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大街是平江城主道，贯穿全城。其东南支道本是偏僻地段，却因福怡轩的缘故，硬是成为了整个上林大街最繁华之处。
沈云岁和宴黎安抵达街口时，已有七八辆驴车堵在那儿，两人只得放弃车马，步行而入。
车马旁站着一个男子，盯着来往的仆从，扯着嗓子指挥他们从铺子里搬运物品。
“你们动作麻溜点，注意别把东西弄坏了，特别是那些茶具，都小心点！”
男子小心地叮嘱着，转身看到了正停步驻望的沈云岁，愣了一瞬，上前恭手陪笑道：“五老板好，许久不见，这是要去福怡轩找四老板？”?
沈云岁点点头环顾四周道：“是，今日来找我四姐，林老板这是在做什么？”
林杰苦笑了一下：“生意做不下去了，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了。”
沈云岁听了倒不意外，她看向已搬空近半的茶然居出声问道：“林老板是打算转让商铺回朔春了？”
“是。”
“可寻好买家？”
“尚无。”
沈云岁看着茶然居的两层小楼，思索片刻后对宴黎安道：“福怡轩就在斜前方，我让北河带你们先过去，我和林老板有些生意上的事相谈，稍后便到。”
宴黎安也明白沈云岁大抵是看上了茶然居的商铺，便和北河他们先行去了福怡轩。
福怡轩内早有小厮在门口等候，沈云禾一早去了城外采买物资还没有回来，宴黎安指了指临街的雅座道：“我先去那边坐会儿。”
小厮引着宴黎安落座，很快便有侍女前来奉茶，净温洗泡，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
宴黎安端起茶盏浅浅品了一下，他抬眼看了下对面的茶然居，不禁摇了摇头，有如此强劲的同行，落败也实属正常。
沈云岁站在楼下与林杰细细交流着，一盏茶后，林杰一脸感激地对着她俯首谢礼，宴黎安想，大概这个千金小姐又在送善财了。
果然片刻后车马上的东西又全部搬了回去，西夜拿了一叠银票交给了林杰，林杰也将一张纸契交予了她们。
沈云岁留下西夜处理茶然居的事，自己先行回到了福怡轩，小厮将她引到宴黎安的桌旁，她顺着窗户望去，刚好看到了茶然居的大门。
“看来宴夫人又要开新铺了，恭喜！”
沈云岁挪步至宴黎安的对面坐下，平静地道：“多谢宴将军。”
宴黎安看着茶然居搬回的桌椅茶具，不解地问道：“宴夫人是打算继续开茶馆？”
沈云岁点了下头，又摇头道：“不全是，是茶馆与酒肆。”
宴黎安想象不出这种雅致与肆意的结合，好奇地问道：“这两者真的能融在一起？宴夫人确定你的茶客和酒客不会因为品饮环境而大打出手？”
“不会，只要空间划分好，两者不会互相干扰，甚至还能互相激趣。”
沈云岁的话彻底的勾起了宴黎安的兴趣，两层小楼，怎么划分才能不互相干扰？
“遂意楼在锦花会最后一日开张，宴将军若是有空，可以来店中小酌一杯。”
宴黎安笑着应下，他看着楼下背着包袱准备离开的林杰道：“他若有宴夫人这般才能，大抵也不会失意而归。”
沈云岁为他辩驳道：“不是他的问题，相反，他很有才能。”
宴黎安疑惑地看向沈云岁。
沈云岁拿起茶具，边洗茶边解释道：“一开始福怡轩只是纯粹的饭馆，而且菜品珍稀，多大鱼大肉，口感略腻。”
“加之地理位置略偏的原因，只有午膳时生意红火，到了夜晚大家更倾向于去热闹便利的西街。”
沈云岁将新泡好的茶轻置在宴黎安的手边，落座看向茶然居继续道：“茶然居就是那个时候开张的。”
“那时福怡轩的客人们吃完大鱼大肉，见时间尚早，便会相约进入茶楼喝茶解腻，谈天论地，借着福怡轩的东风，茶然居的生意也是十分红火。”
宴黎安轻轻点了点食指赞赏道：“倒是个聪明人。”
沈云岁点点头：“可惜，四姐很快就发现了对面生意红火的原因，不愿他借福怡轩的便宜，请大厨改善了食谱，并重金聘请了平江城出名的茶艺师，还开发了阁楼露台，在厅堂周围修建了喝茶雅间。至此，茶然居的生意一落千丈。”
“你四姐是个风火干练的聪明人，林杰也是遇到对手了。”
沈云岁摇了摇头道：“众人皆道沈家人各个商业奇才，什么铺子都能在沈家人手中红火满门，其实并不是。”
“有商贾之才的人很多，不出彩的原因不是才能不够，而是本钱不足。沈家人能将生意做的红火，更多的是占了多钱善贾的便宜罢了。”
宴黎安十分诧异，他没想到沈云岁会说出这般清醒的话，但旋即又反驳道：“多钱善贾也是自身的一种条件，没有才能，利用不好这些条件，一切也是枉然。”
沈云岁扬眉道：“那是自然，我只是说本钱的重要性，而沈家有钱就是我们做各种尝试的底气，是我们竞争拓展的优势。”
“只是如果我没有沈家的财力支援，大概一切就不会这么顺利，也不敢这么大胆吧。”
宴黎安笑道：“那也不一定，要是哪天宴夫人一贫如洗......”
听到宴黎安的假设，沈云岁当即板着脸瞪了过去。
宴黎安赶紧解释道：“假设！假设！如果哪天宴夫人一贫如洗，那必然也是商界佼者，不会落于平庸。”
“可能吧，不过真有那天，我就躺平随意了，沈家这样的条件我都能变得一贫如洗，大抵也是无甚用处了。”
宴黎安笑了笑，想想也是，这种假设出现的可能，就和沈云岁扑在他怀里软糯撒娇甜言蜜语的几率一样低。
“宴将军，五妹。”
谈话间沈云禾已经忙完了事情赶了回来，她先对着宴黎安行了一礼，然后对着店里的掌事训道：“我不是交代过带宴将军他们去三楼的‘山海间’雅间么，怎得让贵客坐在二楼的雅座！”
宴黎安摆手道：“不怨他们，是我自己要坐到这里来的。”
沈云岁也起身道：“既然四姐来了，我们便去三楼的雅间吧，刚好我要说一下锦花会上的一些安排，也请你们帮忙参考参考。”
得到宴黎安的点头许可，掌事赶紧上前带着他上楼，沈云禾故意落后几步，和沈云岁并排小声聊了起来。
“听说你前两日被悬林寨的人绑了？”
因为锦花会在即，加上一个女子被山匪劫走于名声不利，这件事便瞒了下来，但府中还是有少许人知晓。
沈云禾看到沈云岁眼中的打量，也直白解释道：“咳，你院里的事，我多少还是能收到些风声的，其他几个姐姐肯定也知道。”
沈云岁也没在意这些，她试探道：“四姐怎么看此事？”
沈云禾蹙眉道：“于覃中饱私囊，你快刀斩乱麻处理了也很合理，只是不该大意，毕竟狗急跳墙，我听说他便是欠了赌债被逼上了绝路，可是如此？”
沈云岁点点头，看起来心情颇好还玩笑道：“那如果没有宴将军搭救，而是被他们挟持着来要赎金，四姐愿意出多少钱赎我呀？”
沈云禾哼笑道：“这话你该问爷爷，你指望我交赎金？我会告诉山匪，没有赎金，直接撕票吧。”
沈云禾这话说得坦荡，没有任何异样，看起来似乎真的不知道悬林寨里的事，是掩饰的好么......
沈云岁的脸色比较沉重，沈云禾也觉得自己的玩笑话过于无情，复又开口道：“一万两，不能再多了。”
“为什么是一万两？”
沈云禾道：“因为我手上只有两万两的流动财产了。齐愉思嫁人，齐国公府为了给她添妆，以三分利为偿，从我这借了三万两，我想着不赚白不赚，便借给了他们。”
沈云岁上楼的步伐一顿，借出去了三万两？
当时她估算的财产，便是只有沈云禾可能手上有超过三万两的现钱，但也不会超过太多，如果她真的借出去三万两，那这个人便不可能是她了......
“怎么了？喂，我已经很够意思了，手上只剩下这点钱，还愿意给你交赎金，再说了，有爷爷在，哪轮到我去给。”
沈云岁摇头道：“不是，那还得多谢四姐愿意慷慨解囊。”
“你要真感谢，锦花会的红利别忘了带上我。”
沈云岁走进雅间道：“那是自然，这次的锦花会主宴地依旧是福怡轩，只是要做一些改动。”
三人在屋中坐定，宴黎安四处打量着这个大通间。
琼楼玉宇，雕梁画栋，窗外是夹岸高山，水天共色。整个屋子四面环窗，半城半水的景象尽揽眼底。
沈云禾适时介绍道：“这个雅间是福怡轩的招牌，名为‘山海间’，正前方的两岸是北象山，群山夹接处是平江入海口，背面是平江内城，真正做到了‘一城一山一水间，诉尽平生海誓盟’。”
沈云禾的眉眼间都是自豪得意之色，福怡轩的这个招牌雅间，她可是花费了两年时间才彻底装饰完毕，还特地请了说书人为它造噱头，编造各种海誓盟约的故事。
宴黎安也不禁赞赏地点头道：“早闻平江城有一‘山海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云岁倒是看惯了这景，没有多大的反应，她撑着下巴问道：“四姐之前说的话，可还作数？”
沈云禾点头道：“那是自然，锦花会期间，整个福怡轩随你使用。”
沈云岁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指着周围的墙壁语出惊人道：“好的，那这‘山海间’便砸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沈云禾：“砸什么？？？”
宴黎安：“小锤四十，大锤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