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岁一早是被噩梦吓醒的,整个梦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年画上金刚怒目的神像追着她跑,一会儿是宴礼舞着把弯刀练杂耍。
她走下床看了眼桌面上宴黎安的画像,心里想着仅一幅画像就有这样的效果,也不知道见到本人会不会直接整宿失眠。
沈云岁将桌上宴黎安的画像卷起收好,拿起了另一份有关北府军和宴黎安的消息。
天子近卫分为两支,一支是南衙军,负责宫闱守卫,另一支便是北府军,负责内宫出行安危。
然而内宫中人除每年必要的祭祀参拜外,甚少出宫,所以北府军大部分时间都是闲在营地中训练。
沈云岁想起了平时拄着兵器懒懒散散的平江府军,只怕这京中的北府军比他们还要散漫。
她不禁开始苦恼,也不知道宴黎安究竟能不能帮上忙。
沈云岁展开另一张信纸,是有关宴黎安的信息,看完之后心中十分诧异。这位宴将军十四岁时便已立下赫赫战功,曾携三千城兵歼灭八千敌兵,死守住了塞北边界的回乐城。
那一战沈云岁也有印象,当时她才八岁,也正是那年战乱之后,她被接回了沈府。
沈云岁往后再翻,却没有更多的信息了,有关宴黎安的消息在那一战后戛然而止。
再然后就是三年前他接管了北府军,但他本人鲜少露面,北府军的一切事务都是他的副将段旭在负责,宴黎安就是一个空头将领。
沈云岁不由得有些惋惜,宴黎安原本应该也是极有天赋的良将吧......
“小姐,早饭已经备好,您可以移步前厅了。”
“嗯。”
沈云岁将东西收拾好对着寿儿吩咐道:“去准备车马,我要去趟温泉山庄。”
“啊?今天还要去?小姐您这段时间都往返好几次了。”
沈云岁也很头疼,路途远就算了,每次去都会因为其他事而被打断正事。
“去备车马吧,我有要紧事要去处理,后面要准备锦花会便没时间了。”
寿儿点头应下,沈云岁又交代道:“让东月多带几个护卫,我们今夜要赶回来。”
“今夜赶回来么?”
沈云岁点点头:“不知道明日宴将军他们何时会到,我们迟到终归不好,所以今夜便要赶回来。”
“是。”
车马一路疾驰,余晖将落,沈云岁才带着一行人抵达温泉山庄。
“西夜,你去趟茶园,让青生来一趟。大家一路辛苦,去喝些茶歇歇吧。沈管事,您陪我转一转。”
沈洵上前为沈云岁引路,走到无人处方才问道:“小姐您是想去何处?”
“带我去见福儿。”
距离家宴过去不过数日,福儿原本有些圆润的脸已经依稀可见下巴尖,脖子上宴礼划的刀痕已经结痂,可见伤势并不严重。
见到沈云岁进来,一直麻木抱膝坐在柴房地上的福儿,瞳眸流光一瞬,但很快又撇过头错开目光,不敢再与她对视。
“沈管事,可以麻烦您在外守一会儿么?”
沈洵明白沈云岁是想单独和福儿聊聊,应声告退并细心的为她掩上了门窗。
柴房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晦暗,福儿将脸埋在双膝之上,沈云岁矮身蹲在了她的身旁。
主仆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沈云岁一直安静的等在一旁,半晌后福儿的肩膀开始抖动,她紧环的臂膀间传出了低声的呜咽。
“是我做的......是我收了齐四小姐的好处,您处罚我吧。”
听到福儿承认一切,沈云岁觉得心中一刺,她看着缩成一团抱头而哭的福儿问道:“多少好处?”
“三......三千两。”
三千两,对于福儿她们而言确实是一笔可以富足后生的财产。
“只是因为这三千两?”
“......是。”
“你撒谎。”
沈云岁毫不犹豫的反驳了福儿的话,她拉开福儿的手臂,伸手抬起了福儿的下巴,逼着她直视她的双眼。
沈云岁盯着她通红的双目道:“这些年那么多商户老板想要找你打点,累计下来的金额少说也有千两,但是你一分没收,也没说过一句不利的话,齐愉思那三千两又凭什么打动你?”
福儿看着沈云岁同样湿红的双目,看着她愤怒不解的神情,她抓住沈云岁箍着她下巴的手,努力想要挣脱闪避。
沈云岁追问道:“你躲什么?心虚什么?你都敢背下这样的罪名,又为什么不敢直视我?不敢说实话?”
福儿崩溃大哭道:“是我贪财,是我对不起小姐,我没有脸见你,是我背叛了你!”
“为什么要那么早就在湘榭阁附近等宴礼?为什么故意带他绕路引他去主道?为什么要刻意编造我不可能说的话?”
“是......是我害怕,所以,所以......”
沈云岁吸气道:“四年前天巧阁生意大好,有人眼红来闹事挟持了我,你冷静的以谎言拖延时间,等来了救兵。”
“两年前,我和宴礼刚刚成亲,两个人总是置气闹别扭,你和他说我是性子要强不服输,口是心非,叫他让一让我。”
“你从进府开始便心细缜密,沉着冷静,庆婆婆都挑不出你言行举止的毛病,为什么那一晚漏洞百出?”
福儿抽噎着垂下眸,不断啜泣道:“是我心虚,是我害怕,别问了......”
沈云岁手上使力,强迫她抬起头道:“你护的究竟是谁?是谁让你去帮齐愉思的?”
福儿不可置信的看向沈云岁,哭声也止了一瞬,看到沈云岁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又赶紧慌乱摇头道:“没有,是齐四小姐找我,真的是这样!”
沈云岁放开了哭噎不止的福儿,心里释然了不少。
“为什么要帮她,那个人对你很重要?比我们十年相处的情分要重很多?”
“别问了......”
“是你的爱人?还是亲人?”
“不要问了......”
“好,我不问了。”
沈云岁起身道:“你可以离开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福儿惊诧地抬头望向沈云岁,沈云岁已经挺直腰板背对向她,停顿片刻后平和道:“谢谢你,最后背叛了那个对你而言无比重要的人。”
“你走吧,我们两清了。”
福儿忍不住嚎啕出声:“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沈云岁没再理会,而是直接迈步离开。
“小姐!”
沈云岁停下了脚步。
“小姐,福儿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那个人,我已经负了您,不能再负了她。”
片刻后又劝诫道:“小姐您聪慧过人,心地纯良,但请莫要再随意信任身边人。”
沈云岁转身看向福儿,她伏跪在地面上道:“愿小姐一生喜乐。”
福儿不再言语,只趴伏着低低啜泣。沈云岁道了声谢,转身大步离开了。
见沈云岁出来,沈洵上前迎道:“小姐,福儿如何处理?”
“让她走吧。”
沈洵顿了顿最终没再说什么,低低应了一声是。
回到前厅,青生已经站在一旁等候。接管茶园不过短短几日,少年的变化已是十分明显。
尽管言行间还带有稚嫩感,但整体上已经有了几分成年人的游刃。
“看来这几日长进了不少,感觉如何?”
这次青生倒是没有立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是腼腆笑道:“之前是青生自大了,这几日多亏有洵伯伯帮忙,不然就要出乱子了。”
沈云岁看了眼谦逊不少的青生,对着沈洵道:“看来这两天是遇到了不少难题,不然他也不会沉淀的这么快。”
沈洵拍了拍青生的肩膀笑道:“是的,这孩子之前养在老奴身边,也怪老奴纵容,他才会养成那般狂妄自大的性格。”
沈云岁摇头道:“他确实有狂妄的能力,只是缺少打磨而已。这几日可是于覃剩余的势力给你们使绊子了?”
青生撇撇嘴道:“也算不上使绊子,只是他们不太服气,做事散漫,所以处理事情慢了许多。”
沈云岁笑道:“不服管教也属正常,毕竟你是新来的人,年纪又轻。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不服你而愿意听于覃的?”
青生想了想道:“因为于覃经验丰富,资历更老?”:
沈云岁摇头道:“不全对,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
青生不解地看向沈云岁,沈云岁解释道:“他们为茶园劳作,都是为了利。于覃带着他们在茶园里中饱私囊,如今换了你,他们的好处大减,自然就会不服。”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学于覃也抠茶园的收成去带他们分吧!”
沈云岁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青生已经彻底迷茫了,沈云岁笑道:“你可以像温泉山庄这样,抽一部分润成作为奖励给表现好的人。”
“而且这份奖,不能人人都有,但拿到手的一定比于覃给他们每个人的要多。”
青生顿时明白道:“让他们自己去争取更多的收成,一旦各自取得的比过去多,他们就会溃散不再抱团!”
沈云岁赞许地点点头:“有了好处,他们自己竞争起来了,谁还有时间在意于覃还在不在?”
“青生明白了。”
沈云岁想起了温泉山庄的果林鸡道:“对了,最近庄里的鸡不用再对外出售了,留着锦花会上用。”
青生一一记下沈云岁的嘱托,沈云岁见交代的也差不多了便准备回程。
沈洵不禁讶异道:“小姐今夜不留宿么?”
“不了,明天还有事情,不能耽误。”
“这......那老奴再多安排些护卫跟从。”
沈云岁摆手道:“不用了,我已经特意多带了人,再加人目标太明显了,明晃着告诉人有肥羊快来劫。”
沈洵拗不过沈云岁,也只得点点头,送至门口时他又想起了于覃,对沈云岁道:“还有一事小姐需要留心。”
“怎么了?”
“于覃之前流连赌庄,欠了不少银钱,听说家宅铺子都被讨债人夺了,一家人被赶了出去。”
沈洵略一停顿,看了眼沈云岁提醒道:“还请小姐注意安全,谨防狗急跳墙。”
沈云岁沉吟道:“好,我知道了。”
忙碌了一天,进入车厢后沈云岁便打起了瞌睡,正当她将要陷入沉眠时,马车外传来了嘈杂的呐喊与兵器交接声。
她刚刚伸手掀开车帘便被冰凉的刀刃抵住了喉咙,她快速扫视一周,带来的护卫皆已被扣押在地。
沈云岁转着眼珠看了眼拿刀挟持自己的壮汉,慢慢的坐下身狠掐自己一把哭道:“好汉饶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还有一更晚上九点~
今天双更的瓜皮能蹭上玄学么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