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班尼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这也带给了他挺大的震撼，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不， 或者在普通人的认知里， 游乐场都不属于能被随便买卖的东西吧？！
斯塔克说的那么轻松平淡， 好像就是送他一块廉价的儿童手表一样。
“……我不要。”班尼干巴巴的说。这太荒谬了， 还是那种错位感， 拒绝的话说起来也很可笑， 因为他们口中谈论的可是一整个游乐场啊。
托尼斯塔克掀开着面甲， 焦糖色的眼睛里神色变得认真犀利，他抱着双臂， 用金属手指敲了敲同样的左臂，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提醒道：“虽然你一直没要，但是从法律义务来讲，就算你换了监护人， 我也必须要付你的抚养费。”
“你见过谁是用游乐场付账的？！”班尼没好气的抬头反驳他的荒谬说法。
“托尼斯塔克能和别人一样吗？”托尼理所当然的反问，认为自己的说法没有一点毛病。
“……”班尼一噎，回绝的改成了老说法，“我和罗杰斯先生意见一致，不需要你的东西。”
托尼眉头同样恼火的一竖， 但这次他没不正经，只是眉头紧皱， 用那双焦糖色大眼睛严肃的继续盯着卷发男孩，整个人都认真了起来，失望的抱着双臂一言不发：“……”
这效果立竿见影。
托尼斯塔克要是怼班尼， 他有一千句话能怼回去。可托尼斯塔克现在一言不发了，只是失望又恼火的盯着他，班尼瞬间被注视的局促不安了。
卷发男孩眼神闪避，几乎不敢直视目光，欲言又止。他不安的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绷着脸，气虚的撇开头僵持住了。
“……”托尼却几乎要笑出声了，他努力憋住，脸上还在装出严肃表情。
真是奇妙，他从刚才就觉得熟悉。这不是他爸爸训斥他时的样子吗？每次他都耷拉着脸，就和霍华德对着干，固执的认为霍华德对他没有一点感情。其实往往他不想那么说或者那么做，但是他不可能表现出反悔，或者说出来。
一直到父母去世，他现在可以释然的说出来了，但他也在后悔那时候的不坦诚。
臭小子现在这副板着脸的倔强样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班尼在想什么。
“好极了。”托尼打破了这阵僵持的寂静，吸了下鼻子，放下双臂，垂下视线看着小男孩，一本正经的虎着脸，“这样我反倒省心了，嗯？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当爸爸？”
小胡子男人猝不及防挑破了这个称呼，让班尼下意识僵在了原地。
男孩的语气猛地变得硬邦邦的，他慌乱到口不择言、更凶恶的回道：“——和我现在有关系的，只有我的监护人罗杰斯先生！”
说完班尼就后悔了。
他只能紧抿着嘴唇，抬着脸不着痕的打量斯塔克脸上的表情。
可是小胡子男人脸上没有表情。他简单点了下头，就猛地盖上了面甲遮住了表情，重新弯腰把班尼一把抱起，飞向了空中，语气也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了：
“走吧，那我送你回去。”
高空中的风还是冷嗖嗖的，可班尼像来的时候那样被护在怀里好好的，他纠结的脸都彻底皱了，这次更加欲言又止，僵持得愧疚又自责，心里很不是滋味：“……”
战甲里，托尼报复的趁机狠捋了一把男孩的卷毛，对方都没一点反应，小脸上表情纠结的让他差点笑出来。
臭小子，什么都不接受，这防备心和傲娇程度都比他深多了，活该纠结一段时间！
“Sir，正确的案例应该是继续哄孩子，而不是逗他们，百分之九十的孩子都会在接下来哭出来。”智能管家再次无奈的委婉指出托尼的坏心眼，“——虽然我参考的是三岁的宝宝案例。”
“静音，J。”托尼压低了声音说，表示不听不听。
就应该哭！
虽然他安慰人总是搞得一团糟，但是对付他自己，托尼自认还是有办法的。
傲娇是斯塔克的家族天赋，但是太过了总会后悔的。托尼可不想让臭小子以后也体验到那种滋味，余生都只能后悔——呸，怎么咒自己了，他活的好好的，能一直活到九十九呢！
磨一磨，他准备好好磨一磨这个臭小子，他太懂那种感受了。
一大人一小孩就在这种诡异的僵持气氛中沉默着，一直到了罗杰斯住的公寓门口。
金红色的战甲仍然一言不发，放下班尼，又敲开了门，就干脆的转身飞回了夜空中，消失不见了，没再说一个字。
“……怎么了？班尼？”开门的史蒂夫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回来的卷发小男孩失魂落魄的站着，史蒂夫的蓝眼睛顿时锐利了起来，问道。
“斯塔克送了我一座游乐场。”班尼低声的说，他紧攥着自己的裤子一角，心里煎熬极了，“我拒绝了，不想要他给的东西。”
“嗯？”史蒂夫让开位置让男孩进来，他神色微动，下意识觉得后面还有别的事情，洗耳恭听的等着。
“斯塔克生气了，问我——”班尼的喉咙几乎被这句话哽住了，他艰难的挤了出来，“问我是不是没把他当爸爸。”
平常小男孩都浑身带刺，尖锐成熟的就像个叛逆的青少年，可今晚男孩垂头丧气的低着头，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声音里都带上了哽咽，自责的几乎要哭出来，难过又无措的这副做了错事的神情，看起来终于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了。
“然后呢？”史蒂夫基本明白了。
坐回沙发上的金发男人招了招手，茫然无措的小男孩就乖顺的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史蒂夫想了一下，把班尼揽进怀里，轻轻拍着背顺气。
“然后……我就说了很过分的话。”班尼的情绪糟透了，连带着他和别人这么亲近的拥抱着都没了反应，他干脆自责的闭上眼睛，把脸整个埋进了史蒂夫温热的肩窝里，闷闷的重复，“……我太过分了。”
班尼一直知道他说话太伤人，迟早要刺伤别人，他以前从没想改过，可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他还没有道歉，甚至僵持着没有再解释一句。平心而论，托尼斯塔克还不知道他的真实来历，已经对他很好了。
他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既然觉得做错了，那么去道个歉？”史蒂夫想了想，提出建议。
班尼挣扎着点了点头，咬住了嘴唇。
史蒂夫看着男孩还很纠结的样子，猜测的温声问：“还有什么？”
班尼觉得很奇怪，斯塔克问他有什么烦心事的时候，他不想说。罗杰斯先生问的时候，他却情不自禁想说出来，今晚的嘴巴像是有自己思想似的，话止都止不住的涌出来，意外的坦诚：“……其实我早就不讨厌斯塔克先生了，可是我还是不想要他的东西，不想和他好好说话。”
“因为他的样子……就是那种豪宅，游泳池、名贵的车、还有大家都围着他采访要签名。”班尼感觉自己表达不清楚，他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的感受了，“太奇怪了，托尼斯塔克的儿子是我这样的孩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史蒂夫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事实上……”金发男人若有所思的开口，语气认真，“我觉得这不奇怪，可能斯塔克先生也不觉得奇怪。”
他看到卷发小男孩鼻尖都是红的，抬起脸不能理解的皱眉望着他，史蒂夫放慢了语速举例子的说：“我是先认识了托尼的爸爸霍华德，后来是你，然后才是托尼。斯塔克其实很多地方都一样，你根本不用怀疑什么。比如，你们都特别聪明。”
“……”铆足了劲想挑刺反驳的班尼噎住了。
“比如嘴硬心软，傲娇，毒舌，还有你们的深褐色卷发，这些都一模一样。”史蒂夫挨个数着。
班尼眼睁睁的等着，最后不甘心的发现连一条他都没法反驳。
“可是……”尽管罗杰斯先生说出了这么多相似点，班尼还是打从心底的觉得他们不一样。可他说不出理由了，只能绞尽脑汁的憋着气，无言以对。
“好了，说句我的意见。”史蒂夫心平气和的说，“班尼，你在后悔你今晚那么做，那么你真正的想法是想怎么样呢？”
“……”班尼整个小孩都发起了呆，他慢慢的从史蒂夫怀里退出来，心神全被这个问题吸引住了。
“你可以慢慢想，先去睡觉吧，班尼。”史蒂夫又关切的出声说，“你吃饭了吗？睡前的牛奶喝吗？”
“嗯唔……”班尼胡乱的应了两声，就魂不守舍的回了卧室里，“晚安，罗杰斯先生，我要……好好想想。”
门关上了。
史蒂夫抱着双臂原地静默的注视了几秒钟，才走到厨房里，打开了窗户。
——外面赫然趴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小胡子男人。
是金红色的战甲在下方默默的把托尼托举到了二楼偷听。托尼笨拙的从厨房窗户翻了进来，进来后喘了口气，压低声音，恼火的先对史蒂夫说：“——根本是胡说，他还没吃晚饭呢！”
“好吧，我一会儿应该再给班尼做个三明治。”史蒂夫开冰箱拿牛奶的动作僵了一下，同样无奈的压低了声音。
托尼了然的恢复成了认真表情，若有所思：“原来班尼今天不高兴是因为这种原因？”
他好气又好笑的揉着自己的头发，烦恼的被卡住了。托尼从小到大都是自信，张扬，被人吹捧着的，他根本不明白小班尼有的这种烦恼。但是托尼敏锐的捕捉到了小班尼抗拒他的问题关键——男孩自己误以为的差距过大。
“想让班尼自己的感觉改过来会很难。”史蒂夫开了火，往锅里倒上油，他偏头看着斯塔克说。
“我是谁？”托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定的反问，“托尼斯塔克有做不到的事吗？”
史蒂夫微妙的叹了口气。
好吧，他现在是彻底丧失了回击斯塔克先生的心情了，比起这个，他更习惯看到大小父子俩互怼。习惯真可怕。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史蒂夫最后选择这么说。
“呃——好像现在就有。”托尼正要一口拒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有点尴尬异样的承认。
……
早上。
班尼缓缓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坐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睡着的，情绪那么糟糕，现在回想太羞耻了，他怎么会钻在罗杰斯先生怀里快哭出来了。
班尼感觉自己的两颊隐隐发烫，他止住思绪不再往下想，准备起床——班尼突然僵住了，他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叠文件。
游乐场转让证明……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斯塔克张扬熟悉的花体字，这语气也只有托尼斯塔克说得出来：
“臭小子，道歉就不用了，你还欠我一张床头柜上摆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