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站的地方是条岔口的小路,来来往往的僧人?纷纷望了过来,眼中的神色带着些好奇和打量。
季思摸了摸鼻子,正准备寻个?话头,右边小道走?出来个?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他双手?合十朝着季思和祁然点了点头,才?转过身对方清荣道:“太傅,素斋已经备好,还请移步膳堂。”
“有?劳大师,”方清荣点头回了礼,抬眸看向一旁有?些局促拘谨的季思,温声笑了笑,“快到晌午,季大人?若不嫌弃,不如一道用点斋饭,这鸿福寺的素斋做的还是不错,虽比不上酒楼里珍馐,却也是别具风味。”
话音落下,祁然倒是有?些意外?的抬眸看了一眼方清荣,有?些不明白他是和用意,抿了抿唇,却也未多言,季思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这季大人?和老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再说了老师生平最为唾弃心术不正之?辈,而季思恰恰长在了老师不喜的所有?点上,假意客套不算过分?,冷言冷语更是自然,无?论怎么说也达不到同桌谈笑的地步。
虽说心中不解,可于私于公季思都没法子拒绝,只好连忙躬身行了礼应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下官就叨扰太傅了。”
方清荣笑意未减,也没再多言,率先迈开步子朝着膳堂走?去,后面几人?也只好跟了上去。
大晋文人?深受儒家思想,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故而他二人?都未同方清荣并肩,稍稍跟在后面,膳堂离此处不远,一路上交谈声未停,准确说是方清荣同祁然在说,季思只是看着两?侧的竹林,默默听着,余光却看着方清荣有?全白的鬓角,心中顿感?酸涩。
自己十二的时候孤身一人?离开蜀州来的临安,半大的年岁无?父无?母,连个?熟悉说话之?人?都没有?,思元殿又那般大,显得空荡荡的,好似说句话都会有?回声,尤其到了半夜,起了风,风吹动树枝枝丫左右摇曳,影子打在门窗上,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物,那呼哧呼哧的风声便是怪物的嘶吼。
真是吓人?的紧,以至于自己连着晚上都不敢睡觉,生怕一睡着就会被门外?的鬼怪给吞掉,只能睁大眼睛躲在被子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才?两?日的功夫整个?人?状态差到不行,前一秒听着方太傅讲课,下一秒就能趴在桌上睡死过去。
方老太傅当时许是有?些气自己不争气,发了好大一通火,当着众人?的面打了自己手?心赶了出去,那时候是深冬,天上飘着冰渣,吹来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冷的人?牙齿打颤,白日暗的快,等一堆金贵的主儿走?的差不多,太傅才?将他唤了去,也不知是不是在寒风了被吹了两?个?时辰的模样敲起来有?些惨,方太傅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随后倒了杯热茶放在自己手?中。
茶水有?些烫,握在手?中的时候刺的僵硬的手?指酥酥麻麻的。
“小王爷夜里没歇息好吗?”方太傅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自己没回话,只是死死咬住下唇不出声。
老太傅没追问而是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缓缓打开搁在桌上,“挑担的小贩说这是蜀州小食,小王爷自幼在蜀州长大应是喜欢,不如尝尝。”
油纸里包的是糯米圆子,表皮挂着糖霜油亮金黄,带着股淡淡的麦芽糖的香味,自己最爱的吃食便是这个?,尤其是娘亲做的糯米圆子,外?皮焦脆内里绵糯,中间的红豆沙更是香甜细腻,一时没忍住舔着嘴唇咽了咽口水。
等一包糯米圆子被两?人?分?吃干净,自己才?小声回道:“夜里有?鬼。”
“鬼?”方太傅有?些震惊,“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天子脚下宫廷威严,哪儿来的鬼。”
“真的有?鬼,他们有?好多人?,就趴在窗外?对着我笑,有?的伸着长长的舌头,有?的没有?眼睛满脸的血,有?的没手?没脚,说要找我玩,李弘煊说思元殿以前是废弃的地儿,好多宫女太监都死在哪儿,就我窗外?那口井里。”
“鬼神之?于人?,但侮其命之?当死及衰者,”老太傅的语气有?些温柔,“小王爷年岁虽小所言所行却是大为,你赤子心性坦然无?畏,若是真有?鬼神精魅,也应是他们怕了你一身浩然正气才?是,小王爷你要记住,鬼不可怕,因为无?人?瞧得见,人?才?可怕,因为无?人?猜得透。”
说完躬身朝着自己伸出了手?,沉声道:“路太黑,我走?在前头,替小王爷把那些个?妖魔鬼怪统统挡住。”
回去思元殿的路上,天色有?些昏暗,周遭都看的不太清楚,但是手?上传来的温度却格外?清晰,有?些热,驱散了深冬的寒气。
后面每日方太傅都会将自己送回思元殿,直到后面自己设了套把那些个?“妖魔鬼怪”揪了出来,反将一军,把李弘煊吓得不行,这事才?算落下帷幕。
季思将思绪收了回来,盯着对面的老者叹了口气。
方清荣闻声,放下碗筷道:“季大人?怎么了?可是素斋不和胃口?”
“并无?,”季思连忙端坐身子,恭敬的回,“只是瞧见这素斋想到故友,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逝者已逝,季大人?还是不必伤怀的好,”方清荣说,“季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气吞山河之?志,此次湘州水患自是离不开季大人?安排谋算,如此才?能,想必你哪位故友也是有?志之?士,就是可惜了英年早逝。”
祁然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但是心中却清楚明白,就比如这时候,他垂了垂眸,有?些明白方太傅的用意,他在探季思的底,探探那些个?主意是谁出的,若是太子,便说明东宫蓄谋已久,不打算继续玩韬光养晦的戏码,借湘州这股东风烧掉梁王的左翼,踏着这些尸首立威:若是季思自个?人?的计谋,便说明那些个?愚钝无?知都是假象,这人?是只披了羊皮的狼,浑身充满了杀气,就等一击毙命的时机。
前者令人?忌惮,后者同样让人?无?法小看。
季思眯了眯眼睛,有?些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他所学大半来自方太傅,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治世筹谋,均受他影响颇深。
方清荣捻了捻胡子继续笑道:“这招皇粮的法子倒是有?些新奇,不知季大人?可方便说明一二。”
沉思许久,季思才?一字一句说:“水患而起,栗粟尽缺,一方水土难养半方人?,凡事有?误,若非地势所为便是人?为,湘州地辽阔而无?食,那自是人?为所致,兵法有?云,人?言之?速尤甚快马,一传十,十传百,要做到显山不露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以利诱之?,以乱取之?,以急迫之?,以假换真之?。”
“若是他人?气急败坏,非得争论一二,告你个?私相授受假公济私欺瞒百姓,那该如何?”
“一无?官文,二无?榜告,皆因片面之?言如何叫人?信服,我与他们当着众人?详谈,从?未提到招皇粮此事,又谈何欺瞒百姓,口口声声皆说国之?存亡匹夫有?责,那即是捐粮,即是捐粮便是自愿岂有?要回去的理。”
“哈哈哈哈哈,”方清荣大笑出声,“这法子用得好,用得好啊,祁然,你说的集粮那法子虽也可行,但费时费力?了些,终归没这法子来的快。”
“太傅说的是,下官那法子的确没有?季大人?这个?好,”祁然微微点了点头,“季大人?心思缜密,料事如神,以前倒是低调了些,此次湘州之?行下官在季大人?身上可是学到不少,收获颇丰。”
他说这话的时候把头抬了起来,视线不偏不倚刚好和季思对上。
后者神色未变,勾唇笑了笑,率先收回视线,大笑着摆手?:“两?位大人?可是高?看我了,我什?么水平您二位能不清楚,这法子是太子殿下吩咐的,我这么个?玩意儿,四书五经学了九窍,还剩个?一窍不通,哪能有?这般能干,那劳什?子的算计谋略想起来就头痛,干不了,干不了。”
“太子?”方清荣轻声道,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愣是让人?乔布瞧不出点端倪,“太子殿下果然忧国忧民,实乃大晋之?幸。”
季思像是寻到了话头,一股脑的开始说:“太傅身为朝中重臣,子珩又与我关?系匪浅,这些事本来不应该为外?人?道以,但我也不瞒着二位,如今朝中局势紧迫也不需要多言,周铭那事刑部也没拿出个?说法,至今都是个?无?头冤案,我知道子珩起初觉得这事同我脱不了干系,但这事还真不是我做的,我这性子吃不了亏,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买卖怎么看也不划算,那自然也不可能说东宫了,来者险些要我一命,若非大罗金仙保佑,今日哪能同二位在这儿吃茶啊,我若死了虽不会毁伤东宫的根基,但定是弊大于利,培养亲信又岂是一年两?年能成的事,太子身边的客卿又不是吃草长大,怎可能生的一头草包。”
说到这儿,季思仰头将杯中剩下的茶水饮尽,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又继续道:“这事不管是那边做的,但是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折太子一臂,这人?计谋好生歹毒,太子觉得是梁王暗箭伤人?,梁王觉得是太子不安好意,总之?这事过后,关?系更是紧张,前不久梁王提携了一人?任职礼部侍郎,承德三十九年的状元郎啊,这人?可有?来历了,孔令秋,孔家不得宠的三房庶子。”
听到这里,祁然皱了皱眉,有?些明白季思的意思了。
孔家,是大晋世家大族之?一,族中先祖乃是孔丘,世代传承孔孟之?道,族中子弟能人?之?士不少,多受儒家思想影响,心性极高?不愿入仕,各个?纵情于山水之?间,往前数个?百年左右,世家之?首也是孔家而非祁家,但是这些年孔家渐渐没落没了如今的辉煌,一是因为族中思想固步自封,对于变革和新事物接受不多,不再受皇族重视,二是族中子弟纵情享乐,诗词歌赋张口就来,实事能力?却是瞧不出多是纸上谈兵,各个?都像一捅就破的纸老虎,半分?没有?昔日光彩。
话是这般说,可孔家在文人?中的地位,尤其在如今以儒家思想为正统的文人?中,那是不容小觑的,当年孔令秋参加科举也是众人?议论最多的事,“殿前曾献升平策,独占鳌头第一名。”当真是风光无?限,众人?正以为这人?必定要大展身手?一番,将同祁然好生较量之?时,甚至坊间还有?开了赌局的,一个?是清风霁月的世家楷模,一个?是风头正盛的状元得意,赌的就是这世家榜首的名头最后归于哪家,众人?伸长了脑袋等着看戏,谁知道孔令秋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窝在翰林院安安心心当修撰,一点兴风作浪的苗头都没有?,时间一久,众人?也忘了这事,要不是梁王把他提上了礼部侍郎,压根没人?还记得承德三十九年的孔令秋。
季思也不着急,慢慢在大脑中合计接下来要说的话,等了一会又道:“梁王多了一个?孔令秋,那就是多了一个?孔家的势力?,东宫这边本以为胜券在握,突然被将了一军能不着急吗,凑巧湘州水患突发,这招皇粮的计策在外?人?看起来是为了博民心解决湘州之?事,这般想也的确是,就连太傅和子珩也是这般想的,可太子若是领了这功劳,得到的不过些许赞许和奖赏,就算能有?民心,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最不实际了,能有?何用,同这种相比,自然是借着这个?东风,将自己人?往上提了提来的更加有?用不是吗?子珩不会真以为杜存孝随行是偶然吧。”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丝毫分?不清。
祁然眯了眯眼睛,笑着问:“杜衡是太子的人??”
季思也眯着眼睛笑,“子珩觉得呢?”
祁然将问题抛了回去,“季大人?觉得下官应该如何觉得?”
“瞧你说的,”季思撑着下巴,眨了眨眼,有?些轻佻的看着眼前这人?,“我这心思你还能不知晓,也没见你觉得出来啊。”
这次祁然没接话,只是有?些慌张的看了看一旁的方清荣,瞧见后者眼中的打量,又急忙收回视线,偏头清了清嗓子:“咳咳咳,时候不早了,我去将念儿唤来,该准备下山了。”
说完起身朝着二人?点了点头,往屋外?走?去。
季思见状哪能轻易放人?离开,也急匆匆起了身,给方清荣行了礼便大步追着出去,几步便跟上了祁然和他并肩走?在一块。
“你和太傅是想探我话吧。”季思也没弯弯绕绕的,直接就问。
闻言,祁然侧头望了过来,也没否认吗,点了点头,“是。”
“那我这话也说了,你信吗?”
“信一半,不信一半。”
季思挑了挑眉,也没多问,只是打量着两?侧翠绿的竹林,心里头浮上点心思,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又将话头抛了过去,“我瞧着小公子乖巧懂事,他这般年岁的孩子都是贪玩调皮的,小公子竟能听话许是子珩平日里教导的功劳,他好像也挺喜欢我的,这是不是缘分?啊,说来奇怪,也不知为何,我瞧着小公子有?种熟悉感?,尤其是那眼睛,啧,越说越觉得熟悉,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见过他,八成还关?系匪浅,亦或者还是见过他娘啊......”
话说到一半,身旁的祁然突然止了步,抬眸盯着季思的眼神有?些渗人?,表情显得格外?凝重,刚刚还一片和煦的气氛消散的干干净净,这是他动怒不悦的表现,虽不同别人?那般横眉冷对,只是眼神冷淡了些,但季思熟悉的很,所以才?会连忙收了声。
祁然性格其实算不上太好,但也不是容易动怒的人?,平日里需要端着自家姿态,不大外?露情绪,生怕落人?口舌臊了祁家的脸面,他俩少时认识的那几年,自己都极少看见他发火,细细想起来那极少数的几次仅无?一例外?的或多或少同自个?儿有?关?,也不知是哪门子的巧合,顿时有?些茫然。
祁然紧紧抿唇,面色有?些疏离,眼神冷的似冰。
“季大人?,”他出了声,“我夫人?一向重视名节,相夫教子从?未离过府,又从?何处同你相见?这话出了口旁人?听见会如何想,还请季大人?慎言为好,免得落人?口舌起了不必要的误会。”
话里话外?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所以季思有?些烦躁,慢慢收了笑,意,眼中情绪翻涌,小半晌后才?垂眸道:“是我说话欠妥当了些,子珩和先夫人?果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到令我有?些妒忌了。”
妒忌二字他说的很轻,带着些打趣的意味,惹得祁然侧眸看了两?眼,两?人?视线相接,倒是他先收了回去。
季思步步紧逼,“你为何不问我,因何妒忌?”
“即是季大人?私事,下官还是不多问的好。”祁然并不打算同他多聊这事。
“我不喜你在我面前提你夫人?,很不喜,特别不喜,非常不喜。”季思没有?见好就收的打算。
祁然下意思隔开两?人?距离,眼神有?些嘲讽,“季大人?忘了吗?是你心悦我,而非我心悦你,即是如此,你喜与不喜同我何干?我提及我夫人?还需顾及你感?受不成,季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先前顾着同朝为官的情分?,有?些话也不好说的直白,可今日话也说到如今这份上,下官也如实相告吧,无?论大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断袖分?桃有?悖伦常之?事,下官并无?兴趣,其实季大人?风流成性的名声下官也略有?耳闻,想必只需说一声,多得是自荐枕席之?人?,何必同下官周旋,总之?多谢抬爱,不过还请季大人?另择其人?,下官告辞。”
杀人?诛心,说的便是这般。
从?湘州回来后,季思以为他和祁然的关?系同先前不一样,可现在看来是不一样,以前自己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小人?草包,现在变成了贪图他肉体的小人?草包,这无?论重来几次,无?论自己是李汜还是季思,祁然都不会喜欢自个?儿,他说的对,断袖分?桃本就是怪事,自己是个?怪人?,难不成还得逼着人?同自己不正常吗,那也的确过于自私了些。
祁然何时走?的季思不知道,只是觉得手?脚有?些中,连迈一步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风有?些大,吹的竹林簌簌作响也吹皱了他身上的衣袍和发丝,有?些弯曲的背影显得单薄,一行白鸟扑腾的翅膀从?林中飞起划过天际,越过竹林时,从?下面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夹在风中飘散开来。
群鸟在林间穿梭,鸟鸣此起彼伏,又各自往四面八方散去,它们穿过山林,飞过小溪,越过集市,走?进庭院,西下的落日余晖打在羽毛上,像是镀了层光,鸟儿落在枝头,悠闲自在的踱步,随后伸长脑袋小心用鸟喙替对方梳理身上的羽毛,发出啾啾的鸣叫。
这声音好似会传染,东苑殿中关?在鸟笼中的红嘴相思鸟听见声音突然振奋起来,使?劲拍打着翅膀奋力?撞击着鸟笼,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鸟平日里都挺乖巧的,今日是怎么了?”殿里的宫人?听见声音望去,有?些不明所以的道。
李弘煜本来闭着眼睛想事,这时被吵的心烦,掀起眼帘看了了窗棂外?的梧桐树一眼,又瞧了瞧边上那只黄金鸟笼中的红嘴相思鸟,“许是觉得外?面好些,想出去了吧。”
一旁的宫人?没敢接话,只是低垂着脑袋。
那鸟叫了一会儿也没了精力?,也知道自己出不去,只是恹恹的靠着鸟笼,口中时不时发出点呜咽,听起来有?些可怜。
淑嫔进来的时候那鸟已经消停了,她也没空注意,只是眼眶通红的匆匆走?过去,喉咙涌上股酸涩,她伸出手?想摸着李弘煜的脸颊却又忍住,死死用指尖掐着掌心的软肉,哑声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李弘煜恭敬的行了礼,随后回了句,“刚同父皇商量完事,想着回京至今还未来母亲这里请安,于是便来了。”
“来的刚好,这时候不早了,不如留下用膳吧。”淑嫔有?些期待。
“一会宫门就要关?了,还是不了,本就是来过一趟,我同您说几句话就走?了,您多注意身体,我先走?了。”
“嗯,我让凝香送送你吧。”
“不劳烦了,”李弘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倒是想同母后讨个?东西,我瞧着那只红嘴相思鸟有?些意思,想同母亲讨来逗逗乐。”
淑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随后示意宫人?讲鸟笼拿了过来递过去,语气淡淡的说:“难得你同我讨东西。”
李弘煜只是笑了笑,随后压低嗓子道:“母亲可知舅舅来了临安?”
闻言,淑嫔脸色一变,指尖不小心用力?戳破掌心,火辣辣的刺痛从?伤口处传来,让她脸白了几分?。
而李弘煜说完这句话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恭恭敬敬行了礼,踏出了东苑殿,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声紧随而来的是诵经和木鱼的敲击声,他止步在原地,落日余晖将影子拉的细细长长,而面容笼罩在阴暗之?中,让人?瞧不出他脸上的情绪。
一旁的宫人?见他不动,也只好站在不动,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诵经声未停,李弘煜闭上眼睛仰着头,安安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才?哑着声说:“走?吧。”
出了宫门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在外?早早候着的秦王府的下人?听见动静连忙迎了上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叫阿鲁,浑身肌肉虬鬓,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壮硕得好像一堵墙似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他几步走?来,伸手?就想接过李弘煜手?里的鸟笼,后者却抬手?避开,绕过几人?往轿子走?去。
阿鲁转身跟了上去,盯着笼中那只要死不活的红嘴相思鸟有?些困惑,不解道:“主子怎么想起来养鸟了?”
李弘煜没回,只是将鸟笼提起来盯着那鸟看了一会儿,侧头问:“这鸟好看吗?”
宫里养的东西,就算再次那也比外?头的好上不是一点半点,阿鲁看了一眼,只见那鸟毛色顺滑,色彩斑斓,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打理照料的,于是点了点头,下一秒眼前突然一暗,他下意识抬手?接住,再回过神来,手?中多了一个?鸟笼。
阿鲁有?些不解的抬头。
“送你了。”李弘煜理了理袖口。
“这……”阿鲁有?些为难,“主子,这鸟瞧起来就金贵,小的怕伺候不了,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的……”
闻言,李弘煜回首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去,双手?背在身后走?的不急不慢,“再金贵那也是只畜牲,本来养着逗乐,可既然心野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你养的那只苍青最近有?些没精神,拿去给他补补。”
稍稍一想,阿鲁就明白李弘煜的用意,应了声便将鸟收下,快步上前恭恭敬敬替人?将帘子掀开。
李弘煜躬身进了轿子,闭上眼睛养神,感?觉到起轿时摇摇晃晃,随后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吩咐道:“去闻香阁。”
“是。”
闻香阁其实在临安名气算不上多大,但因为前不久朝中户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为一青楼女子大打出手?一事,还是让他们出了次风头,名声也就渐渐起来了,一到夜里就是满座,隔得远远的也能听见姑娘站在门外?招揽生意的调笑声。
抬脚跨进大门,里头更是热闹非凡,台子上美艳动人?的姑娘抱着琵琶,软糯的嗓音唱着江南小曲儿,衬着一旁纱衣翩翩的舞蹈,显得有?些靡靡之?音,却又多了些魅惑,勾起男人?心底那些见不得光的欲望。
大厅中间楼梯往上是一间间的包厢,不过凑近些就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淫/声/秽/语,听的人?耳朵发烫,好生脸红。
同那些上演活春宫的包厢相比,李弘煜这处清净许多,他只叫了两?个?姑娘唱曲,半眯着眼睛吃着酒,手?指搁在酒杯上一下一下的打着拍子,这本是好好的气氛,隔壁却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姑娘们被吓了一跳,弹错了几个?音,曲子也变了调。
李弘煜掀起眼帘,眼中有?些不大愉悦。
阿鲁跟在他身边许久,只一个?眼神就明白其中含义,立刻道:“小的出去瞧瞧发生何事了。”
等人?出去后,李弘煜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挥了挥手?示意阁里姑娘继续。
这曲子才?开了个?头,阿鲁就回来了,小心翼翼凑近李弘煜耳旁说:“季大人?在隔壁,刚刚那声响是喝醉不小心把酒壶碰倒了。”
“季大人??”李弘煜重复了一遍,手?中拍打的拍子停了下来,他冲阿鲁勾了勾手?指,轻声吩咐了些什?么。
而季思压根不知道自己隔壁来了个?熟人?,他被祁然那番话伤到了心,回府把初一安排好就直奔闻香阁来了,也没唤其他人?就叫了九娘,等人?一到就开始哭诉,诉说他的一片痴心,祁然的没心没肺,却好在理智还在,没把人?名供出来,九娘也只当他是为了谁家姑娘伤心伤神借酒消愁。
这酒过三巡,她一个?弱女子没醉,季思倒是已经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摇摇晃晃起身要去同人?要个?答复,这醉鬼把酒壶碰倒了又开始叫叫嚷嚷的要喝酒,九娘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任劳任怨的出去拿酒。
人?才?刚走?,季思红着脸,嘴唇被酒渍浸的水润鲜艳,眼睛半闭半睁,趴在桌上束发玉冠掉落,咕噜咕噜在桌上滚动,乌黑的发垂在身后,有?几缕遮挡住脸颊。
他是真的醉了,神志都有?些模糊,周遭的一切摇摇晃晃的,脑袋晕乎乎的,什?么都想不到,快睡着时,门咯吱一声开了。
季思眼睑轻颤,微眯着眼睛抬头,瞧清楚来人?时,扶住桌沿跌跌撞撞的往那处奔去,可能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才?走?了几步身子就不听使?唤的往前扑去,眼看即将摔倒,门口那人?一个?抬手?拦住他的腰,再用力?一收,直接将人?抱了个?满怀。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季思趴在人?怀里,有?些委屈的小声嘟囔。
“我怎么会不理你。”李弘煜的声音显得有?些温柔。
“你都不准我音乐你。”
“我准的。”
“主子……”阿鲁看了看这局势,有?些不安,刚出声就被李弘煜抬手?打断。
“出去,别让人?进来。”
“是。”阿能转身出去,关?门时还犹豫了小一会儿。
门开了又关?,屋里又恢复了安静,李弘煜低头看了眼怀里已经睡着的季思,弯腰手?臂穿过人?的腿弯,将人?拦腰抱了起来,绕过桌椅放到了一旁的软榻上,随后坐在软榻边上,将季思额前的碎发拨开,指尖顺着额头划过眉心,划过鼻尖,最后停留在看起来格外?红艳的嘴唇上。
他用指腹揉搓着季思的嘴唇,沿着唇缝慢慢戳了进去,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季思整个?人?很烫,像放在水中被煮熟一般,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热气,口中更是异常的温暖。
李弘煜撬开他的牙齿,指腹在舌头上按压,可能因为口中有?异物,季思下意识含住这个?吞咽几口唾沫,这个?动作却让李弘煜眼神一俺,盯着季思的目光多了些值得深究的意味。
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投影在墙上,昏暗的光线有?些暧昧不清。
九娘拿酒回来时,发现门口站了几个?护卫打扮的人?,带头的那个?汉子胳膊比她大腿都粗,她愣了愣,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刚到门口时果不其然被人?拦了下来。
“哎呀,几位爷这是做甚?奴家还得进去伺候里面那位贵人?。”九娘抛着媚眼娇滴滴的出声。
阿鲁打量着她,紧接着从?兜里磨出快银子扔了过去,厉声道:“这处不用你伺候,走?吧。”
“那敢情好,敢情好,”九娘接过银子连忙往兜里揣,直接把酒放在阿鲁手?上,“这酒是里面季大人?要的,麻烦这位大爷送进去,有?什?么吩咐再唤奴家不迟。”
说完她从?袖中抽出手?绢,朝着几人?甩了甩,捂着唇笑呵呵的走?开,路过李弘煜照片在的那个?包厢,透过开了一指的缝隙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一直过了拐角,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九娘提着裙角急匆的下了楼,在后院遇到楼里姑娘招手?将人?唤来,笑嘻嘻道:“你俩平日里不是和秋月形影不离吗,今日怎没瞧见她人??”
其中一个?绿衣姑娘回:“妈妈刚刚叫她唱曲去了。”
“妈妈平日里不是可宝贵她了吗?不是还找黄道吉日给她开苞卖个?好价钱吗,怎么白白送了去。”九娘继续追问。
另一个?粉衣衫的姑娘笑着说:“那可是贵人?,听妈妈说是个?王爷,什?么王爷来着,好像是秦王。”
“秦王?”九娘重复了一遍,表情突然有?些复杂。
凉月如水,夜风簌簌,这青楼的烛火一直燃至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努力更新的一天!冲鸭!
求收藏
求点击
求评论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