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人脑子有泡——”陈砚心佯装淡定,实则心里格外发怵,她低头看着相机,低声,“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不是,你还真当真啊?”果不其然他之前是在安慰她,现在才肯说实话,“他们猴精着。”
陈砚心不说话,心里头还在骂——
李翊贤就是脑子有泡。
隔了几秒,安瑞又问:“他不会真记住你了吧?”
陈砚心想起方才李翊贤的口型,带有挑衅意味的表情。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想说不会,可是话语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本想说,不会,她又不是模特女明星,为什么要记得她?
可是,安瑞又说:“你知道你的报道现在有多火吗?”
“有……多火?”
“随便一个热搜点进去,都是你的脸。”
安瑞的眼神很真诚,真诚到陈砚心不知所措。
所以她就不该出来拍摄。
但陈砚心知道,就算她拍到了独家报道,给spy带来巨大流量和效益,这份效益也不会砸到她头上,陈青还会更加刁难她。
陈砚心思忖半晌,忽然开口:“你说——他会不会被禁足?还是有意减少外出?”
“你是说——”安瑞脑子转得很快,“李翊贤?”
“嗯。”
“有可能。”
毕竟此刻的李翊贤处在风口浪尖,有意减少外出活动是情理之中。但倘若spy需要对此报道进行连载,那么“禁足”无疑是敏感好笑的话题。
嗯。
陈砚心变了表情,忽然间春风和煦。
“照片拍了么?”
“什么?”安瑞反应一秒钟,“李翊贤拿外卖吗?”
“嗯。”
“拍了。”
“Ok.”陈砚心说,“我来写文稿。”
……
【博维“太子爷”李翊贤疑似被禁足】
“十月二十三日下午,距离车祸过去四十三小时后,博维集团股市大跌,李翊贤被拍到在别墅门口与外卖人员进行交易,疑似被家父李宗平禁足……”
陈砚心时刻关注最新报道,还没放下手机,便被陈青叫到办公室。
距离李翊贤车祸已经过去三天,热度持续不消。Spy最新发布的消息,是她和安瑞昨天拍摄的图片,禁足标题十分醒目。
后续报道发布,令她忙碌中稍微松了口气。
陈砚心的身影从电梯出现,穿越二十七层,有不少不认识的同事同她打招呼。
这是她从前没有过的待遇。
但陈砚心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就算如此,也有不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至少陈青是的。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陈青她的脸色就不算好。敲开办公室的门,对上对方视线,冷漠脸色把陈青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陈青问道,“没休息好?”
“没有。”陈砚心有点儿尴尬,“我刚刚在想工作。”
表里不一是打工人优良品德之一,陈砚心在此方面修炼的炉火纯青。
陈青淡淡收回眼神,开口竟是夸奖:“你最近……表现很不错。”
陈砚心一愣:“谢谢。”
“应该的。”陈青说,“最新发布的消息数据不错,文稿你写的?”
“是。”
“消息可靠?”
陈砚心噤声,不敢回应,因为禁足只是她猜测。
不管陈青业务能力如何,她毕竟比陈砚心早很多年入行。李翊贤的背景她很了解,所以能猜到陈砚心在这则新闻上运用了障眼法,咬文嚼字。
但是她没想到陈砚心胆子还挺大。
不过说起来,眼前站着的小姑娘年仅二十二岁,就是个刚转正的小姑娘,文稿她写得出来,也得曹洋拍板才能发布。
没想到把人借出去几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等忙完这段时间,可以休息一下。”
陈砚心不在乎假期,回答令人意外:“我不需要。”
她虽然表里不一,但态度是在强硬。有时候陈青觉得她不像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但转头一想,这个年纪的她们不就正是不知天高地厚,不圆滑、不世故,自以为是。
“身体又不是铁做的,怎么还要拒绝休息?”陈青扯着嘴角阴阳怪气道,“跟着曹洋那个工作狂待了几天,感受很不一样吧,过几天我会把你和安瑞调到二十七层,跟着我就没那么累了。”
“还好。”陈砚心说,“收获颇丰。”
跟着你,不累?
“年轻人是该多学点东西的。”陈青窥探到小姑娘脸上的不服气,轻笑一声,“既然这么喜欢,就跟着曹洋多拍几天外景。”
陈青这样说,陈砚心也没觉得不爽。
在谁手下工作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而且李翊贤的报道她已经跟进许久,后续反应达到了空前绝后的效果,她愿意跟进下去。
然而陈砚心没想到,陈青把安瑞扣下了。
去往翠华郡的路上,只有陈砚心和司机两个人。
半个小时后,陈砚心下了车。曹洋给她打电话嘱咐工作详情,一路上人烟稀少,只有几辆私家车驶过。
身边没有伙伴,陈砚心没安全感。
她步伐缓慢地走到昨天拍摄李翊贤取外卖的地方,蹲点儿。
大多数时间安瑞都在和她进行语音通话,陈砚心面色平静,声音也低沉。粉嫩指尖按在相机按键上,细细观看此前拍摄的一切照片与视频。
“你在看什么?”
忽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砚心关掉相机,蹲在地上,缓缓抬头。
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歪着脑袋问:“你拍了什么?”
陈砚心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她猜测小姑娘可能是家住翠华郡,自己跑出来的。
她没回答小姑娘的问题,只是问她:“你妈妈呢?”
“我妈妈不在这里。”小姑娘指着她怀里的相机,继续追问,“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陈砚心想了想,说:“我在拍风景。”
“可是我刚刚看到了人。”小姑娘皱着眉头看她。
陈砚心还是觉得太危险了,谁家小孩子乱跑在外面,一定会让家人关心。
耳机里,安瑞的声音充满疑惑:“你在和谁说话?”
“一个小姑娘。”
安瑞:“哦。”
小姑娘也问:“你在和谁说话。”
“我在打电话。”陈砚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姑娘,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小姑娘仍是一副皱眉头的模样,虽然不乖,但看着挺可爱。
“我家不在这里。”
陈砚心也不着急:“那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虽然她有工作在身,但待了一下午并不见李翊贤的身影,她可以短暂离开送小姑娘回去,省的家人担心。
小姑娘却像是很防备她,双手掐腰地问:“你问我这个干什么呀?”
“我送你回家。”陈砚心试图去捉她的小手,却被她一整个躲了过去。
“我不要……”小姑娘扭头就跑。
陈砚心站在原地犹豫几秒,追随小姑娘的脚步。
翠华郡占地面积大,安保措施很好,但小姑娘年龄太小,万一遇到不测就麻烦了。
小姑娘跑起来裙摆摇曳,速度还真不慢。
她朝李翊贤别墅后面的街道跑去,边跑边念叨着:“你来追我呀,你快点来追我呀!”
陈砚心:“……”
几乎绕了一整个大圈,陈砚心也不知道跑到哪个位置,面对栏杆和绿草地,小姑娘停在了某栋别墅的后门处,笑着对她说:“你还要追我吗?”
陈砚心喘着粗息,拍拍胸口顺气,指了指门里,“这里是你家吗?”
“不是。”小姑娘摇了摇头,咯咯咯地笑。
陈砚心上前去牵她手,还没签到她就大喊大叫起来:“舅舅救我!”
没等陈砚心反应过来,别墅后院的座位上站起来一人。
一个男人,陈砚心觉得有点眼熟。
他看见小姑娘,走了过来:“星星,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星星被陈砚心牵着手,看着迟镜爻,一副淡定模样:“我睡醒了下来的,你们都不在,只有姐姐和我一起玩。”
陈砚心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她笔直站在后门口,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素颜模样看起来年龄不大,皮肤白皙光洁。
不仅如此,迟镜爻意外地发现穿着平底鞋的陈砚心个子很高,至少超过了一米七。
她肩膀还挂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相机包。
“请姐姐进来坐一坐。”
“不了。”陈砚心下意识拒绝,“我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了。”
小姑娘抓着她的手,很是热情地邀请她:“进来嘛,陪我玩一玩。”
耳机里,安瑞根本压不住笑。
“进来喝点水吧。”迟镜爻邀请道。
他温和地看着眼前的陈砚心,见她沉默不语,便也准备放弃。
可是,陈砚心是真的渴了,而且她对这地方一点也不熟悉。翠华郡是富人聚集的地方,作为李翊贤的邻居,肯定会比其他人更加了解内情。就算不经常见面,也能打探其生活习性,更有利于她的工作进展。
“好吧。”陈砚心说,“我就喝一杯水。”
别墅很大,后院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其余地方被绿草地覆盖。在天意微凉的初秋,草地绿的不明所以。
后来的陈砚心才知道,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员工将绿草重新整理一遍,除了冬天,日日常青。
陈砚心觉得有些熟悉,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熟悉。直到她跟在迟镜爻身后进了别墅门里,宽阔又安静的空间里,男人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
“您要喝咖啡,还是果汁?”迟镜爻依旧耐心询问。
陈砚心:“白开水就好。”
迟镜爻唇角微弯,朝里面走去,顺带着同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打招呼:“李翊贤,星星找到了。”
陈砚心下意识抬眸,望向沙发。
原本背对着她的男人不知何时换了动作,侧着身子看她。
家居服穿在他的身上,却仍是一副高高在上、无所畏惧的模样。
他的食指敲在沙发座椅靠背,修长腕处佩戴着名贵手表。
那双眼睛,狭长而上挑,和那晚一样,盛气凌人。
陈砚心一怔,喉咙一瞬间变得更加干涸难受,她眼睛一眨不眨,然后迅速侧过身,避开他的锋芒。
她转身要走,一道小小的力量牵引住她——
“姐姐,你不喝水了吗?”
陈砚心低头从兜里拿出口罩戴上,欲盖弥彰地摆了摆手。
救命啊!她没认出这是李翊贤家后院!
刺激!
真是太刺激了!
小星星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她转身朝别墅后门走去,还没等她手指搭在门把手上。
身后传来低低一声:“站住。”
陈砚心紧张地发颤,没敢动。
耳机里,安瑞默默地问:“谁在说话?怎么听声音都这么吓人?”
陈砚心更害怕了,闭上眼睛,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口罩遮掩了她半张脸,但光看背影,都能察觉到她整个人的紧绷。
而李翊贤在抬眸瞥向她的那一瞬,就感到一丝熟悉。
紧接着,烦躁在眸间涌动。
迟镜爻做事向来温吞,倒杯水怕不是要烧开再放凉。
李翊贤走近的同时,心里疑惑。
带什么人进门不好,非要带这种人。
他的手指扣在她肩侧的相机包上,力度大到——令她根本无法抽出。
他冷笑一声,眼底不悦更甚:“你们狗仔现在都这么胆大?”
胆大到,跑到人家里来拍?
陈砚心诧异他怎么能认出自己,但转念一想连续几天都在慌乱中见面,尽管一直是他在明她在暗,但她的报道至今还在热搜上,和他捆绑在一起。
她就不该外拍。
脑袋空白一片,她来不及反应,率先故意压低音色:“您认错人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紧紧拽着卫衣下摆,指甲用力到发青。
李翊贤抬眸,将小星星从她身边拉至身后,声色低沉:“转过来。”
陈砚心没动。
李翊贤不耐烦道:“转过来。”
陈砚心闭了闭眼睛,毫无办法地转身。
下一秒,遮掩着半张脸的口罩被扯开,鼻息间凉了一瞬,也吓了她一跳。
“陈砚心?”他唇瓣翕动,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莫名的,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您认错人——”
“闭嘴。”李翊贤高抬下颌,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到死都忘不了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