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才刚醒过来,脑子混沌,精神不?佳,思?绪不?太清楚,这一件件的事更是一股脑砸了过来,他忍着不?适抬手?扯了扯祁然衣摆。
后者?顺势垂眸望了过来,瞧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皱着眉道:“怎么突然就死了?”
崔灏走到桌前?,将倒扣的杯子摆正,自顾自倒了杯凉茶饮尽,吐出口浊气说:“牢房里刚派人送来消息,说是审讯途中王之贵突然就吐血,紧接着抽搐倒地,等大夫到时人已经没气儿了,身子都有些发硬了。”
“有没有查出是什么缘由?”杜衡道。
“查不?出,”崔灏摇了摇头?,“大夫没瞧出个所以?然,目前?能知晓的不?是中毒,其余也没有个说法。”
杜衡神色紧张,闻言连忙追问,“那王之贵可有发热潮红咳嗽干呕的症状?”
“你怎知晓?”崔灏面色复杂的转头?望了过来,“莫不?是……”
“布政使多虑了,”祁然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出声辩解道:“难民所刚刚也来了消息,死了几个百姓,这几人平日里并无什么交集,也无隐疾,可病症却是大同小?异,故而杜大人这才多嘴问上一问。”
“难民所死人了?”崔灏来时不?知道这消息,这时候听他们这么一说,整个人脸色一下就变的凝重起来,连语气都有些震惊。
“嗯。”祁然点了点头?。
闻言,崔灏抿紧嘴唇思?索,小?半晌后才笃定道:“来传话的官兵没说清楚,窦元亮留了一堆烂摊子没收拾,我也不?知道王之贵是个什么情?况,只听他死了就来告知你们一声。”
他说完后停顿片刻又补充了一句,“若是王之贵也有相同的症状,难民所和牢房离的极远,一日而已定然不?会?出事,定然是前?几日的问题,那这般算来,可是疫病了?”
此?话一出,屋中没了声响。
他们都知道“疫病”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
大水围城,再加上如今粮食紧缺,若是真有疫病,天色湿冷整日见?不?到日头?,这种环境下淋着雨,泡着水,本就是最担心染了病气,那时候环境如此?恶劣,物资也跟不?上,只能眼巴巴等死。
湘州将近两万的百姓,难民也好,居民也罢,如今通通被挤在了一块儿,仅用几块薄薄的木板隔开,谁能确保万无一失,疫病病原是何谁能知晓,万一病气一个个被过了去,到时候统统染了病,那湘州城可就完了,说是穷途末路也不?为过!
几人心中都清楚这里头?的麻烦,因而均未出声,各个眉头?紧锁神色满是忧虑。
祁然目光一凛,垂眸沉思?许久才出声道:“如今是何情?况也说不?清楚,与其干等着,不?如去瞧瞧就知道了,得麻烦崔大人寻几个医术高?超些的大夫,你我分别去牢房和难民所走一趟,是不?是疫病我们说了不?算,一切得大夫看过之后才可下结论,疫病这事不?是小?事,处理不?当死的便不?仅仅是几人而已,湘州上万的百姓均有难,以?免民心不?安先别声张的好,等确定了再说不?迟。”
崔灏也明白这事严重性,眉头?皱的死死的,等人说完后点了点头?,转身立刻着手?去安排。
等人出了屋子,祁然低头?看向?季思?,迟疑一会?儿对杜衡道:“季大人伤势未愈还需多加休息,得劳烦杜大人多费心了照看左右了。”
“下官职责所在,”杜衡微微颔首,“倒是祁大人要多加小?心,若真是发了疫病,又寻不?到病原,那现在的难民所和牢房便是极危险的地方,祁大人此?行需得多加注意才是。”
“兴许不?是疫病。”
杜衡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祁然没回话,只是垂眸又瞟了一眼从头?到尾都安静如初的季思?,张了张嘴却又将话语咽了回去,抿紧嘴唇便转身欲走。
他刚迈出一步便感觉衣摆被人扯住,顺势转头?温声道:“季大人可还有吩咐?”
季思?张嘴时喉咙还有些疼痛,他心中焦虑,万分担忧这没头?没尾的病症是怎么一回事,可自己却也明白急是无用,当务之急更应该听从大夫的话,好好修养,因而只是默默听着闭口不?言,见?祁然询问只是垂了垂眸拉过他的手?,轻轻在上面滑动了几下,一个安字,平安的安。
祁然没动,任由他在掌心描,酥酥麻麻的触感通过掌心扩散开,流淌进心底和脑中,激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一直等人停下动作,他才收回手?握拳放在身后,掌心还残留着那抹温热的触感,久久不?散,“下官知晓,季大人好生休息。”
等人脚步匆匆出了房门,季思?就伸长了脑袋眼巴巴得望着,直到瞧不?见?人身影才收回目光,眯眼沉思?。
他不?能坐以?待毙,掀起眼帘看向?杜衡,未出声,只是死死盯着。
杜衡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思?索了片刻不?确定道:“季大人可是有事吩咐下官?”
季思?点了点头?,指了指自个儿喉咙。
他被窦元亮挟持差点没命回来这事杜衡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也知道这人脖颈受了伤大夫让他噤声修养几天,杜衡见?他这样,想了想唤了丫鬟取来了笔墨纸张递了过去道:“季大人请说。”
接过笔后季思?埋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那位大夫呢】
祁然在矮坡上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心中立刻明白,定是那位大夫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去了远良粮号,自己才能逃过一劫,他二?人仅有一面之缘,互相连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当时也不?过赌上一把而已,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杜衡俯下身子看了一眼纸上几字,虽未指名?道姓,却顿时明白这问的是谁,轻声道:“岑大夫早些时候就回去了。”
岑大夫?
季思?在心中把这称呼念叨了一遍,又埋首写了一句话:
【辛苦存孝走一趟,替我去将他寻来】
他醒来第一个吩咐是关于岑大夫的,杜衡皱了皱眉,想起之前?种种,小?心翼翼询问道:“季大人可是也觉得王之贵他们那是染了疫病?”
【有备无患总归是好的。】
季思?这般写到。
杜衡将视线从纸张上移开对上面前?这人的眼神,心中思?绪万千,将诸多因果来来回回理了一遍,低声道:“下官这就去。”
人纷纷散了去,屋里又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季思?一动不?动倚靠着床栏,神色淡然的垂眸盯着手?指放空,像是一樽雕塑一般,屋外传来了啁啁的鸟鸣声,此?起彼伏的声音和屋里得安静形成了鲜明得对比,天色渐暗,暗黄色的光透过门窗打了进来,那光将地面印出来长长得光影,院中的树影星星点点。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屋外响起了哒哒的脚步声,季思?手?指轻动,偏头?望向?房门,瞧见?个丫鬟举着蜡烛站在门口,见?他望过来,颤颤巍巍道:“大……大人,奴婢替您点灯。”
季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丫鬟小?心翼翼走进屋中将烛台一一点亮,暖黄色的烛光立刻照亮了屋中每一处,他抬眸望向?窗外,骤然发现不?知何时,外头?的天已经昏暗了。
天暗了啊!
湘州城中陆陆续续点起了烛火,照亮了街道和房屋,祁然从未见?过天色暗下来的难民所,同白日的吵杂衰败相比,多了几分热闹,百姓们三五成群的围在一块儿话家?常,乘凉玩乐,比平日多了些随性和惬意。
祁然领着官兵和大夫进去时,收获了不?少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他们小?心翼翼避着人群,挑着人少的地方走,兜兜绕绕花了不?少时间去了难民所用来临时停放尸体的空地那处察看,这几日有不?少村民百姓去世,大家?悲痛之余就把尸首放在一块儿,毕竟天凉尸首腐烂的较慢,这般便可以?等官府安排下葬的相关事宜。
一具具检察下来,胡子花白的老大夫额前?出了不?少汗。
“如何?”祁然迎上去追问。
老大夫将捂住口鼻的手?帕扯了下来,用手?背擦汗叹了口气道,“这不?是什么风寒,这是传染性的疫病啊!会?死人的!”
闻言,其余的大夫和官兵齐齐变了脸色。
祁然眉头?紧锁抿紧嘴唇,他看了一眼那一排尸首又盯着眼前?的老者?说:“确定是疫病吗?”
这老大夫慌的汗水狂冒,又抬手?擦了擦汗,着急道:“老朽行医多年见?过不?少病症,这些人死相一样,喉咙还残留着未干呕净的异物,后头?刚断气那具起的热都还没凉透,铁定是疫病了,这病老朽也没见?过,压根没法子对症下药,这病原找不?到更是没法子,老朽瞧这病应是极为凶猛的,染上十有八九活不?下去的,这地儿处处是人,指不?定染病的有多少,大人!这处待不?得啊!待不?得啊!”
其他的大夫也纷纷出声。
“大人,这疫病不?同于扑通风寒,这是疑难杂症,各个疫病都有不?同,医术里也没个确切的方子能解决,不?如趁现在病情?还未扩散开来,率先把难民赶出城,这样方能保全城中百姓!”
“这难民所若是疫病源头?,那不?如先从源头?解决,把这源头?给掐了,这疫病也就不?治而愈!”
“正是这般,正是这般!”
一直等他说完祁然都没出声,他凝眸望着面前?被草席裹着的尸首,那是个年纪不?超十五的孩子,他头?发杂乱,双眼紧闭,嘴唇发青,脸上带着泥污,瞧起来瘦骨嶙峋的。
“大人,这难民所现在就是大病场,不?能来了,里头?的人兴许都染了病,再待下去怎么也得染上,当务之急应该把疫病这事告知城中百姓,免得被他们拖累,快走吧!快走吧!待不?得!待不?得!”老大夫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急得直跺脚,恨不?得自己先跑的好。
“来人!”祁然吩咐道:“送几位大夫出去。”
“是”
那几位大夫脸色一喜,连多待一刻都做不?到,急匆匆告辞跟在官兵身后往来时的路走去,等人散的差不?多,祁然这才对着身旁的人冷声道:“别让他们回去,先打晕关在窦府派人看着,一切等明日再说。”
“统统打晕?”那官兵不?懂他这用意。
谁知祁然没出声,只是拧眉挥了挥手?,众人得了令后面面相觑,只能转身跟了上去。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光线从四面八方投了过来,最终融入黑暗中。
祁然从难民所回来踏进院中时,抬眸看了看最中间那间屋子亮着的烛光,驻足了一会?儿刚抬腿转身,就听咯吱一声,面前?的房门突然打开了,屋里的亮光大片洒了出来,将屋内屋外二?人的身影拉的细细长长。
骤然起了风,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格外清晰,也吹起了他们的发丝。
二?人望着对方,半晌后季思?咧开嘴笑了起来,随后哒哒哒跑回屋中那处纸笔埋首写字:
【回来了】
他字写的很大,占据了大半张纸,笔锋遒劲有力,字字笔走龙蛇,不?得不?承认极其的好看,祁然盯着那三个字看了许久,久到季思?有些疑惑,又写到:
【如何】
祁然将视线挪开,最终停在季思?脸上,端详片刻道:“是疫病。”
【我知道】
季思?回答。
见?状,祁然皱了皱眉。
这里头?的话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更何况季思?现在说话不?方便,只好跳过问到:
【有何打算】
祁然正色道:“救人。”
【怎么救】
“找病原,分离患者?,避开传染,熏蒸去疫,翻医术,查古籍,总是会?有法子,我非圣人,亦非恶人,只是求一个力所能及,虽知千万难也,吾往矣!”
季思?抬眸望向?他,未有一丝惊讶,像是早早就猜中祁然会?有这般决定,随后又写到:
【虽千万难也,吾亦往矣!】
往前?走了一步,祁然看着他,犹豫片刻还是出声:“季大人,有一人不?知你可相熟?”
季思?不?解。
祁然继续道:“永安王府小?王爷,李汜。”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赶的太急没有小剧场!
小贴士:
原文:虽千万人,吾往矣
意思是纵然面对千万人(阻止),我也勇往直前。出自《孟子·公孙丑上》
这里意思是就算有很多困难,我也要勇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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