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可别瞪了。”
元祈看着地上死死瞪着自个儿的人,侧头吐出嘴里叼着的草,颇有不耐。
“你个武夫!给我拿开,不然你死定了!”
“人呢?滚过来啊!看着做什么!”
钟绍被压着但还是满脸怒意,可瘦弱一个力气也打不过元祈,怎么都没挣扎开,索性躺地上一直叫嚣,好似这样显得自己没丢份儿,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胄公子。
“别吵!”
“爷是不是说过让你别瞪别喊?你是不是还想再被揍一次?”
元祈伸手在钟绍那张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半眯着眼睛却带着笑威胁,这在离得近的人看来可怕极了,明明是一个那么俊朗的少年郎,现下看着跟小霸王似的。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晓我家公子是谁?”
估计是小厮,此时正被烬肆扣着,上不得前,嘴上也跟他主子一样,撑着势头做派,旁边还有几个倒地哀嚎的护卫。
“打都打了,爷闲得慌?还管他里外是个什么东西?”
“烬肆,把那嘴堵上,直嚷嚷得爷耳朵疼。”
元祈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一旁的烬肆,不怎么规矩的动作也透着世家公子的气度,不像地上那个,把脸都快丢尽了。
……
——回到方才。
一辆马车在街上快速驶着,装潢皆为华贵奢侈,一看就是惹不起的,故而百姓只埋头避让,对此行径也是敢怒不敢言。
“公子,不若我们先回吧,咱们本是多玩了几天才回京,老爷交待过一进京就得立即回府的。”
钟绍半靠在车厢上,年岁不大长得也比较白净,脸上却泛着些许青色和疲劳,听着小厮小心翼翼的话,倏地,将手边的酒杯砸出去。
“要回?你自己滚回去!”
小厮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跪下,颤颤伸出手将酒杯捡回,仔细擦拭了滴出来的酒渍,陪着谄媚的笑又递上了一杯酒。
“不回不回,等会儿再回,公子想玩便玩。”
钟绍嗤笑了一声,扬声对着外头赶马的车夫道。
“快点!再快点!”
“公子,再快这马控制不住是要撞人的。”
“撞了又怎样?就是几条贱命,快点!没个刺激的。”
车夫虽有些害怕,但还是听了吩咐扬起了鞭子,其他的他可不顾上,若是不遂了公子的意,那就会是他的小命不保了。
马车比方才更快,马儿被猛烈不断地抽打,仿佛激起了原本的野性,愈发不受控制。
长街上好几个小孩被吓傻了,根本不懂避让,被他们的父母大力拉回后,才反应过来嚎哭;两侧的菜篮子和小摊都被毁坏了不少,下雪天路滑,马横冲直撞得让人心慌尖叫,好像下一秒就会撞向自己一样。
钟绍本也就是想寻个乐子,没成想马会突然有些癫狂,行得快了,都无法稳住身形,在车厢里撞得生疼。
“怎么回事!停下!快停!”
“公子,不行!控制不了了!”
小厮面上惊慌,眼下要是公子出了事,回府后老爷夫人也不会饶了自己的。
他忍着被撞来撞去的恶心感和害怕,透过风刮起的车帘见着马车方向越来越偏。
“公子,没办法了,得跳出去,车要撞上了!”
钟绍在府中惯是个被宠着护着的,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这会子也是怕得紧。
可他更惜得自己的命,咬了咬牙拉着小厮就用力撞向车厢,两人一同飞出去,车夫也是,见着主子都跳出去了,自己也是毫不犹豫地一跃。
在地上滚了一圈,又有拉了小厮垫着,左右只有点擦伤,身子骨也给撞得要散架了似的,钟绍龇牙咧嘴地爬起,看着马车撞向一个馒头铺子。
“嘭!”
马儿撞到一侧的墙上,显然受了不小的伤,躺在地上嘶嘶地叫;方才还完好气派的马车,已经撞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钟绍不禁后怕,自己再慢些现下估计都起不来了。
此刻,馒头摊子的摊主也回过神来,是个上年岁的老人家,看着满地沾灰的白馒头和地上已经破烂的屉子,手举着不断发抖。
这都是他养家的命根子啊!
“贵人,您看我这摊子……您打算如何呐?”
钟绍掐着小厮的肩膀站直身子,提脚踢开一个落在旁侧的馒头,听着这话,不耐烦地转过身。
“如何?你想要本公子赔你?”
“你还得庆幸你没给撞着丢了性命。”
不仅如此,钟绍还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指,一下一下戳着老人家的胸口,直戳得人站不住脚,有些看不过眼的被后头赶来的随身护卫拦住。
“别多管闲事,免得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啊……唔!”
钟绍的手刚指向其他人,就先是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草叶打到,紧接着又被一个飞过来的馒头塞了嘴。
草叶的力度极重,钟绍的手被割出了一长道口子,正往外渗血。
那馒头分明是地上的,他的嘴里还有沙砾,这让钟绍直犯恶心,伸手拿开馒头,恶狠狠地扔掉。
“诶我说,别再拿你的手指指人,不合适罢?”
“倒不如赔了银子道个歉。”
钟绍愤怒地护着手,闻声狼狈转过去,就瞧见一个黑衣少年拿着根草在那随意晃着,一旁还跟着一看就是随从的男子。
“你谁啊敢管我?”
挑衅不算,钟绍还得意洋洋地推了一把人,可就算他日日笙歌,但一个老人家的力儿又哪能比得上他。
年岁大了,穿得又简陋,遇着这事也不敢反抗,倒在地上只默默流泪。
“现下怎么样?”
元祈对着这挑衅也就眉头动了动,嘴角虽还有一丝笑意,但眼眸中已是冰冷,草就那样随便一叼,轻轻一蹬地飞身跃过去。
“京城什么时候来了你这样的玩意儿?”
“怎么样?爷今日让你看看怎么样!”
众人只看见一个黑影快速过去,那原本猖狂无比的钟绍就被一脚踹出去,声响大得很,还未待他晃过神来,衣领便给一把勒住,就那样拽着他在地上拖。
及至拖到那个老人家面前,元祈抓起他的头发,迫使钟绍直起上半身,而后使了劲,将钟绍用力砸向地上,旁人看着好似在给人磕头一样。
钟绍忍不住吐了口血水,额头因重力磕向地面而有了个看着十分吓人的血伤口,原本的擦伤被刚刚的拖曳变得更加严重。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恶狠狠地对着一旁的随从大喊,句子都有些模糊不清。
“你们……上去!弄死他!”
小厮一开始被这场面骇到,但回过神来便要侍卫们拎着刀剑棍棒听从吩咐,才刚往前一步,就被挡住。
烬肆背着一只手,伸出剑横隔着,虽未出鞘,可主要是因着他身上的血气把这些人震慑住了。
“我家爷正在办事,奉劝各位休要打扰。”
侍卫们自诩跟着伯爷许久,功夫已然不错,奉了命令护卫公子,有些犹豫只是因为眼前这人的气势并不像是普通的随从。
可一想到回府会受到的惩罚,他们还是咬咬牙拔剑冲上去。
元祈不管那边是怎么样,总归烬肆会处理,倒是眼前这个叫得他头疼。
“别喊了,你说爷也没怎么,叫那么惨作甚?”
“赔礼,道歉,三岁稚童都知晓。”
元祈本都松了手,听着不停的叫骂声,忽的一下使劲把钟绍的头发往上拽,让他被迫仰头看着自己。
“呸!”
“你完蛋了!”
钟绍即便打到脸面发肿,血自额头留下来糊了满脸,还是要口齿不清地挑衅。
“嘭!”
元祈面无表情地把这人一脚踹下,啧了一声,直接踩在他身上的伤口上,还恶劣地磨了几下,让钟绍一时疼得嘶嘶抽气,说不出话来。
“别喊,不若继续揍你。”
还是安静得好。
钟绍喊不出声来,便一直拿着眼睛瞪人,可偏生他眼前这位爷最烦不知所谓的人瞪自个儿。
“诶,你可别瞪了。”
……
繁枝站在人群后边,看着前面的狼藉,方才被堵着了她都没瞧仔细。
待冬钰打听回来后才知晓事情缘由到底是如何。
“这人好生过分!摆明了他有错还如此跋扈无理!”
“老人家可吓得不清。”
繁枝在衣袖中的手也默默攥紧,时不时还能听着传来的含糊不清的骂声。
她不顾春思的阻拦,绕开人群,一步一步走过去,斗篷边慢慢抚过地上被血染红的白雪,那星星点点的血迹令繁枝眼睫微颤,但还是没停下。
“老人家,您可还好?我扶您起来。”
听着这个声音,元祈眸子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缓缓地回头,蹲在地上的不正是成阳侯府的小姑娘吗?
他难得愣了几瞬,又转到另一个方向,用眼神质问押着人的烬肆。
——怎么回事?
——爷,我不知晓。
接收到自家爷嫌弃的眼神,烬肆有些无语,人那么多,他又注意着元祈这边,也不曾想过阮四姑娘会出现,索性便把气撒到了手中一直试图挣扎的人身上。
这地界着实有些不适合看,元祈看得出,小姑娘还是害怕,一直在努力回避着视线。
故而脚下踩着的就格外碍眼,举手往后边示意了一下。
“记得赔钱,否则还找你。”
“那边的,没死便赶紧过来把这弄走。”
元祈拿脚尖踢了踢瘫在地上的钟绍,而小厮被烬肆一推,还踉跄了几步,怕有什么变故,不顾身上的伤,连滚带爬地过来搀起钟绍。
“公子,快走吧。”
钟绍还想放狠话,元祈冷嗤一声,转着手腕似要上前一步,小厮见了急忙劝说,生怕又惹着这不好惹的人。
“你!”
元祈不欲搭理,也不在乎这人是谁,他转身看着小姑娘将摊主扶到方才被春思扶正的板凳上,而后又蹲下捡起了地上的馒头。
根本不在乎地上的脏污是否会弄脏她白净的衣裳,拿过一旁还算完好的屉子,将馒头一个一个捡起。
这天儿冷,热乎乎的馒头一落地几乎就是一下的功夫就变得冷硬,拿在手里还有点冰块的感觉,繁枝体弱,捡了几个便忍不住碾了碾手指。
元祈垂首看着小姑娘戴着的兜帽,挂着笑,毫不犹豫地一掀衣袍蹲下,与她一块儿做了。
“诶,你这姑娘不在放着炭盆的房中养着,反而这时候跑出来,是觉着自己身子好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咱就是说,元狗揍人老有一手了
嫌这人碍眼,直接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