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的雪三?日一下五日一停,停停下下间便过了冬月,寒冬腊月本应该是最冷的时候,骤雪初霁,日头却突然?破开云层升了温,虽还?是冷的不?行,但是相较前几日已然?好了不?少。
天色昏暗,入眼皆是黑漆漆,仅有一些?屋檐下的灯笼泛着烛光,小半圈的光晕顺着风吹来回摇摆,在凌晨中显得有些?渗人,轿外的风呼呼刮着,季思深吸了一口气,可掀开轿帘时依旧被寒风激的打?了一个寒颤,他缩了缩脖子往双手哈了一口气,整理衣冠往前走去。
承德帝突然?召集百官上朝的旨意来的有些?突然?,他这一病就是好几月,期间都是三?公?在处理公?务,宫里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众人都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慌得不?行,尤其是梁王一派的人,梁王进宫已有一段时间了,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只听说皇上派人严加看守不?许旁人进出?,他这操作?有些?看不?出?真实用意。
太子那边也是按兵不?动,一开始倒是不?停递折子请求皇上严审此事,到后来竟是一本折子也没了,像是突然?忘了这个事一般,看似尘埃落地风平浪静,实则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处处蕴含别有用心。
今日这个朝会有好戏看了。
季思在心中这般想?到。
他昨夜一宿没睡,故而来得早了些?,到宫门外时仅有方清荣一个人,方太傅身形笔直,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照亮了以他为中心的一方天地,四周的黑被这抹光驱散开来,老太傅身子有些?单薄,站在宫外仰头望着这座扇严耸立的宫门,朝服被风吹的鼓起来,和这扇宫门一比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渺小,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眼神无比庄重严肃,神情有些?眷恋,远远瞧着有些?孤寂。
方清荣望着宫门,季思就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知道耳边传来咳嗽声他才急忙忙走了上去,替人挡着风搀扶着他忧心道:“太傅没事吧。”
听见?声音,方清荣以手掩唇躬着身咳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季思摆了摆手,“无事,吸了口凉风而已,没什么大碍。”
再三?确认后无事后,季思才小心翼翼松开手站到一旁。
“季侍郎今日来的也挺早。”方清荣清了清嗓子道。
“皇上病愈后第?一次上朝,可不?敢耽搁了,”季思笑着并肩同人站在一块,也学着他仰头看了看宫门,“上次就晚了一步,本以为特意来早一些?能当个第?一,竟没想?到还?是在太傅之后,失策了,下次兴许只能在宫门口住下了。”
他说着玩笑话,本不?是什么好笑的点,但方清荣依旧有了笑意,一扫刚刚的忧思多了些?愉悦,他侧头看了眼身旁这个声名狼藉谄媚阿谀的奸臣,两人没有什么交际,仅有的几次交谈也仅限于三?言两语,却不?知为何让他想?到了一个人,明明两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模样和性子,但是有些?地方却又是那么相似。
“季侍郎在看什么?”方清荣问。
季思动作?未变,维持着这个动作?盯着宫门看的认真,“在看太傅刚刚在看的东西?。”
“那看出?来了什么吗?”方清荣又问。
“看到了一把锁,”季思沉声问,“太傅看到了什么?”
方清荣将?视线移开,望着面前这扇宫门,看了小一会儿才道:“看到了一扇门。”
“门?”季思重复了一遍。
这次方清荣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着说起了其他,“季侍郎这次喀什一行可谓是九死一生,为了大晋尽心尽力,今日朝会必然?少不?了重赏,先提前恭贺了。”
“我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今日朝会的大戏不?在我身上,想?必定会十分精彩。”
“哦,”方清荣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一脸好奇,“今日这朝会还?有什么大事吗?那真的好好看看了,这年纪大了消息总是不?大灵通,临安最近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季侍郎方便不?如说与我听听。”
季思眯了眯眼,明白这人是在套自己的话,眨了眨眼也是一派纯良,“我也是听别人这般说的,具体不?太清楚,太傅你也知道,喀什和临安相隔千里,我怎么可能知道。”
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互相试探,方清荣不?由得多看了季思一眼,他虽然?同季思同朝为官,但私交甚少,大多的认知和了解也是同旁人口中得知,越发觉得这人同传闻中有些?不?大一样,不?过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能攀上太子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的确不?简单。
他捻了捻胡子,笑出?声来。不?经意般提了一句,“季侍郎莫不?是还?不?知晓梁王这事?”
季思拿不?定自己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事可算不?得小,他就用这种昨日吃了些?什么的语气说了出?来,一时之间教人困惑,在心中迟疑半晌方才小心谨慎的答话,“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怎可能不?知晓,只是......”
说到这儿季思停了下来,一脸为难,“这可不?是小事,下官可不?敢插嘴,稍有不?慎那可是掉脑袋的,说不?得说不?得。”
他说着话,方清荣就笑眯着眼睛也不?出?声,小一会儿后才轻声道:“太子这次可是遭罪了,还?好这毒不?致死,兴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倒也是吉人自有天相。”
听完这话,季思猛地一下抬头,算是明白了,自己都能怀疑的东西?,方清荣怎么可能没看出?来,兴许知道的比自己还?要?多,他还?欲再说些?什么,方清荣突然?咳嗽起来,季思慌了手脚,连忙替人拍背顺气,眉头皱的死死,眼神中满是担忧。
“多谢季侍郎。”方清荣摆了摆手,脸色有些?苍白。
季思收回手站在一旁,盯着面前老人有些?伛偻单薄的身影,各种话语险些?出?口,最终也只是握了握拳沉声道:“太傅身子不?适,冬日寒风大,往后莫要?来这么早了。”
“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就不?得不?服老,”方清荣笑了笑,“老了,老了,这朝堂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也就我和祁相这种脸皮厚的占着位儿不?挪,旁人指不?定在背后说我二人一把年纪还?不?告老还?乡,十足可恶。”
“太傅和祁相是我辈典范,北祁有德,南方有才,您二位的名声这是路边三?岁孩童都知晓的,大晋万千文人和学子都敬重二位,恨不?得得您二位指点一二,哪会这般想?。”
“季侍郎过誉了,”方清荣看了看面前朱红色的宫门,沉声道:“做了一辈子的官,仔细想?来除了做官竟是一无是处,未免乏味枯燥了些?。”
季思皱了皱眉,不?大认同这番话,“能把一件事做好已是不?易,更何况像太傅这般做的万般好,这怎能算是一无是处?太傅夺榜首占鳌头,立新法修晋史,这无论哪一条都是旁人达不?到的成就,提笔为剑,誓弑朝堂,您是大晋的功臣。”
方清荣侧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捻了捻胡子,好笑道:“都说季侍郎深谙说话之道,今日方才见?识到。”
季思也跟着勾唇笑了笑,两人聊了几句周遭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便也不?好多说其他,季思寻了个由头先行离开,他在人群中搜寻着祁然?的身影,末了在最角落的地方瞅见?,刚想?抬脚过去却又瞧见?边上的裴战,迈出?去的脚步立马拐了个弯儿往杜衡那儿走去。
杜衡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抿了抿唇眯眼询问。
季思凑过去悄声问:“你打?得过裴齐修吗?”
后者没搭理他,只是皱着眉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人又想?做些?什么,刚欲开口询问,却听见?季思自顾自接话了,“算了,他一拳下去你估计得镶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你还?是好生活着别去找死吧。”
杜衡:“......”
几人隔得远了些?,祁然?虽然?听不?见?季思同杜衡说了些?什么,但眉眼间依旧带着笑,周身的气势也柔和了几分,目光时不?时的移向季思在的那处,看的次数多了裴战也发现了端倪,顺着那方向看去,谁知恰好被突然?蹿出?来的晏怀铮将?视线挡了个严实。
他看了看晏怀铮,又看了看身旁眼含笑意的祁然?,用肩膀怼了怼人打?趣道:“你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祁然?反问道。
“像只开屏的孔雀。”
闻言,祁然?没好气的白了人一眼,转身朝着文官的队伍走了过去。
众人列队进了殿各个都怀着异样的心情,承德帝自打?病后久未上过朝,好几月过去了,这又莫名其妙的要?上朝了,满朝文武都拿不?定他是何用意,纷纷悬着颗心,生怕出?点什么大事,面上瞧着一个比一个镇定,心中早就弯弯绕绕的想?了一堆,连互相打?量的神情都带着一丝猜忌,唯恐消息滞后错过什么大事。
相比之下季思倒显得淡定许多,面上不?动声色不?说,心中更是有了许多打?算,只是时不?时回首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祁然?一眼,后者瞪他一眼,他能在心中乐的不?行,众人思绪各异,直到孙海拖着细长的嗓子出?声才让众人反应过来,连忙行君臣大礼,三?拜稽首高呼万岁,礼毕后是一段又臭又长的日常汇报。
季思早就习以为常,垂首听的眼皮沉重甚至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打?了个哈欠,咳嗽声传来落在殿中众人耳中,半晌后才听见?承德帝出?声:“朕此次身体不?适,多亏了诸位爱卿处理朝中事务,朕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安心休养,大晋能有诸位爱卿这般贤臣是大晋之福,君臣一心,方能造福万民,思及至此,朕心甚安。”
“臣等之福。”满朝文武异口同声。
承德帝以手掩唇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嗓子开口:“季思,孔令秋。”
被唤到名字的人眉头一挑,有些?意外承德帝竟然?先用他和孔令秋当话头,跨了一步出?列和孔令秋并肩站在一块儿,余光扫了身旁这人一眼,两人躬身行礼到:“臣在。”
“此次喀什一行,你二人推行新政颇有成效,喀什每一寸土地都是大晋的疆土,每一个百姓都是大晋的子民,矛戈应向外,唯有倾听民声方才是上策,你二人做的不?错,萧长聿和姚有为都递了折子,说你们事事亲力亲为,孔爱卿更是慰问喀什百姓彰显大晋以善治为,以民生为本,朕虽远在临安却心系喀什,幸有孔爱卿替朕分忧。”承德帝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此乃臣分内之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不?敢邀功,只是尽力而为,新政是臣提出?的,只当亲力亲为,不?为自己,为的是喀什百姓,是大晋一国?之威,我大晋乃是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喀什百姓一如同袍,武力镇压不?如以德服人,”
季思微微抬头斜瞅了一眼,眯了眯眼睛听着没出?声。
“说得好,”承德帝咳嗽了两声,“新政这事办的漂亮,后续事宜你多上点心,朕重重有赏。”
“谢陛下。”
承德帝笑着点了点头又开口,“季思。”
“臣在。”季思慌慌忙忙应答。
“听说你这次在喀什吃了不?少苦,还?险些?丧命。”
话音刚落下就见?季思哀丧着脸哭诉:“陛下,臣小命差点丢在喀什,那蒙达朗实在可恶,说是穷凶极恶也不?无过,若不?是臣机灵险些?回不?来了。”
“萧长聿在折子里都说了,”承德帝语气淡然?道:“蒙达朗本想?除掉你嫁祸给阿拿昂,萧长聿这人定是不?会为了你一个京官同边域军打?起来,到时候再设计让朕怀疑激骁骑营和边域军有关联,落了人口舌。从?而使?得朕心生间隙好猜忌萧家,君臣不?合,阿拿昂自身难保,那喀什不?就成了他蒙达朗囊中之物吗,这计谋好生歹毒,若不?是萧长聿拿来同边域军签订的休战书,同南甸划清界限,朕还?险些?中了计。”
这休战书的确是用来堵你的口的。
季思在心中冷笑了几声。
从?一开始萧长聿和萧长笙就留了一手,他本以为萧长笙逼着萧常陈签订休战书是为了双方不?起冲突,兴许是有这个用意在,但同样是为了将?萧家同边域军关系密切这事里摘干净,一是为了堵下悠悠众口让承德帝寻不?到由头发难,二是为了避免有朝一日萧家兄弟同南甸将?军有私交这事被曝出?来,先提前埋条线,好表明萧家忠诚。
为君者最为忌惮有权之臣,更别说萧家握着的是四方驻军之一,承德帝猜忌心很重,君王卧榻岂容他人酣睡,当年的李鸿章在许多人看来,起到的便是杀鸡儆猴的作?用。
季思知道帝王无情,可他心中对承德帝一直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和亲近,可真知道事实真相后,那些?感激和亲近变得复杂起来,他怨愤过自己还?未开始却戛然?而止的人生,沮丧过,哀怨过,愤愤不?平过,可依旧比谁都想?活着。
可最终事与愿违,终成奢求。
其实是恨,没有人能做到不?恨,季思也不?例外,他咬了咬下唇,将?心中被仇恨滋生的的怨恨和愤慨强行压了下去,强忍着不?适赔着笑道:“陛下神机妙算心思缜密,蒙达朗在您面前使?计,那当真是自不?量力教人发笑了,也难怪,南甸这种山野之国?出?来的人的确上不?得台面,竟还?想?同我大晋相争,倒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次狠狠灭了他们威风以彰显我大晋天威。”
这番话说的过于谄媚,朝堂之上其他人已然?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季思,或看笑话或嗤之以鼻,或冷眼旁观,承德帝倒是被他逗乐了,大笑出?声,病态苍白的脸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说得好,这次你也立了大功,当赏,一会儿让御医给你瞧瞧可有落下什么病根,需要?什么药材让给孙海说便是。”
“谢陛下。”季思皱了皱眉,连连躬身谢恩,他退回到队列时微微抬眸和祁然?对上视线,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急忙移开。
承德帝扫视着底下众人,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突然?间,那种蚂蚁啃噬皮肉的不?适感一点点浮现,从?后背升起一股寒气,额头出?了薄汗,不?停地吞咽着口涎,他烦躁的搓了搓手指,抬手朝着孙海示意。
后者就立在他身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承德帝的不?对劲,这段时日承德帝时不?时便会四肢酸软,辗转反侧,呼吸急促,脾性也是愈发阴晴不?定,严神医说这是因为用药过量药性相冲产生的副作?用,需得一点点调养,用温和滋补的药物搭配他自制的熏香,便可慢慢改善这个情况还?能强身健体,昨夜守夜的小太监一时疏忽忘记燃香了,本以为没什么大碍,谁料却还?是出?了事。
孙海立刻知晓承德帝是何示意,上前一步拖着嗓子嚷道:“诸位大人可还?有事要?奏,若是无事,那就......”
话音还?未落下,人群中站出?来一人,躬身行了礼,沉声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今日要?参梁王一本,梁王为人臣谋害储君,是为不?忠,为人兄残害手足,视为不?义,为人子兄弟阋墙惹父心伤,视为不?孝,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之辈,有损皇室天威。”
此话一出?,朝堂噤声,落针可闻,局势骤变,心思各异。
众人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明白今日这场好戏,现在才是开锣了,不?过令人讶异的是,敲锣这人既不?是太子一派的人,也不?是瑞王的人,更不?是梁王的人,而是谏议大夫王平全。
王平全这人是满朝堂中出?了名的倔脾气,丝毫不?懂得变通,他为官之道便是求一个公?正,律法大过天,平日里没少得罪人,但正是这般的人让方太傅和祁相谈及都是赞赏和另眼相待,足以得知王平全的确是个好官。
季思眯了眯眼睛,这戏的开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却又让他觉得情理之中,他垂首勾了勾唇,莫名觉得这事开始有意思了。
与其他人看好戏的心思不?同,承德帝十分烦躁眉头紧锁,身子不?适再加之王平全这个不?安分的因子,一字一句都往他最不?想?谈及之事引,语气已然?有了些?不?悦,“梁王这事证据不?足,朕已派人将?他严加看管,等刑部和御史台查到线索再审不?迟。”
“陛下,”王平全步步紧逼不?留给承德帝一丝空隙喘息,“梁王谋害储君一事人证物证俱全,那毒药是在东宫宫女放下床榻下翻出?来的,那认罪书是刑部和御史台一同审的,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那宫女是梁王派到东宫的奸细,人赃并获,梁王野心已然?昭然?若知,今日他敢对储君下手,明日他便敢对陛下下手!”
“王平全!”承德帝勃然?大怒,重重拍了龙椅扶手,直指着人,怒火冲天,脸色阴沉,眉眼间带着暴戾,“你这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帝王一怒,朝堂慌乱不?止,满朝官员齐刷刷跪了一地,高声喊道:“陛下息怒。”
王平全愣了半晌。也跟着跪倒在地。
方清荣垂着眸语气温和的说:“陛下,王大人虽用词不?当,但初衷却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晋着想?,还?望陛下息怒,莫要?伤了龙体。”
“正是,”祁匡善接过了话头出?声,“王大人同臣等都是都是老臣,对陛下和大晋定然?绝无二心,梁王这事事出?蹊跷,的确需要?好生查办,陛下是圣明贤君心中自然?已有打?算,王大人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呢,不?外乎陛下动怒,下次莫要?再犯了。”
祁相这番话三?言两语既顺了承德帝的脾性,又给王平全递了梯子,只要?这人顺着下这事也就能翻篇儿,往日里王平全也不?是个事事都要?寻个说法的性子,相反他为人随和不?与旁人争抢,不?说这六部五寺,就算放在整个朝堂中也是个好相与主儿,今儿个却一反常态非但不?顺着祁匡善的台阶下,反而跪在地上再拜身,厉声喊道:“请陛下严惩梁王,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语音落下,额头重重着地,磕头的“咚咚”声十分清晰。
众人神情各异,曹为远握紧手中笏板微微太高了些?遮住自己面容,说起来这事另个主要?人物是李弘炀,可奇了怪的是他却无动于衷,这明明是个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只需要?步步紧逼不?怕梁王不?下马,但李弘炀却像是突然?与世无争了一般,自个儿都差点丢了小命,罪魁祸首是谁都清楚了却不?追究,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曹为远脑子不?够,想?不?到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却想?起自家妹子同自己说的,若是这次扳不?倒李弘烨,那往后他们便是李弘烨的掌中之物刃上鱼肉,随意宰割,任人践踏,生死都在那人的一念之间。
虽然?算不?上多聪明,但曹为远也不?傻,他知晓曹家能有今天这般光景是因为自家妹子当了皇后,自己侄子做了储君,往后继位后曹家更是风光无限,他更是万人之上了,一荣俱荣,一毁俱毁,这场争端中,李弘炀若是败了,那曹家也就完了。
思及至此,他眼神有些?凶狠,躬着身出?了列,声声泣血的哭嚎道:“陛下,太子这次九死一生才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命是回来了身子却落了病根,日日泣血,夜不?能寐,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太子不?仅是太子,更是大晋的储君,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应当以国?事为本,以大晋为主,国?家国?家,无国?哪儿来的家,求陛下给万民一个交代,梁王李弘烨谋害大晋储君,按法,当诛!”
这话一出?得到太子一派其他人的附和,纷纷出?声:“请陛下,严惩梁王。”
“律法治国?,依法办事,请陛下三?思啊。”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陛下。”
“陛下......”
......
你一言我一语,朝堂上争吵不?休,季思站的有些?累了,趁着旁人不?注意锤了锤肩膀,垂眸打?了个哈欠,这才转悠着脑袋打?量着周遭,太子的人被曹为远那老匹夫这么一带头,除了季思和晏家父子俩,各个都冒了头,漂亮话一句接着一句。
季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晏怀铮和李弘炀关系亲厚自然?知晓这里头和宫里那位有关系,晏家父子最会审时度势,这个危急关头却没出?声摆明了是李弘炀的意思。
李弘炀的意思其实也不?难猜,他今日借饼避开朝会,无非是不?想?牵扯过深,他从?小就在乎皇后娘娘看法,所为所为都怕一个不?注意惹的皇后不?开心,季思以前还?困惑过,皇后瞧起来温良贤淑德才兼备,李弘炀怎的这般怕她,现在想?来她这性子许是比自己想?的复杂许多。
再说回曹为远,这厮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李弘炀没吱声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那今天的一番康概陈词说的大义凛然?,要?说没人指使?到真的不?大说得过去,指使?这人不?用多想?便知道是谁。
季思勾了勾唇,觉得这里头的事比他预想?的精彩许多,他垂着眸思考,殿中声音未停,吵得人脑仁嗡嗡,承德帝被烦的不?行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案桌,横眉冷对,厉声吼道:“反了你们,曹为远你们是要?殿前造反吗!”
这罪名安的大了点,曹为远脸色唰一下白的不?见?血色,双腿打?颤险些?跪地求饶,可又想?到自家妹子说的,若是这次妥协了下一个出?事的就是曹家。
他这样想?着,咬了咬牙咚一下跪倒在地上,高声而言:“请陛下严惩梁王!”
“是严惩梁王还?是替你们主子排除异己,”承德帝冷笑了一声,“你们真以为朕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吗!说什么梁王狼子野心居心叵测,朕瞧着你们一个个的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主儿,朕如今还?是大晋的天子,大晋还?是朕说了算,咳咳咳……”
承德帝突然?咳嗽起来,脸色被涨的通红,额头青筋爆起,整个人仿佛喘不?上气来难受的紧,底下一众人顿时慌的不?行,孙海更是连忙迎了上去一边替人顺气一边担忧道:“陛下,注意龙体啊。”
“退下,”承德帝气息微弱的摆了摆手,斜瞅着百官,“梁王一事朕自有打?算,休要?再提,你们做好自己本分,别以为那些?个心思朕不?知晓,太子还?真是好手段啊,退朝!”
曹为远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直到承德帝离开心思各异的众人才陆陆续续出?了殿,季思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落在了最末已经瞧不?见?几个人,刚出?了殿身后传来呼声回头便瞧见?晏怀铮跟了上来,狐狸眼笑眯眯的盯着季思,一副关系融洽的模样自顾自同季思并肩,“季侍郎这是要?回户部衙门吗?”
“这不?马上正旦节了吗,衙门一堆琐事离不?了人,晏少卿可是有事寻我?”季思笑呵呵同人寒暄。
“到无什么事,只是刚瞧见?季侍郎朝会上一言不?发若有所思,还?以为是身体不?适,同僚一场特来慰问一句,美?人蹙眉实在惹人怜。”晏怀铮脸上的笑意未减。
“竟被晏少卿看出?来了,”季思没把他这番话当回事,反而一脸为难,“昨夜吃多了肚子不?适想?如厕,晏少卿要?不?一道儿?”
晏怀铮:“……”
正在晏怀铮思考怎么回他这句话时,孙海又恰到好处的冒了头,他冲两人点了点头,方才道:“季侍郎,陛下唤你过去。”
季思冲晏怀铮眨了眨眼,一脸和善,“不?凑巧,咱们下次再约吧。”
说完屁颠屁颠跟着孙海走远。
盯着人离开的背影,晏怀铮没好气的摇头笑了笑,回首时却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祁然?,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圈,快步走了过去,“祁少卿还?未走啊,莫不?是在等我?”
“你觉得呢?”
被不?冷不?热的怼了句,晏怀铮也没生气只是又补充了句:“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既不?是等我,莫不?是在等季侍郎?”
“嗯。”
“……”
这下子轮到晏怀铮不?知道回些?什么了,他本意只是想?揶揄祁然?两句,谁知这人反其道而行之,到教他觉得有些?震惊,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你等的户部的季思,季不?言?”
祁然?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晏怀铮回忆了一下这两人不?对付的传闻,又想?了想?季思那谄媚的狗腿模样,只当祁然?是来找季思麻烦的,自个儿便将?自个儿说服,不?再自讨没趣寻了个由头先告辞了。
他人还?未出?了宫门季思先到了前坤元殿前,还?瞧见?了一个意外之人,梁王生母端妃,她面色不?佳从?殿中出?来时眼中含着泪,虽上了年纪却依旧风韵犹存,这女人心思歹毒和她儿子一模一样,季思远远瞧见?就迎了上去行礼,谁知端妃像似没瞧见?他一般,急匆匆走远。
季思也不?以为然?,起身整理好衣衫到了殿外,侍卫正巧拖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小太监从?殿中出?来,小太监的求饶声和哭喊声撕心裂肺响彻云霄,他不?由得止步多看了两眼,直到人被拖远才在孙海的提醒中反应过来。
“陛下今个儿心情不?佳,季侍郎待会说话要?注意些?,别惹他不?悦。”孙海平日里得了季思不?少好处,所以也会提醒一句,今日说了这么多可见?承德帝心情十分不?佳。
“有劳孙公?公?提点了。”季思客客气气的回。
进到殿中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味道有点像沉香混合槐花,吸入鼻腔后有种通体舒畅的惬意,季思是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和承德帝以往点的香不?同,他进来时余光看到柜子上堆放的书落了一地,地上还?有些?血渍,宫女正在趴跪在地上清扫,殿中气氛有些?压抑,季思行了礼安静站在一旁。
小半晌后,承德帝才抬眸望向他,“站过来些?。”
他的语气比在朝会上听起来好了许多,但是也分不?清是喜怒,季思心下一沉连忙凑近,恭恭敬敬道:“陛下。”
“此去喀什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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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分内之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承德帝又掀起眼帘打?量了季思一眼,语气平和的问:“让你tx给dg寻的东西?寻到了吗?”
季思知道他单独召见?自己为的便是这事,怀里那个盒子变得有些?重,短短一瞬间他想?了许多,这盒子递出?去后会发生的种种可能性都是季思早就想?过的,但这一刻却依旧有些?犹豫。
可能是季思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模样过于异常,承德帝出?了声,“嗯?”
听见?动静,季思这才反应过来,眼神微动从?怀里拿出?盒子交给孙海。
承德帝从?孙海手里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盒子中放了一支底部有根须,顶端有花苞的白色药草,他沉声问:“这就是九节雪芝吗?”
“不?是,”季思道:“只是一味普通药材,虽药效齐佳却无法药死人肉白骨。”
“你是用一个假的来唬弄朕吗?”承德帝面容凝重,话语间却听不?出?喜怒,“季思,你胆子不?小啊,不?怕朕治你一个办事不?利之罪吗?”
“季思怕死可也不?想?欺瞒陛下,那九节雪芝不?过是传闻而已,这无论是断崖峭壁还?是深海之渊季思都能拼死去陛下寻来,可这传闻之物是在为难。”
“那你为何不?直说没寻到,反而唬弄朕?”
问我做甚,问你儿子去。
季思在心中嘀咕道,面上却继续表衷心,“臣句句属实,处处用心,不?敢唬弄。”
承德帝咳嗽了两声,小太监急匆匆走了进步凑仔孙海耳旁说了几句,孙海眉头一皱挥手示意人退下,也凑过去传了话。
两人说话声音小季思听不?清切,只见?承德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烦躁道:“他要?跪就由着他跪去,还?能跪死了不?成!”
季思侧了侧头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承德帝好像自打?病后就有点喜怒无常,没说多久便让季思出?去了,后者出?了殿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平全直直跪在殿外,鬓角夹杂这几根白丝,他脸色凝重嘴唇紧抿,凉风一阵一阵的刮,扬起地上的枯叶晃晃悠悠落在他的身旁,像是一块不?朽的石碑,就这么立在这儿任凭风吹雨打?不?动摇,听见?声响才缓缓睁眼,视线和望着他的季思对上,不?过须臾,又移开闭上眼睛。
看着这人,季思有了过去,在离人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叹了口气,“王大人,回去吧,这事本就与你无关。”
闻言,王平全再次睁开眼他看着站在眼前的季思,轻声道:“季侍郎,你也觉得我是多此一举吗?”
季思没说话,他也没法去了解王平全这种人,说是一腔赤忱实则满是孤勇。
他的不?说话落在王平全眼中成了默认,后者没在出?声,只是闭上眼睛继续挺直了背跪在殿外。
又起了风将?那片枯叶卷在半空,晃晃悠悠的飞走,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震落,掉在没人注意的角落。
脚步声急促错乱,还?混合着着急的呼喊声:“端妃娘娘,不?能进去,不?能进去,皇后娘娘在诵经,进不?得啊!”
端妃一脸怒火眼神示意身旁宫女太监将?人拦住,凤眼一挑厉声吼道:“本宫今日偏要?进去,我看谁敢拦我!”
话音落下,她来势汹汹就要?往里闯,才刚迈了一步栖凤宫的殿门打?开,曹雨涵一身素衣妆容淡雅手上捻着串佛珠走来出?来,瞧见?外面众人皱了皱眉不?悦道:“端妃,你这是要?做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
“呵,”端妃冷笑了一声,“吃斋念佛,皇后真是好雅兴啊,就是不?知道你这罪孽深重满手鲜血可会造报应!”
“放肆!”皇后冷声道。
端妃缓缓走进,死死盯着人,语气中满是恨意,“曹玉菡,若我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以为除掉我们母子俩,你儿子这太子之位就能做的稳妥了吗?你们曹家就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吗?你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不?会让你碰我儿子一下的!”
皇后握紧手中佛珠,掀起眼帘看了看面前怒瞪着双眼以至于面目有些?狰狞丑陋的女子,勾唇笑了笑,眼神中甚至带着些?许同情,“端妃,本宫不?明白是何用意,但是谅在你是爱子心切不?同你计较,你今日来这栖凤宫本宫就当做不?知晓,下次言行举止还?是妥当些?的好,来人,送端妃娘娘回去。”
“放开我!狗奴才,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端妃撕心裂肺的朝着拉扯她的众人大喊大叫,头上珠钗步摇晃晃悠悠,她扒开人群,脸上带着狠绝,冲着皇后的背影喊道:“曹玉菡你个毒妇,你以为当年的事没人知晓吗?你以为徐令仪和她肚中的孩子是怎么死在火海里的,你当真以为天衣无缝吗,哈哈哈哈哈。”
话音落下,皇后停下脚步,握住佛珠的手渐渐收紧,最终线断了开来,楠木做的珠子噼啦啪啦落了一地。
周遭的宫女和太监被震在了原地,徐令仪这个名字没有人陌生,逝世的宛妃娘娘徐太傅之女,听闻她在世时颇受宠爱,却娇纵善妒,处处与后宫嫔妃作?对,同侍卫私通后被打?入冷宫,最终得死在火海之中,连带着刚刚生下的五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赶上了赶上了,差点没来得及,没空修改了。补上一句迟来的,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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