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岁捧着药碗靠在床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洛烽在一旁聒噪地吵着——
“哎不是,姓宴的你什么意思?你说谁笨呢?你忘了你爷爷我当年怎么把你从城墙上背下去的?”
宴黎安:“你被田嗣骗了。”
“你忘了我当初怎么帮你挡住北夷蛮子的弓刀的?”
宴黎安:“你被田嗣骗了。”
“你忘了我当年怎么掩护你逃过宴元帅的抽打......”
洛烽突然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嘴,宴黎安也沉默了下来。
沈云岁奇怪地看向突然安静下来的两个人,只见洛烽瞥了眼无甚表情的宴黎安,懊悔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你说的对,是我笨,所以才被田嗣骗了。”
听到洛烽承认自己笨后,宴黎安复又勾起嘴角道:“我一直在称述事实,你就是不听。”
仿佛他刚刚的低迷都是错觉。
沈云岁赶在洛烽又要回嘴前打断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洛烽点点头道:“九年前在回乐城认识的。”
沈云岁想起了之前看过的有关宴黎安的信息。
“回乐之战?”
洛烽兴奋地挤开阮文松,站在床边道:“你知道那一战?”
沈云岁用余光瞥了下宴黎安,想要补救一下她在他心中的印象,于是饱含情感地道:“当然!北厥来袭,十四岁的宴将军以一己之力带着回乐百姓力挽狂澜,这等英勇之事何人不晓,我更是对宴将军崇拜不已!”
听着沈云岁说书一般的吹捧,宴黎安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洛烽则哼了一声道:“嘁,虽然确实有一点厉害,但是你怎么只夸他,还有,昨天我救了你也没见你夸夸我......”
沈云岁刚要开口道谢,宴黎安又在旁边幽幽补了一句:“要不是你被田嗣骗了,她能被抓住么?”
洛烽被宴黎安说得一哽,露在络腮胡外的皮肤也红了起来。
眼见两人又要杠起来,沈云岁赶紧谢道:“感谢两位恩公昨日的救命之恩!”
阮文松抬头道:“三位,你刚才高烧已经晕过去了。”
“......感谢三位恩公的救命之恩。”
沈云岁将手中剩余的药一口闷尽,宴黎安这才道:“好了,我们都出去,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沈云岁还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是身体又确实疲惫,只好作罢。
“沈管事,麻烦您先代为安排一下恩公们的食宿,替我好好招待一番。”
“是。”
沈洵上前和笑道:“宴将军,洛公子,阮公子,房间已经备好,一夜劳累不如先去稍作休息。”
“啊,昨晚闹了一宿,今天又和这两个人废了一堆嘴皮子,是有点累了。”
洛烽伸着懒腰对着沈云岁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了。”
“恩公辛苦,请先稍作休息......”
“恩什么公,就是他给你惹出来的麻烦,好好休息吧。”
宴黎安伸手搭上洛烽的肩膀将他转了个身推了出去,两人一起往外走,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辩驳。
很快屋里退得只剩下寿儿一人,沈云岁就着她的搀扶躺下问道:“悬林寨的人都抓到了么?”
“基本都抓到了,但有几个趁乱跑了,宴将军已经让府尹大人设卡搜查了。”
“府尹大人已经知晓?”
“是的。府尹大人今早已经带人赶来了,现在已经押着人回去了。”
沈云岁皱眉道:“田嗣、于覃他们被带走了?”
“没有,宴将军说这两人是主犯,他要亲自提审,便将人强行扣了下来。”
沈云岁惯会抓重点道:“强行?”
寿儿点点头道:“是的,吓死了,当时我还以为将军要和府尹他们打起来。”
“说说怎么回事。”
“张大人来了以后就说要将人带回去审问,但宴将军不同意,他说被劫的是锦花会的操办人,事关锦花会,他有权扣押相关犯人。”
听到田嗣和于覃没被带走,沈云岁松了一口气。
能够出三万两买命,必然非富即贵,而且听田嗣的意思,这个人很可能是她的某位姐姐。
如果人被带回府衙,府衙内人员来往繁杂,很可能会出问题,特别是张大人执意要将人带走,中间恐有蹊跷。
沈云岁问道:“田嗣他们有没有交代什么?”
“不清楚,人在宴将军手上,他什么也没说。”
沈云岁是个急性子,越想越着急,最后还是掀了被子坐了起来。
寿儿赶紧上前扶住:“小姐您要做什么?”
“我去找宴将军问问昨天的事。”
“小姐!您还是先休息吧!”
笃笃——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沈云岁和寿儿都停下了动作,两人对视一眼,寿儿提声问道:“谁呀?”
“是我,宴黎安。”
沈云岁拿起一旁的披风遮掩在身上对着寿儿点了点头,寿儿这才前去开门,请宴黎安进屋。
宴黎安进入屋内后便站在内外室的隔断旁,背身而对,不再前行。
他将手上的物品递给寿儿道:“这个应该是沈姑娘之物,刚才忘记归还了。”
寿儿接过一看,是一支莺戏柳梢的簪子,她惊喜道:“是的,这是我家小姐与姑爷的定情信物,多谢宴将军送归!”
听到寿儿的话,沈云岁这才想起昨夜与田嗣他们纠缠时把簪子遗留在了寨子里。
沈云岁接过寿儿递来的簪子,细细摸索了一遍,簪子上的污秽也已经被人清理干净。
她探出身,欣喜地隔着屋子对着外屋的宴黎安朗声道:“多谢宴将军!”
“为什么定情簪子是莺柳?”
这个问题宴礼也问过,但是沈云岁当时的回答是好编故事。
实际上后来天巧阁的饰物大多数都有了寓意故事,唯独这支沈云岁自己亲手雕制的簪子没有说过内涵,但大家都坚信它所承载的是沈云岁和宴礼的风情月意。
“因为妾身初见夫君,便是他立于柳浪之下,莺燕环飞。”
宴黎安诧异的回头看去,却又因为避嫌所站位置,只看到层层帷幔,看不见沈云岁的神情,不知道她所言的真假。
他与她的初识,不是在荒野的陷阱之中么?还是他故意设计的。
“是么,听起来是个很美好的初识,想必沈姑娘与夫君也是琴瑟调和。”
想起昨夜的场景,沈云岁抿了抿唇道:“宴将军还是称我为宴夫人吧。”
说出口后沈云岁又觉得不对劲,复又补充道:“妾身夫家与宴将军同姓。”
“哦?不知夫人的夫君名何?说不准是同宗。”
沈云岁谦声道:“不敢高攀,夫君他名唤宴礼,家源建南,族中凋敝已无亲人。”
宴礼挑声打趣道:“宴礼?夫人昨夜便是唤了这个名字,不是说不熟么?”
沈云岁:“......”
大意了。
沈云岁有些尴尬的吱唔了两声解释道:“昨天那是妾身惊吓过度,又......又......”
“又什么?”
沈云岁闭了闭眼,想着反正宴礼听不到,厚着脸皮继续道:“又思念夫君,所以才不禁喊出了他的名字。”
“哦,这样啊,宴夫人与宴公子果然鸳俦凤侣,令人生羡。”
沈云岁也听出了宴黎安的打趣,赶紧红着脸切断了话题:“将军来得正好,妾身正要去寻将军。”
宴黎安也顺着问道:“宴夫人有事?”
真被人这么称呼,沈云岁也别扭了好一会,硬着头皮接道:“妾身想问问将军,田嗣可有交代是何人想要买命?”
“没有,田嗣现在不会承认的。”
沈云岁也猜到了田嗣不会承认,绑架与蓄意杀人,两者量刑截然不同,但现在听到宴黎安说出来,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事情又进入了僵态。
“不过于覃那边倒是有突破口。”
“什么突破口?”
宴黎安解释道:“于覃交代,他是在赌场的打手怂恿下动了心思,想要劫你向沈家索要赎金,也是他们为他引荐了悬林寨。”
沈云岁明白道:“背后之人与赌场的人相勾结。”
“是,而且此人还在你们沈府之中。”
“将军此话何讲?”
“依于覃所言,田嗣他们中午时便知晓你晚上要赶回沈府,所以才在路上埋伏。”
沈云岁也思索道:“府外中人看到车马,至多知道我要出门,但能知晓我去哪,何时回,只有府中人可以打听到,是有人将我的行程透露给了田嗣他们。”
宴黎安赞同了她的说法。
有这样的财力,再结合田嗣那晚说的话,首富家的小姐各个胆识过人......
沈云岁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各位姐姐手上的财产,四姐么?
“宴夫人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宴黎安离开后,沈云岁又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才恢复精神。
锦花会在即,沈云岁也不敢耽搁,当天下午便决定回城。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宴黎安看向洛烽,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听说姚安他们也要来后,突然变卦不和他们一起回平江城了。
洛烽嬉皮笑脸道:“我这人随性浪荡,习惯了乡野生活,还是不去城里找不自在了。”
“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这有什么好骗你的,替我和姚将军问声好。”
见洛烽铁了心不去平江,宴黎安也不好再劝什么,无奈地问道:“那你准备去哪?”
洛烽的目光在宴黎安腰间的弯刀上流连了片刻,随后笑道:“四处溜达,见识见识吧。”
“行,有空便去越京寻我......呃,找不到我就去找阮文松。”
洛烽看了看一旁冷着脸的阮文松道:“我宁愿流浪街头,我都不会去找这个庸医。”
阮文松轻蔑地转过脸:“嗤。”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沈云岁递出一块木牌接过话道:“洛公子无事可以来平江城寻我,如若有困难,各地沈家的商铺,你可凭此物寻求帮助。”
“这可是好东西,那我也不客气,多谢沈姑娘了!”
“叫什么沈姑娘,是宴夫人。”
“你积极个什么劲,又不是你这个‘宴’。”
“胡说什么呢!”
......
看着又争吵起来的两人,沈云岁觉得洛烽不去平江也挺好的。
夜里,一行人回到平江城,沈云岁带着宴黎安他们入住沈府,分别前宴黎安询问有关锦花会的安排。
沈云岁思索片刻道:“明日我们先去福怡轩吧,有些事也想请宴将军帮忙参考一下。”
宴礼点头道:“好,那明日便去福怡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