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音乐声却迟迟没能响起。
原来,由于交通堵塞,原定第一个出场的“甜水乐队”被堵在半道上了,而且那是一支电声乐队,有一大堆器材需要运进来,安装调试也需要时间,原定下午四点开始的音乐会直到五点都没有开演的迹象。已经在烈日下等得有点不耐烦的观众开始骚动起来,一个无事可做的小伙子竟然爬上了挂音箱的一个高达二十多米的脚手架,下面的观众开始起哄,高喊:“跳!跳!跳!”这小子肯定早就“高”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竟然一纵身跳了下来,把在舞台上看热闹的组委会成员惊出一身冷汗。可说来也怪,这小子居然一点也没事,拍拍屁股就又重新站了起来。
不过,这个小插曲让组委会开始着急了,不能总是广播寻人启事呀,再不开演,台下这五十万闲得无聊的观众闹起事儿来可就麻烦了。
音乐节司仪约翰·莫里斯赶紧去后台,希望随便拉一个民歌手上来演出。唱民歌只要用一把吉它就可以了,用不着其它设备。莫里斯首先看到的是民歌手哈丁,可这位老兄一听说让他打头阵,立刻吓得浑身哆嗦,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莫里斯只好又拉住另一个民歌手黑文斯,这位黑人歌手倒挺爽快,当即答应出来救场。就这样,直到下午五点零七分的时候,身穿棕红色大氅,白裤子,脚登一双凉鞋的黑文斯终于用手中的木吉它奏响了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的第一个音符。
莫里斯可没有闲心欣赏音乐,他马上开始找下一个愿意出场的歌手。可后台乱哄哄的,一个合适的人也找不到。琼·贝兹当时倒是在场,可她是用来压轴的,无论如何不能出场,而那位哈丁却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跑得没影了。黑文斯唱完自己准备好的歌曲,还没下场就被莫里斯推回舞台,他只好又接着唱。幸好他以前在格林威治村咖啡馆里唱过多年,舞台经验丰富,可尽管如此,在被“劝退”六次,唱了近三个小时之后,黑文斯也没词儿了。他对莫里斯下了最后通谍:这第七次返场无论如何是最后一次。
他重新坐到舞台中央的凳子上,一边打着节奏,一边努力地想词儿。突然,一个词出现在他脑海里。就听黑文斯用他那粗犷而沙哑的声音唱道:
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自由!
望着台下那五十万双饥渴的眼神,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一首古老的民歌,他接下去唱道:
有时候我感觉就像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离开家已经很远很远
这首在老民歌《失去母亲的孩子》(Motherless Child)基础之上即兴发挥而成的歌曲立刻得到了五十万名观众热烈的响应,他们从歌声中听出了自己内心的感觉。他们就像一群失去母亲的孩子,已经孤独了好多年。父母的不理解,社会的不宽容,政府对他们的漠视,警察对他们的殴打,以及越南战争给他们带来的恐惧,使他们越来越感到孤立无援。可此时此刻他们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孤独,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起码今天来参加音乐节的这五十万人就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壕里,他们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自己的强大,也只有在这样的一个强大的集体里面,他们才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来自家庭的温暖,什么是享受自由的快乐。
可此时此刻,莫里斯却感觉不到一点儿快乐,他正在焦急地寻找下一个上台的人。正好乡巴佬乔·迈克唐纳走了过来,莫里斯一把拉住他,恳求他上台唱几首歌。
“可我的乐队还没来呀?”迈克唐纳回答。
“你不是一直想单飞吗?今天你就提前飞吧。”莫里斯因势利导。
“可我连吉它也没有,没吉它怎么唱歌呀?”
“吉它我去找,你就别管了。”过了一会儿,一把破旧的雅马哈木吉它出现在迈克唐纳的面前。
“没有背带可不行。”迈克唐纳抱怨。
“这样就行了吧!”莫里斯随手拿起一条麻绳,把吉它的两边栓住。
“那拨片呢?”
“拿这个代替!”莫里斯掏出一盒火柴,撕下一块硬纸。
“还要有卡子。”
“等黑文斯下台后你管他借一个不就行了?”
“黑文斯从来不用卡子,他用他的大拇指。”
“可你叫我上哪儿给你找卡子去啊!”莫里斯绝望地嚷道。
就在这时,一个助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卡子,冲莫里斯扬了扬手。与此同时,莫里斯也听见了黑文斯对观众说“谢谢”。他不由分说地把穿着一身美军制服的迈克唐纳推上了舞台。
“给我一个F!”迈克唐纳冲着台下的观众喊。
“FFFFF……!”观众齐声回应。
“给我一个U!”
“给我一个C!”
“给我一个K!”
“合起来怎么拼?”
“FUCK!FUCK!FUCK!”台下齐声高喊。
迈克唐纳把“鱼”(Fish)错拼成了一个脏字,台下的观众也跟着对越战发出了愤怒的抗议。他紧接着演唱了那首有名的《我死定了》,把现场气氛推向高潮。可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此时农场上空却传来了飞机的隆隆声,原来是两架载着乐队和演出器材的军用直升飞机飞了进来。
“我们反对的是战争,不是军人。”组委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