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生又望向正文,那儿写着:
【xx网1月5日电(记者王九)据北京警方透露,12月24日,接群众举报,58岁湖南导演李某在北京某小区被捕。经证实,此人正是导演李贤。由于持有不满10克,李贤将被拘留14天。对李贤的吸毒行为,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长侯琳表示,深感痛惜。
北京市公安局禁毒总队介绍:“接到了举报以后,我们民警迅速出警。李贤原本十分激动,说不知对方来意。而当民警搜出工具,李贤抱头,不再作答。随后,民警在现场对大导李贤进行尿检,李贤面对检测结果供认不讳,承认犯错。”
对李贤的吸毒行为,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会长侯琳深感痛惜。侯琳通过电子邮箱给记者发来一份公告,这是此前五大协会对王十嫖娼的联合公告。侯琳表示一视同仁,协会态度不会改变。公告中说,“电影对于整个社会文化环境肩负责任,我们呼吁全体同仁在言行上严于律己。”对导演协会是否会处罚李贤的问题,侯琳并未正面回答,只说,“我们首先要帮助他。会员资格以后再论。对愿意改过自新者,公众应揣扶助之心,勿以食痂为乐。”
北京十三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王十一表示,若是容留他人吸毒最高可判三年以下,不过,警方表示李贤将于7号被释放。
截止记者发稿之时,导演当中尚无一人对于李贤发表看法。】
这……太惊人了。
接着,谢兰生的微信等等哔哔哔地响个不停。一群导演热烈讨论,可谢兰生无心参与。
两小时后,记者终于搜集到了大明星们的回应,不断发稿:
【同为大导的张国军立刻回应:非常惋惜。张国军是中国第一个在欧洲三大“摘金”的人,对李贤的这场风波,他回应说“非常惋惜”……】
【王十二表示:难以置信。王十二因为李贤旧作《宝髻新簪》一鸣惊人,从而走进大众视野。她表示,她与李贤这些年来一直维持师生关系,李贤为人温柔和善,她只感到无法相信。】
【王十三经纪人评论:大概是被朋友坑了。王十三……】
还有什么,
【大导王十四对记者说这个圈子太乱太乱了。王十四说,他团队的摄影师们曾在组里聚众吸毒,还劝他也“试一试”并称可以提升灵感。】
后头记者又挖出了合作方们的反应:
【李贤新片暂时搁置。
上月,李贤以及美国一家公司达成合拍计划,这部电影的暂定名为《人面桃花》。现在,吸毒丑闻让合拍被暂时搁置。该片的中方制片人徐小姐对记者说,投资方会抱着谨慎的态度并重新评估。】
【李贤多年的合作方澎湃影业电话不通。澎湃影业的董事长关鸠手机始终关机。】
媒体还把吸毒名人的名单给列出一串,
【2006年,王十五……
2007年……】
一一总结。
至于网友,有人讨论李贤电影,有人讨论“吸毒”本身,还有人把“李贤前妻”的陈年旧料翻出来,引起不少人的惊呼,纷纷道:“还有这样的事儿吗?这渣男可真不要脸!”
总之,乱哄哄的。
因过去的种种过节,十年前的种种过节,无数记者对谢兰生狂轰滥炸,明示暗诱,可谢兰生不想说话,他有点儿乱。
到了晚上10点左右,突然,某报发出重量文章,因为记者在拘留所采访到了李贤本人。
兰生一点点读过去。
文章写的非常详细:
【揭李贤的吸毒史。
12月24日,李贤一人吸食毒品时,北京警方将其逮捕。由于持有不满10克,李贤将被拘留14天。
在拘留所,xx新闻采访李贤时,他道出了这段历程。
李贤说,他第一次接触毒品大约是在2013年7月。他的妻子病逝以后,电影接连遭受批评,他有一些抑郁、嗜睡,可新片子已经开机,压力很大。那时,副导拿出“大麻饼干,说能提神还有醒脑,而且绝对不会上瘾,他便被诱着吃了一块。”
“吃完以后挺舒服的,整整两年没轻松过了。思路也全理顺畅了,大脑仿佛被‘打开’了。”李贤说,“因此,大家千万不要尝试,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以后,灵感每次被堵塞时,李贤都会吸食一点。他说,就想轻松轻松,最好来些灵感。不过渐渐地、自然地,“大麻饼干”失去效力。一次,拍《破楼兰》的最后时,剧本里的逻辑问题十分严重,无法解决,几千双眼死死盯着,他就走了关键一步,用了别的,更深度的。
“当时想着一次而已……这个心理绝不能有。”
《破楼兰》让李贤又收获到了久违赞誉。比起别人,这个成功让李贤的“瘾头”似乎直接加倍了。
李贤说:“我就开始自暴自弃了。我想,父母都走了,老婆也走了,跟子女的关系不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这样儿再‘好’几年,比挣扎一辈子强。”】
而采访的最后一段,李贤竟然再次露出艺术家的一点气质,他说,
【我这一生极端矛盾。
我总是因“别人意见”而选择了错误的路,与内心相悖的选择,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回首往事,这可能跟儿时经历是分不开的。
说实在的,我有时候非常羡慕某些导演无拘无束,他们可以始终只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谢兰生本能感觉到,“某些导演”是指自己。
他忍不住想,如果李贤那个妈妈,知道自己“以死相逼”到最后是这个结果,她还是会继续做吗?
逼李贤在厂里工作,逼李贤跟女友分手,否则就不化疗,就等死。
谢兰生想想,发现,他自己的妈李井柔也是揣着相同意见的,也叫他在厂里工作,也叫他跟莘野分开,不过,不同的是,他比李贤坚定很多,绝不妥协,另外,李井柔没以死相逼,造化还没那么弄人。
“星期日去看看柳摇吧……”谢兰生想,“把这事儿告诉柳摇。”这些年来,会给柳摇扫墓、鲜花的,基本只有谢兰生一个人。柳摇父亲是不去的。
…………
这个时候房门被人咚咚咚地敲了几下,兰生回头,莘野笑笑,进来了。
他问:“还好?”
莘野知道,谢兰生对任何人的堕落都不会幸灾乐祸,他就是个这样的人。
“嗯。”谢兰生把电脑关了,两步走到莘野面前,额头顶在对方颈间,蹭了蹭,又蹭了蹭。
他想到了李贤刚刚对记者的最后那句话。
谢兰生想,如果不是莘野一直在他旁边,他未必能毫不在意世俗上的“他人眼光”,可,一个导演若太看重其他人的批评等等,便往往会变得匠气,束手缚脚,失去灵性。他们全都不想在意,可总不能不在意。
不过,因为莘野在,他一下子任性起来,尤其是经历了2007年的那场车祸以后,在摸到了莘野的那一滴泪以后。他会觉得:“我活一生还有什么是一定要追求的呢?我已有了他的深爱,这一辈子不白活了。名、利,别人的认同,似乎全没那么重要了。”他可以按自己想法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拍什么就拍什么,他总感觉,他拥有了这种感情,这一辈子已经够了,他获得的每样东西大概都是额外附赠,并不需要太执着了,亦不需要太强求了,还能活,还能拍,随心所欲,这样就好。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莘野,他那一年说不定会……同样,如果没有莘野,他熬不过那个瓶颈,可能也庸庸碌碌,痛苦、挣扎,寻求灵感,跟李贤一模一样。
不过,不同的是,他绝不会去吸毒的。他知道有很多导演在用这个开发想象,可谢兰生始终认为,好的电影需要导演倾注最大的智慧,而这只有在一个人清醒的时候才能做到。李贤却信了别人说的。
莘野垂眸。
他比兰生高13厘米,可以见到对方发顶。于是他伸手,摸摸谢兰生的头发,一下一下轻柔地顺着,用鼻音挑出一个:“嗯?”
“莘野,”谢兰生用自己下巴上下地蹭对方的颈间:“我说没说过,谢谢你?”应该没说过。
“谢什么?”
兰生抬头,眼神清亮:“谢谢……1991到1995年的那四年,你没放弃我。”
“……”
“我很清楚这不容易。”他难以想象如果莘野放弃了他,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莘野没说话。
谢兰生又道:“否则,我这辈子体会不到像这样的一种感情。而且,可能也跟李贤一样,在《白马》被批评以后束手缚脚不知所措。”如果没莘野,那其实他各方面与现在的他都会不同。莘野对他的影响,早已不光是体现在了生活上,还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莘野垂着眼,没说话,只是捧起谢兰生脸,给了一个缠绵的吻。
接着,莘野说:“兰生,对你,坚持四年的确很难,可放弃更难。”
谢兰生则勾唇笑了,再把自己送上前去,末了,道:“等中国same-sex marriage也合法了……应该早晚会合法吧,我就去把咱们两个拍成一部纪录片,琐琐碎碎,漫无边际,当我最烂的一部片子。”
莘野也笑,说:“好。”
“那各时候影评人会说,啊,这部电影毫无重点,没有矛盾,没有冲突,很烂,可是感情无比充沛,能溢到屏幕外边。”
莘野想想,又说:“好。”
谢兰生见时间晚了,拉莘野去洗澡睡觉。
两个人在晚吻后莘野突然顿住了,他眼望着谢兰生那一边床头的床头柜。
“嗯?”
谢兰生也回头看看,了然了,道:“跟你学的,好不好看?”
之前,莘野在他那边床头摆了一排的相片框。美国人非常喜欢在床头、桌上摆家人照片,通常,是丈夫的、妻子的、儿子的、女儿的、狗的、猫的,小家庭的每个成员都有自己一个位置。
而莘野呢,摆了一排,里面有童年的谢兰生、小学的谢兰生、初中的谢兰生、高中的谢兰生、大学的谢兰生、拍《生根》时的谢兰生、拍《圆满》时的谢兰生、拍《星河》时的谢兰生、拍《一见钟情》时的谢兰生、拍……时的谢兰生、wedding上的谢兰生、拍“回归之作”的谢兰生,还有……
莘野说,他喜欢的每一个人,都是兰生,各个时期的兰生,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的谢兰生,他没分出那么多份。
而谢兰生呢,最近几天管莘野的爸爸妈妈要了相片,也排出了一整排来,气势惊人,绝对没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