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岁一脸惊魂未定的堵在楼梯上,沈远也不好直接闯上去查看,两人僵持在台阶上,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如此,五小姐受惊了,若小姐无妨,老奴便先派人护送小姐回屋,我们也好上楼去清理一下机关废箭。”
沈云岁站在台阶上没有动,而是戒备的扫视了一圈仆从,然后对着沈远道:“麻烦沈管事去请爷爷来吧,楼上所保管的东西比较重要,其他人不能随意进入,如何收拾整理,还是请示一下爷爷较好。”
沈云岁的一番话倒是出乎沈远意料,他原本是不相信沈云岁的话的,但他是仆,心中再疑也不能当众去质疑主子,然而现在沈云岁主动提出去请沈老太爷来,他也猜不准情况了。不过,既然沈云岁自己提出要请老太爷,那他也是乐见其成。
“小姐考虑的是,那便依小姐所言,陈东,去将事情禀报给老太爷,请示他老人家如何处理。”
“是!”
沈云岁挪步走下台阶,沈远也带着人退让至一旁,他斜眼看了下漆黑的三楼,又向沈云岁俯首请示道:“知趣楼地偏多林,所以虫兽较多,惊扰到小姐,属实是奴等失职,老奴这便遣人去仔细检查清理,五小姐您看这样安排可好?”
沈远恭谦地低着头,沈云岁放下破碎的灯笼随意道:“嗯,便依沈管事安排。”
得了沈云岁的允可,沈远也松了一口气,转头吩咐道:“赵意,你带几个人去周围检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它蛇蚁虫兽,清理一下,剩下的人都回自己的岗位吧。”
“是!”
沈云岁坐在桌前继续翻看史书,沈远低首站在一旁等着陈东回话。
“沈管事。”
“五小姐有何吩咐?”
沈云岁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史书问道:“有关江海之役的史书都在这里了么?”
沈远粗略看了一下桌上的书籍,沉吟片刻道:“正史都在这了,还有些不入流的野书在南边角落的书架上,五小姐可是需要?”
“嗯,麻烦沈管事带人去帮我找来吧。”
“五小姐客气了,都是老奴该做的。”
沈远招呼上剩下的两个护卫,一起到南边的角落翻找书籍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楼外又传来了阵阵脚步声,沈云岁心知是沈老太爷来了,于是放下书籍起身到门口等候。
沈老太爷一进门就看到沈云岁一脸乖巧地等候在门口,两只手互相捏攥着,双唇微微内抿,和她小时候每次闯祸后的样子如出一辙。
“听陈东说,你惊动了三楼的机关?”
沈云岁没有说话,垂着脑袋收了收下巴。
沈老太爷也没再问话,抬步走上台阶,沈云岁也紧跟着走了上去。
三楼一片昏暗,空气里还弥漫着机关带起的细微灰尘,沈老太爷轻轻掩了一下口鼻,挥手示意沈远点灯。
墙上的壁灯点燃,室内瞬间明亮了许多,地面上还残插着短箭,一只被钉死的老鼠躺在一小片血迹中,旁边还散落着丝缕灯笼上的碎纱。
沈老太爷扫视了一圈,除了面前的一块杂乱,其它一切如常。
“这么晚了,你在知趣楼做什么?”
听到沈老太爷问话,沈云岁回道:“我在查看史书,思考锦花会的表演事宜,然后听到楼上有动静,我便上楼查看,因为太暗看不清,所以老鼠蹿过时吓到了我,就把手上的灯笼丢了出去,紧接着就触发了机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便让沈管事请爷爷过来了。”
沈老太爷也没再追问什么,十分平和地道:“没事就好,沈远,你把地面清理了吧。”
沈远接过扫帚走去,沈老太爷提醒道:“不要越过第三道木板,清理掉那一块就好。”
“是。”
见沈远去清理地板,沈老太爷随意地在三楼转了两步,翻了翻面前书架上的书籍,等到沈远打扫完毕出来,他才放下书籍,看了一眼内室,状似无意地掸了一下手边一摞书籍上的灰,听到内室传来细微短暂的金属转动声后,他才放松神色对着众人道:“好了,既然是一场意外,现在处理好了便散了吧。”
沈老太爷走下楼梯对着身后的沈云岁道:“时间也不早了,小五你也回去休息吧。”
“爷爷,您先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再看一会,锦花会在即,我得赶紧把内容整理好。”
沈老太爷看了看桌上摊着的史书,点了点头道:“你也别弄太晚,别往三楼去了,注意安全。”
“是。”
出门前沈老太爷又停步点道:“锦花会就是一场做给世人看的表演,分清主次。”
沈云岁觉得沈老太爷在暗示什么,还想再细问,他已经带着人走了,室内又只剩下沈云岁一人。
看着一行人渐渐走远,沈云岁关上了房门,转身拿起烛灯往三楼走去。
她将烛灯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沉着声唤道:“出来吧。”
“这可随便出不得,会死人的。”
内室书架后传来了低沉的男声,短短的两句话还带着微重的喘息声。
沈云岁抱臂走到第三块木板处,隔着半个屋子问道:“宴将军深夜偷闯我沈家的书楼,所为何事?”
宴黎安玩笑道:“我若说我是来学习的,宴夫人可相信?”
沈云岁不禁哼笑出声:“信,我觉得宴将军是来学习如何把自己变成一个筛子,而且还想身体力行,再试一试。”
听到那头宴黎安的闷笑声,沈云岁收起玩笑的态度,沉着脸厉声问道:“说,你究竟有何目的!”
宴黎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道:“我真的是为了学习。”
沈云岁伸手搭上一旁的书架道:“既然宴将军不愿意说实话,那便只能吃点苦,然后去我爷爷那说了。”
“是真的,我是来找我舅舅的手札的。”
沈云岁停下手不解道:“宴元帅的手札?”
“是,江海之役后,舅舅写了一本手札记录了有关水战的兵法心得,但那本手札被他赠给了沈老太爷。”
“送给了爷爷?”
“是,因为当年江海之役全靠沈老太爷慷慨,倾全府之力打造船只,这才有了那次胜仗,所以舅舅把他的手札赠给了沈老太爷。”
沈云岁不禁怒道:“你把我当傻子?一本手札,你大可直接提出来,哪需要私闯书楼?”
“你怎知我没有提?我到沈府的第二日便请求沈老太爷借阅,但是他拒绝了。”
沈云岁愣住了,爷爷拒绝了?
“原因?”
“沈老太爷说,故人之物,心有余念,不舍割爱,劝我莫要怀伤。”
沈云岁沉默了,一本手札而已,爷爷为什么要阻挠宴黎安去翻看,还有爷爷对锦花会的态度也十分奇怪。
“所以你就来书楼偷?”
宴黎安苦笑道:“人就是这样,越不让他知晓,便越想去打探。虽然说得难听,但也却是事实,没错,我是来偷的。”
“找到了?”
宴黎安从怀里掏出一本陈旧的书册,伸出手臂展示道:“嗯,在我身后的这个书架上。”
沈云岁对着墙壁敲了几下,地板上出现了一个暗格,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精准的卡入了机关轴的中心处,然后向宴黎安走去。
见她卡住了机关,宴黎安这才从架子后走出来,她对着宴黎安伸手道:“给我。”
宴黎安无法,只得将手札递给了沈云岁,她随手翻看了几页,确是兵法,而且封页上还写道:“赠贤叔——沈奕。”
沈云岁将手札收至袖中,又对着宴黎安道:“脱了外衣。”
宴黎安故作矜持地捂紧衣领道:“你做什么?”
“少废话,我怎知你是否夹带了其他东西出去,快脱!”
宴黎安无奈地脱下外衣只留中衣道:“还要脱么?”
沈云岁匆匆瞥了眼宴黎安单薄的中衣,确定没有夹带东西后转身背对道:“你穿上吧。”
宴黎安一边穿衣一边玩笑道:“宴夫人这般行为,若是让宴公子知道,怕是醋意不已。”
“若我夫君在,宴将军今日便只能裸着出去了。”
宴黎安也不再玩笑,而是转聊道:“没想到宴夫人竟然精通机关之术。”
沈云岁随意道:“沈家铸器起家,会些手艺活有什么稀奇。”
“稀奇的是,沈老太爷竟也不知道宴夫人精通机关之术,不然宴某今日也不会这么顺利逃脱。”
宴黎安被擦伤胳膊摔落在地时,本以为今日要栽,没想到沈云岁很快便处理好了机关,还出其不意的将他藏在了众人眼皮子底下。
也幸好她艺高人胆大,反客为主的请沈老太爷过来,给他们演了出“灯下黑”,不然他还真逃脱不了。
宴黎安穿好衣服走到沈云岁身边问道:“宴夫人今夜为何救我?”
沈云岁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要冒着被爷爷猜疑的风险费劲救他,可能是当时看到他躺在地面的身影,像极了那个天天和她斗嘴的“骚孔雀”,于是手比脑子快,先救了他。
“没什么,还你的救命之恩罢了,手札我先收走了。”
“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沈云岁扭头道:“你本来就不该忙活!”
宴黎安摸摸鼻子也知自己理亏,不给就不给吧,以后再用宴礼的身份偷偷拿来便是。
他跟在沈云岁身后一路下了楼,沈云岁送客道:“宴将军今夜带伤捉‘替罪鼠’不易,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宴黎安摸了摸自己擦伤的胳膊,也知沈云岁在刺他,只得简单道了谢,翻窗而跑。
沈云岁拿着手札坐回桌前,不禁思考道,一本兵法,爷爷为什么不愿意借给宴黎安,还要收进书楼三楼?她拿着手札细细翻阅,看完以后内心凉意丛生。
她大概知道越武帝为什么不再参加锦花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越武帝:是谁又在扒拉朕的黑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