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苏菲大约等了15分钟,苏菲说:“医生,我听到辘辘的车轮声了,是不是车来了?你看,路的那头有灯光。”
“嘘,小声点。”医生压低声音说,“那不是我们要等的车,那是一辆邮车,车头上有一盏绿灯和一盏白灯。我们要乘坐的是公共马车,车头上的两盏灯都是白色的。你慢慢往后退,在树的阴影下躲好。注意,不要踩到斗篷,也别让它沾上泥巴。”
不一会儿,邮车经过医生的面前,向远处开去。在邮车后面,还有一辆车。“这是我们要坐的车,去格朗特城的公共马车。你往前走一步,坐好不要动,我去拦车。等我和车夫说好后,我就抱你上去,希望车上没人。你的帽子系好了吗?”医生问。
“系好了。”苏菲回答,“不过,面纱把鼻子蹭得好痒,好想打喷嚏,但愿我能憋住。”
“我也这样想。”医生说。因为苏菲的喷嚏声可以与牛的吼叫声相媲美。
医生走到马路中央,拦下马车。这时,车上有三位乘客:车的最里边坐着两位男士,车门口坐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对面的拐角处,正好有空的座位。医生的心里很高兴。
医生打开车门,然后去扶苏菲上车。车里的两位男士正在激烈地讨论政治问题,没在意车门口的事。医生和苏菲上车后,把苏菲扶到拐角的位子上坐好。医生关好门后,坐在苏菲的旁边。一抬头,就发现盯着苏菲一直看的老太太。车子开动后,医生看了一下苏菲,觉得它没问题。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报纸,把它打开,遮住自己的面孔,装成认真看报的样子。
一会儿后,坐在门口的老太太转过身子,在苏菲的膝盖上拍了拍,打招呼说:“亲爱的夫人,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啊,她不会说英语。”医生急忙回答。
“你们要去哪儿?很远吗?”老太太问。
“很远,去阿拉斯加。”医生不小心说漏了嘴,“啊,不!现在去格朗特,阿拉斯加是我们的目的地。”
医生在心里祈祷这位老太太不要再问了。于是,医生重新拿起报纸,“认真”地读起来。
不过,上帝显然没有听到医生的祈祷。不久后,老太太拍拍医生的膝盖,用下巴指指苏菲说:“她得了风湿吗?我见你抱着她进来。唉,她也够可怜的。”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风湿。”医生慢吞吞地回答,“她天生的腿短,不容易上台阶。”
“唉,真是个可怜的人。”老太太叹口气,说道。
“医生,我坐不住了,随时会掉下去。”苏菲对着医生小声说。
医生急忙放下报纸,想扶苏菲一把。这时,老太太又开口了:“她的海豹皮大衣真好看。”
原来,苏菲的膝盖露出来了一点。“是的,是的。她的病需要保暖,只好穿海豹皮大衣。”医生一边回答老太太,一边忙着安顿苏菲。
“她是你的女儿吗?”老太太问。
还没等医生回答,苏菲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医生立刻站起来,还没抓住苏菲,它就滚到地板上了。
“可怜的人,她的病发作了!”老太太说,“你等一下,我把我的药拿来给她用。我也常常头晕眼花,尤其是出门的时候。这辆车的通风不好,里面有一股鱼腥味。”
老太太忙着去找药了。医生赶紧把苏菲扶到座位上坐好,并坐在苏菲旁边,隔开那两位男士的视线。刚才,他们也在注意苏菲,好像在怀疑什么。
“找到了,快给她用吧。”老太太说着,把一个银白色的瓷瓶递到医生面前,“这是闻的药,掀开她的面纱,放到鼻子下闻闻就行。”
“谢谢你的好意。”医生急忙说,“不过,她现在累了,需要休息。我们不要说话了,让她好好休息。”
听完医生的话,老太太终于不再问东问西。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走,车内非常安静。但医生的心里很慌乱,因为那两个男人一直在注意苏菲,还不时凑到一起嘀咕着什么。
车子来到一个中转站,停下来换马。车夫告诉车内的乘客,马车会在此处逗留半个小时,大家可以去小客店吃饭,但动作要快。
两位男士走下车,在门口特意瞄了一眼医生和苏菲。不久后,那位老太太也下车了。车夫也不见踪影。此时,车上就剩下医生和苏菲,医生小声对苏菲说:“苏菲,那两个男的已经开始怀疑你了,怀疑你不是夫人。你待在车上不要动,我去打听一下情况,看他们是否要往前走。”
说完,医生下车向小客店走去。在走廊里,医生遇到一位女侍者,向她询问餐厅的位置。女侍者指着走道那边说,餐厅的门开着,门前有个小屏风,很好找。“您先去里面坐,晚饭马上就来。”女侍者说。
“谢谢。请问,你认识刚从车上下来的那两位男士吗?”
“认识。一位是地方警官,另一位是潘彻奇市的市长塔特先生。”女侍者回答。
“噢,谢谢你。”医生说完,向着餐厅的方向走去。
来到屏风前,医生犹豫着是否要进去。此时,传来那两个男子的谈话声。他们就坐在屏风后面,紧挨着门。
“你听我说,”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道,“车上的那两个人一定是拦路大盗,绝对错不了。装扮成女人这是老把戏了,面纱后面的人可能就是作恶多端的大盗罗伯特·方切,他上个月抢了温伯胡城的邮车,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是的,有这种可能。”另一个人附和,“那个又矮又胖的男人,肯定是大盗罗伯特·方切的手下乔义·格拉斯姆。我们这么办:一会儿上车后,咱俩还是坐在原来的地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他们肯定想等车上坐满人,到偏僻的地方动手,抢劫乘客的钱,甚至是伤害他们的性命,得手后,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带手枪了吗?”
“带了。”先前开口的人回答。
“这就好办了。你给我一支。当我用胳膊肘碰你时,你就冲上前扯掉他的面纱,用枪指着他的脑门。与此同时,我会摆平那个矮胖子。然后,我们让车夫掉转车头,把他们两个送到最近的监狱去。”另一个人说。
这时,那个女侍者走过来,打断了医生想继续听下去的念头。她端着一盘菜,走到医生身边说:“先生,里边坐,我马上去给你端菜。”
“谢谢你,我现在还不饿,我出去走走。”医生说。
医生走回院子里,整个院子空无一人。医生轻轻地跑出院子,来到车前打开门,小声对苏菲说:“苏菲,快出来。那两个人把我们当成了拦路抢劫的大盗,趁现在还没出事,我们快逃吧。”
医生抱起苏菲,匆匆忙忙地跑出院子。时间已经很晚,大路上没有半个人,四周静悄悄的,听得见饭店里杯盘的碰撞声,以及马厩里的洗刷声。
“这次,我们不用跑太远,这里已经是村边了。”医生把苏菲放下来,说道,“我们找个田野,躲在树丛后就行。我们去前面看看。现在,你可以脱掉斗篷和帽子了。”
医生和苏菲很快就找到安全的藏身地,在树丛后躲好。树下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正好躺在上面休息。“还是现在舒服,”苏菲活动一下身子,叹息道,“我一点也不想穿斗篷,戴帽子和面纱,装成一个夫人。”
“这次的逃亡,还真是磨难重重。幸亏我听到了那两个人的谈话,否则,我们就在劫难逃了。”医生说。
“医生,他们会追捕我们吗?”苏菲问。
“不清楚。”医生回答,“不过,不可能到这里来追捕我们。他们两个把我们当成了大盗,当发现我们不见时,他们肯定认为我们逃跑了,只会向远处去追。你不用担心,那辆马车过去后,我们就没事了。”
“医生,你说的没错。不过,就算我们目前没事,但出了这种事,我们的情况比原来更糟。”
“但我们已经走了一大半路了,你也不要太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医生说。
“我们走了多少英里了?”苏菲问。
“刚才那个村子是苏特雷特村,距离达尔伯桥大约29英里。”医生回答。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走?”苏菲又问,“别说是29英里,我现在连1英里都走不动了。”
“嘘,小声点!”医生轻声说,“那两个人也许还在找我们,我们要小心。现在,我们安静地等马车过去,然后再想办法,只要到了海边就好了。”
“可怜的泥团儿,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苏菲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自言自语道,“医生,我们还能搭车吗?”
“不能,化装的办法只能用一次。那两个男人可能在各个旅店留话,让沿途驾车的车夫注意你原来装扮成的女子。如果我们故技重施,很可能被当做强盗抓起来。”医生回答。
“唉,希望那两个人不要找到这儿来。咱们现在的处境也不安全。医生,你听,有脚步声!”
医生和苏菲此刻藏身在一座牧场的边缘,他们面前的遮蔽物是一片树篱,树篱的对面是一个牧场。苏菲听到的脚步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苏菲,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动。”医生叮嘱。
接着,医生他们听见树篱上枝叶的晃动声,脚步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医生,追我们的人正在穿越树篱,他们一定发现我们了。”苏菲哆哆嗦嗦地小声说。
有一瞬间,医生在考虑是要逃跑,还是稳住不动。后来,医生觉得来人可能不清楚自己和苏菲藏身的具体位置,只要不发出声响,就可能躲过一劫。
但是,那脚步声离医生和苏菲的藏身地只有几步了,而且还在前进。看来,来人的确是冲着他们来的。于是,医生小声在苏菲耳边说了点什么,然后,医生朝着牧场方向跑去,苏菲在后面跟着。
医生和苏菲跑到树篱边,听到身后传来咔嚓声,接着就是追赶声。医生知道,身后的人快追上他们了。这时,医生突然想到,如果来人把自己和苏菲当成拦路抢劫的大盗,他们可以直接开枪,用不着一直追呀!于是,医生停下来,急速向后转。这才看清,追着他们的不是人,而是一匹老马。
“苏菲,不用跑了。”医生喘着气说,“原来是一匹马,害我们虚惊一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匹老马看见医生他们停下来,也放慢脚步慢慢走,最后停在医生面前。苏菲发现这是一匹苍老、瘦弱的马,最特别的是,这匹老马戴着一副眼镜。
“哎呀!”医生喊道,“原来是布嘟儿巴的老朋友。你怎么不喊一声,直追着我们跑?我们还以为是追捕的人来了呢。”
“你是杜里特医生?”老马一边问,一边把脸凑到医生跟前。
“是的,我就是杜里特。”医生回答,“你的眼睛怎么了?”
“唉,一言难尽。”老马叹息道,“近几个月,我的视力急剧下降,现在只能看见一点点。自从你给我配了眼镜后,我的视力一直很好。后来,我的主人把我卖给另一个农夫,我就离开布嘟儿巴,跟着新主人来到这里。几个月前,我在耕地时摔了一跤,起来后重新戴上眼镜,不知怎么回事,这副眼镜就不好用了。从那以后,我的视力越来越差,都快成瞎子了。”
“我把眼镜取下来看看是不是度数不对,也许你该换一副眼镜了。”医生说完,取下老马的眼镜,在月光的照耀下,翻来覆去地看。“哎呀,原来你把镜框弄拧了,难怪看不清!眼镜这个东西,只有正确使用才会有帮助。现在,我给你调整一下。”
“摔了一跤后,我也发现镜框不平了,就送到打马掌的铁匠那里去修,谁知道越修拧得越厉害。这里的兽医都不懂动物语言,根本帮不上我的忙,我也不能跑回去找你,就只好这样了。”老马说。
“我把镜框弄好了,给你戴上试试,一定好多了。”医生一边说,一边把眼镜架到老马的鼻子上。
“可不是,真的好多了。”老马高兴地说,“在月光下,看得跟白天一样清楚。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大大的鼻子,喜欢戴着一顶高帽子……真想不到会在此地遇上你,还帮了我大忙。你是不知道,这眼睛看不清真是麻烦,不小心吃到野蒜,那气味半天都消不了。现在可好了,我连草上的叶片都看得清清楚楚,您真是神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