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于楼和好几个大夫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味道极其难闻,由丫鬟带路去焚香沐浴,用药草去除干净身上的病气,好生收拾了一番,才去前厅。
窦府前厅今天格外热闹,挤了不少?人,将本就不大的地方变的更加拥挤,各个脸上的表情都格外沉重,眉头皱的紧紧没有松开,周遭气氛有些凝重。
几人踏进厅中时,里面的众人闻声望过来,季思更是慌忙迎了上去,着急道:“如何?”
一旁的老大夫捻着胡须,晃了晃脑袋,拖着嗓子说:“这尸首被水泡的面目全非,流着脓水,恶臭扑鼻,都瞧不出身上本来的伤口,不过目前能确定的是,湘州这疫病源头,便是这具不知身份的尸首了,可实在泡得太过严重了,皮肉一碰都会掉下来,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是何症状,那也没法子下药啊。”
“老夫瞧过这尸首五脏六肺,肺部发黑,许是生前就有肺病,并且髌骨较脆,估摸着上了年纪,不是青壮年,这种?年岁本就一身的病症,死了病气没消散就泡在水中,这次水患本就淹了不少?地方,里头泡着的除了人还有其他动物的尸体,这乱七八糟的混在一块儿,起了疫病也是正常。”另一个大夫说着。
季思安静听着,抬眸看向岑于楼。
后者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那照这般说,这病源找到了也是无计于补,白白浪费功夫了?”都指挥使司的赵同知询问着。
“并非如此,”岑于楼抿了抿唇道:“这病源是病症爆发?的源头,一切问题得从根部着手?,这根便是这具尸首,找到了根才能顺着根找到解决的法子,怎么能说是白费功夫。”
“那你有法子了吗?”赵同知追问道。
岑于楼摇了摇头,“时间紧迫,目前还未想到解决的法子。”
“那不就得了,”赵同知耸肩摊开手?,沉声道:“如今都清楚这病源是何了,也知晓是百姓喝了水才染的病,这井也封了,染病患者核查清楚进了隔离棚,病源也寻到了,只要没人饮用湘江的水,不同染病百姓直接接触,便不会再有新的患者增加,如此算来,这事便是解决了,各位也能松了口气,皆大欢喜啊。”
“那隔离棚中的的三千百姓呢?”季思反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然后等人病发?没气统统死绝,再一把火把隔离棚烧的干净,疫病也就自己消散痊愈了,赵同知可是这个意思?”
“这……”赵同知支吾着,“这不是没有法子吗,如今没有治疗的药物,隔离棚里那三千染病的百姓总是痊愈不了,病发?身亡,不过一月两月的事罢了。”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在座的众人即使不想认同,却不得不承认,只要一日没有方子下药,那便一日都有百姓逝世,不过早晚之事,兴许要不了一月,隔离棚染病的百姓就会陆陆续续发?病吐血,没了气息,到时候尸体堆积在一块儿,病气散不去,放不得,埋不得,还不是只能一把火烧掉。
季思心里清楚,也知晓这是没有法子的法子,可染病的人中有祁然,这事的性质便有所不同了。
他并非圣人贤德,也非想救天下黎民,他只是不想让祁然死,仅仅如此而已。
这时,突然响起了道声音:“并不是没有法子。”
众人顺着声音源头,将视线投去。
赵同知皱了皱,有些不悦,“你刚刚不还说没有法子,半刻钟没过,怎么又改了说法。”
岑于楼往前迈了一步,迟疑道:“先?师是个游方医,走遍天南地北去了不少?地方撰写几本医书,说是医书却也不全是,更像是游方杂记,记录了先?师所见所闻各地的医方,其中许多新奇的法子是传统医书古籍上没有的,这几本医书作为先师遗物,在下时常翻阅,其中有一偏方是先师游历到北燕一处城镇时记录的,上面说:白鼠由母胎生,最似其人,体含相性,差异最浅。于承德三年路过此处,镇起病,人无力?,周身有疹,寻遍医书未得其果,无解,恰逢一人,交好为友,友闻之,随以二十白鼠为饵,将病气过于体中,一日观,二日试,三日得出良方,用于重病百姓,等之。”
“结果如何。”季思追问。
闻言,岑于楼抬眸,一字一句道:“无恙,病去,不久而愈。”
杜衡沉了沉眸,不确定道:“岑大夫的意思是,要效仿令先?师这好友,将那尸首病气过到白鼠体中,再以白鼠试药,观其症状,从而得出疫病药方?”
“正是,”岑于楼点了点头,“可在下也是在先师游记中瞧过,并无十足把握,不敢确信能否有用。”
“有用无用,总得试上一试,”季思拧眉说,“总好过干等着等着那群百姓去死吧,岑大夫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提。”
“百只白鼠,千种?药材,十名大夫,以及一处不让旁人打扰的空屋子。”
“需要几日?”
“最快七日。”
“太久了,”季思摇了摇头,看向他,“等不了,三日可够?”
岑于楼直直盯着这人眼睛,二人对视半晌,他瞧见季思眼中的焦虑和血丝,最终点了点头,“不眠不休,三日勉强。”
他说这话时,语气不轻不重,落在每个人耳中,却好似千金落地,重重而响,屋外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像是给人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他逆着光面容有些瞧不清,眼睛却格外明亮。
崔灏起身走了过来,躬身作揖行了大礼,真挚道:“崔某替那三千的湘州百姓谢过岑大夫。”
“崔大人不必如此,”岑于楼扶住人起身,“在下医术浅薄,不过尽力而为,未能成良臣,也做不到良将,只能成个良医,少?年之志,志在昭昭,只不过是以你我之微光,成吾国之辉煌,更何况在下同季大人……”
他说到这儿,偏头看向季思,勾唇挑了挑眉,眼中又有了几分?少?年的狡黠,“有一酒之约,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自当尽力。”
季思大笑出声,“到时候烈酒入喉,定当同岑大夫大醉一场。”
笑声不绝,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日光刺破云层,照进了这片灰色,带着暖意和颜色,万物像是有了生机,处处都鲜活起来。
院子中的植被绿意盎然,让人心情愉悦。
初一盘腿坐在椅子上,眼睛粘在进进出出得岑于楼身上,脑袋左右来回转动,身子往前倾了倾,皱着眉道:“先?生,还是让我和您一道去吧,虽然才三天的功夫,但我可以帮您打打下手?,或者抓抓小白鼠什么的,脏活累活也不需要您自个儿动手,累了还能替您捶腿捏肩,这么一想多好呀。”
“这可不是去玩,去试药三天得不眠不休,连屋子都不能出,你性子跳脱惯了静不下来,到时候兴许还得照顾你,耽误了大事咱们可罪过大了。”岑于楼头也没回得说。
听他说完,初一翻了翻白眼,“怎么就有罪过了,咱们救了他们是好心,救不了也不是坏心,哪能怪到我们头上来了。”
“你看你,又口无遮拦,”岑于楼停下脚步回头,没好气道:“上次我带你去戏楼听戏,那里头唱武旦的将军救了一城百姓,你不是还夸他心有乾坤大义,是当世大英雄吗?你家先生我便是去做这个大英雄,怎不听你夸夸我,咳咳咳。”
“先?生生病了吗?”初一有些担忧的问,“怎么咳嗽了?
“可能受了寒,”岑于楼摆了摆手?,“不碍事的。”
“您日夜看医书,身子骨吃不消,不生病才怪。”
“等这事了却,我肯定好生修养个十日半月的,天天不下床,这样可行?你嘴巴再撅就能挂葫芦了,我走了,你走吗?”
初一扭了扭头,没说话。
岑于楼笑了笑,也没管他,自顾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等人一跨出门槛,初一转念想了想,又气冲冲跳下椅子跟了上去。
二人到的时候,院子中站了不少?人,季思瞧见他俩,走了过来,颔首轻声道:“尸首已经让人抬进去,药材和白鼠也统统送进去了,其他安排的都是湘州赫赫有名的大夫,医术自有保障,打下手?煎药做饭的下人厨子都在里面,听你们吩咐,这三日我们都在院外候着,岑大夫若有事就出个声,我们便能听见。”
岑于楼点了点头,“季大人费心了。”
季思犹豫了半晌,又出声说:“无论结果如何,岑大夫今日所为,季某定然铭记于心,莫敢相忘。”
闻言,岑于楼只是笑着将药箱系带往肩上提了提,随后微微颔首,跟着一旁几位大夫往屋里大步走去,快跨过门槛时,却突然收回了脚,按着原路回来,站在初一面前,从衣襟中掏出本书递了过去,“这三日莫要落下功课,我同季大人说好了,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趣了些,就待在这处,记住,千万莫要惹事生非,脾气温和些,多听各位大人的话,遇事莫要自己做主多问季大人,把这本书认认真真看完,等我出来抽查功课,可知晓了。”
初一接过翻开第一页瞧了眼,将首页的话念叨出声,“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他收了声,嘟囔道:“怎还有功课啊。”
岑于楼没好气揉了揉他的脑袋,抬头对着杜衡一行人点头颔首,转身进了屋中。
房门关闭,光线昏暗,遮住了屋外所有的景象,三千百姓的生与死,就这么落在岑于楼的肩上,以至于每一步都迈的格外沉重。
他将药箱放好,脱下外袍,撩起袖子,走到屋子中央,掀开桌上用来遮挡的白布,露出白布下那具被江水泡涨的尸体,恶臭立马扑来,身后好几个大夫都皱了皱眉头,以手掩鼻,万分?嫌弃。
岑于楼脸色不变,嘴唇翕动无声说着什么,随后朝着尸首弯了弯身,将遮面的白布系紧,拿起摆放在一旁的小刀在烛火上烤了烤,沿着尸首颈部割开,这皮肉被泡开后很软,刀刃划过的触感像是割裂上好的丝绸,畅通无阻。
小刀刀身程亮,反出的光格外刺眼,印出屋里满面愁容的人影。
这刺眼的白光,好似刺破黑沉沉的夜空,瞬息之间,白光从左到右直到天空边缘,誓要划破天际,刹那间,这光骤明,照亮了整个天地,白光眨眼消散,轰隆隆的雷鸣紧随而来,响彻云霄,惊起众人心中的恐慌。
季思猛地一下抬眸,看了一眼头顶夜空,闪电雷鸣此起彼伏,像是要天崩地裂,他收回视线望着面前亮着烛光禁闭的房门,沉了沉眸,哑声道:“什么时辰了?”
杜衡拦住丫鬟问了问说:“丑时刚过。”
“要下雨了。”季思道。
话音刚落,雨珠应声落下,噼里啪啦砸在树枝青瓦上,滴落在地面,带起一层雨雾,模糊了整座州城,像是悲鸣和哭泣。
这雨连着下了三日,由倾盆大雨变成毛毛细雨,雨势不大,却打湿了衣摆鞋袜。
岑于楼进去的那房门也闭了三日,期间从没打开过,唯一变化仅有亮了又灭的烛光。
城中其他的事都是崔灏和杜衡在负责,季思守着祁然,闲暇时间就同初一在屋檐下等着,未有人出声,天地之间,只余雨声淅沥。
今日这安静却突然被人打破。
一人影冒雨奔来,鞋底踏在水坑中溅起水花,粉色衫群的下摆沾了泥污,她发髻湿透,慌忙跑来,人未至,声先到。
“大人……祁……祁大人吐血了。”
季思脸色一沉,身子往前踉跄了几步,跌跌撞撞朝雨中跑去。
踏进屋中时,祁然脸色白的没有血色,嘴唇翕动,无意识说着什么,像是思,也像是死。
下一刻,这人扒着床栏嘴中不挺往外冒血,打湿了床褥和地面,那血红的刺眼,染红了季思的眼眶,他扑上前去,跪倒在地上,颤抖着手?替人擦去血迹,可这血却好似流不尽,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双手?和衣襟被鲜血浸湿,季思的脖颈和脸颊糊满了血,他将祁然脑袋紧紧抱在怀中,冲四周撕心裂肺的吼道:“来人!叫大夫啊,快去叫大夫。”
周围丫鬟被季思?周身带血的样子吓住,瞧在眼中活像个地狱修罗,爬出来吃人吸血,被吼了几声才猛地清醒过来,抖了抖身子,慌里慌张跑出去唤人。
季思慌了神?,乱了心,却无能为力?,连如何将血擦干净都成了一件难事,只能一声声喊着怀中这人的名字,一点点替他擦掉唇角的血迹,一遍遍重复着这些动作。
祁然昏昏沉沉的听着,有道声音绕着耳边不停响起,很近,却又很远,他意识慢慢恢复了些许,缓缓抬眸看清楚身旁这人,轻声道:“季大人,会传染的。”
听见他的声音,季思眼眶通红,只是茫然的摇了摇头,哭喊着,“我不怕,我不怕传染,我不怕死的。”
这人话里的无畏和天真有些让人发?笑,哪儿有人不怕死呢!
祁然神色厌厌的这般想到,想说什么,一张嘴却涌出一口鲜血。
季思小心翼翼将他放回床上,哽咽着说:“祁然,你不能死,祁相和你儿子在临安等着你,你说过我是佞臣贪官,我还未曾向你证明!”
“是下官看走眼了,季大人是个好官。”祁然哑着声说。
“你明知道我心悦你,你没有给我回应,辱我一片真心还未补偿,怎么能死!”
“这……”祁然咳嗽着,有些为难。
季思继续不依不饶,“你说过,只要我求,你当万死不辞,我现在有求,我有求了,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埋首在祁然双手中失声痛哭。
这像极了一个孩子,丝毫不像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季侍郎,祁然有些心疼,想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却发现重如千金,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尽了力?气。
是与不是在这一刻仿佛没有那么重要了,祁然奢求他是,是他的期待,是他的痴恋,是他那场迷幻的梦。
他张了张嘴无声的说着什么,没有人看得见。
眼皮越来越重,视线越来越暗,周遭的声音渐渐消失,连吹来的风都好似暂停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杜衡乱奔而来,发?丝凌乱,鞋子跑掉了一只,满头大汗,衣衫湿透滴着水,他喘着大气,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高声喊道:“有……有救了,疫病的药方有了!”
这句话如同定心丸,定下季思那颗快要停止的心。
祁然有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帅气的作者:【敲桌子】来来来,领便当了。
窦元亮:呵,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有便当?
帅气的作者:别急,马上就有人陪你了。
窦元亮: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给他的便当里面藏了一个鸡腿,凭什么我没有?
帅气的作者:【凶狠脸】谁让你又老又丑!闭嘴!吃盒饭去!
窦元亮:QAQ
ps: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治病方法,只能想学学现代,用小白鼠做实验试药总归没毛病,哈哈哈哈。具体怎么搞我也不懂,就胡编乱造了。
季大人虽然身体是二十多,可其实才十八岁,他还是个孩子,会害怕担忧恐慌,忍不住了也会哭的,所以很正常。
可能有小集美看到我在立flag了,本来想这章一口气写完,后面想了想,还是留到下一章吧,多留些时间,能把情感表诉的更饱满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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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强制爱,渣攻变忠犬,追妻火葬场。
《不过玩玩而已》
文案:傅简焱第一次见到喻喧的时候,是在圈里的一次聚会,男人叼着烟站在落地窗外,清冷孤傲,身形修长,像极了一只漂亮的猫。
他身体起了些反应,披上乖巧的假象同人玩了三个月的兄友弟恭,最终耐心没了,将人绑在床上折腾了三天,挡了喻喧的音乐,将他的信仰摧毁,一点点磨平了爪子,最终把猫养在了身边。
傅简焱以为,这场游戏中统领全局的是自己,赢的是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依然是自己。
可当男人挑着眉,语气看似轻柔,实则残忍的说,“傅少忘了吗,咱们不过玩玩而已,哪儿来的真心。”
那一刻,他明白了,他遇见的不是一只猫,而是只充满了危险的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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