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派出所,警察审讯加上笔录。那两个小子一口咬定是谢兰生先动手的,说自己是开开玩笑,可谢兰生真打人了。他们两个一直在说自己根本没想干架,只是吓吓对方,柳摇真来也会推开的。
而在兰生陈述经过时,警察有些受不了他,道:“那个,谢兰生啊,用不着加环境描写,也用不着加太多比喻。”
谢兰生:“哦……”
最后,因为兰生真的是先动手的那个人,而且不是互殴,对方身上有轻微伤,谢兰生却好端端的,警察用手敲敲桌子,做调解,让谢兰生拿些赔款,包括医药费、交通费、陪护费、误工费等等一大堆[注]。
可两边都拒绝调解。
于是,不能达成赔偿协议,要拘留。
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发《行政拘留处罚单》,罚款200块,拘留5天。这时可以打电话了,谢兰生跟于千子说他要缺席整整五天,让大家都好好睡觉,等他回去疯狂加班。兰生还让执行导演领着演员排演、走位,争取到时排演一遍就能进入正式拍摄。最后,他说:“对了,这里可以带内裤来。你挑一挑背心裤衩儿,送过来,我要穿的,哦对了对了,还有拖鞋。”
而后被押去拘留所。谢兰生在门口看到一大堆人举着牌子,上书:“带东西,一次一百!有律师证!”他都呆了,才知道有一群律师靠送东西维持营生。
进门,他把东西全呈上去,紧接接着更衣、体检、领大礼包,被带进屋。
屋里有张大的通铺,跟电视上差不太多。墙一侧是几个架子,另一侧是一道隔墙,想来后来是个蹲厕。
即使被审一整夜了谢兰生也不觉得困。他一进去就跟人聊,发现,有人打架,有人酒驾,有人嫖x,有人发了xx广告……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班长看着无比凶猛,剃着光头,满脸横肉,说他自己平均一年要来这里12次左右。而老二呢,政法毕业,深深受到老大器重。据说老二巨能面壁,又巨能背守则,是个人才。
中午饭是两个馒头,还有一点咸菜。谢兰生吃一个馒头就觉得自己够够的了——太硬了,于是把碗放在一边儿。没想到另七个兄弟直勾勾看,问:“你不吃了?”
谢兰生说:“不吃了……”
话音刚落,那七个人一起来抢!谢兰生都被吓着了!
光头班长最为凶猛,一把就把馒头抓走了。
谢兰生:“……”不至于吧。
中午有些时间睡觉,可谢兰生却睡不着。作为一个刚进来的他的铺位自是最差的,在厕所边,一股一股的骚臭味一阵阵儿传到鼻端,他简直要被熏死了。另外,他竟然在枕套上面看到铅笔写的一行字:【1991年10月1号北京王五到此一游】,当场呆住,因为发现这个枕套好像四年没洗过了。
谢兰生:“日……”本来觉得5天还好,可他现在笑不出了。在这地方睡上五天肯定是要完犊子的。
再起床是探视时间。他们不是刑事拘留,是行政拘留,近亲属可以探望,包括父母、子女、配偶、祖父母、外祖父母等,不过需要提前预约,其他人来要被批准。谢兰生他自是不会跟李井柔说进局子了的,那样会被当场打死,于是没人可以会见。
不过,他要求的东西到了,背心裤衩还有拖鞋。
他一样样地翻东西,然而翻着翻着,手就顿住了。
一件新的白背心上竟然传来淡淡幽香。
“……”谢兰生把背心拿起来,放在自己鼻端嗅嗅,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丝丝缕缕久久不散。
——莘野身上的香水味儿。优雅、冷静却又带着十足的侵略性,一如他本人。
谢兰生又再次知道莘野是个细心的人。莘野肯定已经想到自己会睡厕所边上了,于是,他便借着“送内衣裤”这个正当的理由,把香气送来。
他太需要这香气了,比需要任何东西都更需要。
想想,谢兰生把背心收好,打算晚上蒙着脸睡。
这回大概能睡着了吧。
晚饭还是馒头咸菜,谢兰生又没吃完,班长再次给抢走了,动作凶的像大老虎。
吃完大家看看电视、唠唠嗑儿、打扫卫生,10点就被撵去睡觉了,因为第二天要六点半起。
拘留所是不关灯的,只是光线被调暗了。谢兰生把大白背心从枕头下翻了出来,叠上一折,蒙在鼻上。
最熟悉的莘野带的那股香味儿过来了。他不知道是什么香,在心里一直叫它“莘野味儿”。
谢兰生把眼睛闭了,不想别的,只专心地嗅这香气,别的似乎被隔绝了。
他感谢着莘野这份细心带来的睡眠。
在最难捱的日子里,周围尽是可耻之徒还有他们的骚臭味,这一点点檀木的香是他唯一的光亮了,它芳香着,涌动着。口鼻掩在棉布下边,谢兰生有一点窒息,有一点不畅,他心脏通通锤击胸腔,竟完全分不清楚,这是因为努力呼吸,还是因为别的悸动。
总之,嗅着味道,他心跳得厉害。
谢兰生闭上眼睛,半梦半醒,知道自己在监狱里,可莘野像在贴着他、覆着他、抱着他,胸膛涨涨的、酸酸的,一时之间心动不已。
可能,在接下来的几晚中,他都要靠嗅莘野的檀香木味来度过了吧。
…………
接下来的两天当中谢兰生也照常地过,只是由于没有油水他上不出大号来了。
到第三天晚餐时间,大前天的那顿烧烤的油水儿全都没了,谢兰生竟觉得好饿!中饭晚饭加在一起四个馒头全啃光了,还是好饿!
他想吃馒头!好想吃馒头!!
他也终于是明白了别人抢食的心情了!
他的眼睛瞄着班长,知道自己傻逼兮兮白给了他两个馒头,有些懊恼,垂头丧气。
注意到了他的眼光,光头班长抬头看看,问:“饿了?”
“……呃。”
“终于饿了。”光头班长从枕头下掏了几个馒头出来,一个一个扔给兰生,说:“呵……就知道你有这一天。前两天替你先攒着了。”
“……!!!”谢兰生还挺震惊的。
原来光头班长抢他馒头是想着再还给他的吗?替他先攒着的?蓦地,兰生觉得有这一幕,自己不算白被拘留了。他是一个感性的人,最喜欢看人性善恶。
之后他跟光头班长非常明显地亲近了。光头班长说他这回发广告的被捕经过,两人一直聊到十点被撵上床分别睡觉。
谢兰生又蒙上背心。此时莘野味道已经淡了,谢兰生想抓、想留,却抓不到也留不住,他心里竟渐渐慌张。
他舍不得。也说不好,是舍不得那檀木香味,是舍不得熟悉的人,还是,单单舍不得莘野。莘野真像一片沼泽,人踏进去了,就沦陷了。
怎么不送新的香来呢?
谢兰生正有些埋怨,走廊便传来脚步声,在黑暗中啪嗒啪嗒的。一个警察过来喊他,用钥匙开房间的门:“谢兰生呢?!赶紧出来!”
“???”
谢兰生到房门门口,问:“干嘛?”
“出来!”警察说,“叫你出来就出来!”
谢兰生又问:“干嘛?”
那警察被他气笑了:“你看样子还挺留恋?行,不想走你就不走。”
“……!!!”兰生一把捞住对方,“别!想走!想走!倍儿想走!”
警察有些不耐烦了:“那就别磨叽。”
“好好好!”
他都忘了其他事了,可,在迈出去的一瞬间他竟听到光头老大喊了一嗓子:“谢兰生,别回来了啊!”
谢兰生把头转回去,笑着应:“……哎!您也是!这次出去别回来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忘不了给馒头的光头老大了。
签字、画押,拿上东西,谢兰生再次自由了。
提前两天被放出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警察对他说:“一共五天还往出捞,可真是够心疼你的。”
“……啊。”谢兰生也不太知道还有谁能捞他出去,除了剧组应该没人知道自己被拘在这。他的爸妈有些门路,但谢兰生宁可不出去,没打电话,也没发消息。
真是剧组里的什么人吗?
真他妈的,竟然因为打架斗殴被拘三天。
傻逼混混对女演员动手动脚想占便宜,结果却是他被扔进拘留所里住了几晚,虽然警察刚透露说对方也因管制刀具没捞着好。
办好手续,到接人区,谢兰生一眼就看到于千子在等着他了。于千子正搓着双手,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像一只困兽。
“……”所以过来捞走他的,还是剧组里的什么人吗?是谁呢?谁能有这个门路呢?于千子?华国光?
见谢兰生终于出来,于千子也迎上前来,说:“谢导!!!”
谢兰生抠抠额头,有一些不好意思:“……嗨。”
于千子却十分热情:“我的谢导,您没事儿吧?!”
谢兰生被对方感染,笑了:“没,还挺好的。”
“那就好……”于千子把他往出拉,“快走快走,快点走吧,这个地方我可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对了,莘大影帝也过来了。他不想让人认出来,在院门口那等着呢。”
谢兰生点头:“好。”
莘野竟然也来了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到莘野的名字,谢兰生立马转身,大步地向门口走去。
通过空旷的小院子,出门果然看到莘野。
挺奇怪地,明明只是两天没见他却非常想念对方,几个大步跑了过去,想跳起来扑人身上,然而冲到对方身前他才发觉不该这样,便生生地顿住脚步。
只用热烈的眼神看着。
莘野却像读出来了谢兰生在想的一般,走上一步,铁臂箍住他的细腰,抱起来,掂了掂,扬着颈子,笑说:“回剧组了,啊?”
“嗯,赶紧回!”谢兰生也笑了,“将近四天天没刮胡子,邋邋遢遢的。”
莘野把人缓缓放下,在夜色中仔细看了看,突然伸手一只手去,掌心向上:“太黑了,看不清楚。”
谢兰生一呆,而后很快明白过来,犹豫片刻,把下巴颏放上那指尖,左右蹭蹭,问:“糙吗?”对方手腕的那个香再次传到他的鼻尖——那个让他在牢房里有些安心的檀木香。
莘野哂笑:“是有那么点儿。”他手虚握揣回兜里,只觉血液都要冲破手指尖的薄薄皮肤。他没想到谢兰生会同意回应——这是对方第一次的主动碰触。
谢兰生又钻进奔驰车。莘野坐在正驾驶上,他自己在副驾驶上,于千子则在后座上小心翼翼地扣安全带。
“莘野,”走出一阵,谢兰生才想到什么,“你让继父来‘捞’的吗?”
“嗯,”莘野打了一个大弯,“他的不少生意朋友正在中国开分公司,都跟政府有些交情,弄你出来不是难事。”那里不是人能待的,只有五天也不行。
谢兰生挺真诚地道:“谢谢。”怪厉害的。
“没。”莘野说,“而且《圆满》时间太紧了,ABC LAB甚至要直接寄送电影拷贝给电影节。按照原定时间安排没有几天可以浪费。”莘野知道,因为中国VCD普及了,谢兰生是8月才想拍出《圆满》去参赛的,可男主因要演同志在前期的招募不顺,比预想的更费时间,好不容易才来了个想演才宽的史严,结果还不能用。
谢兰生说:“对。”
莘野问:“那这几天……不要紧吧?”
“还好。”谢兰生把手攥紧了,死命撑在双膝上面,努力地让他的语气显得自然以及寻常,“我本来还挺愁的,觉得时间太紧张了,因为……虽然几天还能承受,但是现在才刚开机,最好别把这个时间给浪费在警察那儿,否则,后面就不可以再出任何的问题了,压力很大。”
“嗯。”
“但……我刚想过了,《圆满》里面才宽郎英几场吻戏还有床戏我都是按拍很久算的,觉得自己对着男人心里肯定比较抵触,要用技巧一点点磨。但……”
莘野:“……”
谢兰生头转向窗外,灯光在他眼里里面一瞬一瞬地闪过去,他想着自己吻过莘野喉结时的感觉,还有自己蒙着莘野味道时的感觉,那么安心,竟然没有一丝厌恶,说:“现在觉得……倒也未必,也许可以压缩压缩。”既然逼到这份上了,也许可以正视事实,一次过。
莘野听懂这句话了。
他正在开车,不能看兰生,然而,听到这话,他手倏地握紧了方向盘,有力的手指指节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