱住了他。“琳达,我要琳达……不要走,琳达……亚丁要你……”他放声大哭起来,向我们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
贝琳达呜咽起来,边走边哭。但她没敢回头看亚丁,只在嘴里小声念叨着:“好孩子,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贝琳达对我说:“我的老公,虽然他们的头脑比我们发达,统治世界的本事也比我们要强,可是,面对地震、海啸等自然灾难,他们没有我们动物的本能,我们能够预知危险的临近;面对海浪,他们无奈,但我们可以在大海的巨浪中闲庭信步;面对饥饿,他们也毫无办法,可我们龟类,十几天不吃不喝,一点事都没有;面对沼泽,他们无奈,而我们龟类在里面可以游刃有余地走来走去……小亚丁,他还是一个孩子,前面还有很多危险等着他。一想到我再不能用自己的本能保护他们了,我就很心痛。”
贝琳达说完这些话,不时地回过头,看艾尔伯一家,看完后又坚定地往前游,这情景真是太伤感了,看得我肝肠寸断、伤心欲绝!我边游边安慰贝琳达:“我们救了艾尔伯一家,又帮他们照顾了两年孩子,对此,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他们一家幸福安康地跟我们送行,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呀!想想我们的家乡,现在得变成什么样子了呢?咱们的那些邻居大嫂们见了我们得多高兴呀!”
它半天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游着,眼睛里还挂着晶莹的泪水。贝琳达不搭理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将我包围,贝琳达和我还沉浸在刚才的伤离别中。夜幕降临下来,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点点繁星似乎在欢迎我们回家。渡鸦突然叫了起来,打破了寂静。“伙伴们,咱们现在是朝东南走,你们一定要掌握好方向。我先去前面看看,等到天亮了再回来找你们。”
“嗯,这就是大洪水故事的结尾。”泥巴脸儿讲完了,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
“泥巴脸儿,太感谢您了!”杜里特说,“您的故事太动人了。其实,我有很多问题要问您,只是我和斯大兵需要把这些笔记整理一下。今天太晚了,您赶紧吃点药睡觉吧,这段时间真是辛苦您了!”
“医生,您别这么说,我很乐意讲讲以前的故事。晚安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