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岁拿着锦花会人员名单从松风院出来时,第一反应便是回茗香苑和宴礼分享这个好消息。
她一到院门口就一路喊着宴礼的名字飞奔进屋,然而等她回到屋内时,屋里一片漆黑。
她伸手招来门口的小厮询问,这才知晓宴礼已经启程回建南了,就如早上她走时一样,没打一声招呼。
侍从们尴尬地低着头,沈云岁站在院子里恼羞不已,想着自己是哪根筋不对,才会想着一出来就找那个小气鬼。
一定是那个劳什子北府军将军的名字让她联想到了宴礼,所以才想着要和他分享!
沈云岁为自己找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然后气呼呼地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把对宴姓人士的怒火全部撒在了门上。
沈云岁坐在榻上翻阅着锦花会的名单,上至太子,下至立过功劳的千夫长,还有许多小有名气的商贾百姓,整个锦花会出席人员足有上千人。
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单,沈云岁一点也没有起初的喜悦,光是座位安排就足以让人烦神。
往年锦花会的宴席都是定在福怡轩,但也只有朝中重臣可以入内,其他受邀的军士百姓则在门口的上林大街上吃流水席。
整个锦花会不仅要考虑宴席,还有各种活动安排,每一件事都还需要去细细考虑。
沈云岁头疼地仰倒在床,却感觉身子好像压到了什么异物。她伸手垫在身下摸索,从被子上摸出了一封信。
“岁娘亲启?”
沈云岁借着微弱的烛光看清了信封上的字,一笔一画矫若游龙,是宴礼写的。
宴礼给她留了信?
沈云岁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拆开书信细细看起来。
“五小姐,见信如晤,展信舒颜。如未舒颜,小的这就给您道上百遍‘我错了’,还望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恕一二。”
沈云岁往下一看,还真的写满了一页“我错了”。
她伸着手指一个一个点过去,小声计数道:“一、二......一百,还真是百遍啊......”
沈云岁转了转眼睛,撇撇嘴又看了眼宴礼求饶的话,对着信自言自语道:“宽恕一二那便宽恕一二吧,只有一二!”
她继续往后翻,发现除了道歉还有其它话:“想必看到这里,美艳大方的五小姐一定已经可怜小的,选择宽恕一二了。”
“行程匆忙,未来得及与小姐亲别,属实遗憾。昨夜小姐体谅,愿随宴某回乡祭祖,实乃惊喜。但念年终事务繁忙,得小姐关怀已是幸事,又岂敢再因末枝小事叨扰小姐?”
“宴某无亲无缘,今与小姐相识已是吾幸,浮云之身不敢侵扰。汝有青云志,吾自助卿行。还请小姐万事以己为重。愿小姐此生,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若今后小姐得时赏脸,愿陪小姐同游建南。”
信的落款写着宴礼的名字,还画了一个跪在地上拱手求饶的小人。沈云岁戳了戳小人的脑门,展颜而笑。
她将信又反复看了两遍,然后小心地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将它收进了平日里锁放地契的盒子中。
沈云岁重新躺回床上,弯着杏眼噙着笑,盯着层层叠叠的帷帐走神,闭目入睡前才小声自语道:“宽恕九十也不是不行......”
越京城——
“阿嚏!”
“宴将军这是怎么了,可是路途染了风寒?是否需要请太医来看看?”
宴礼从见到孙公公开始便打了三四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摆手道:“没事,应该是有人在叨叨我。”
“也是,宴将军许久未归,陛下对您牵挂不已,今日更是多次询问将军是否进宫,恐怕现在又在念叨。”
宴礼笑着自侃道:“依着公公所言,黎安今日怕是又要被陛下‘责怪’了。”
孙公公也笑道:“那可不是,陛下可是为将军准备了一桌盛宴,恐怕今日不吃撑是别想走了!”
宴礼跟着孙公公一路说笑着走到了承明宫,果然一进殿便是扑鼻的饭菜香。
“臣宴黎安叩见陛下,陛下万福......”
宴礼刚刚撩摆跪地,胳膊便已经被人扶住从地上托扶起来。
“不必多礼,快让朕看看!你这混小子倒是狠心,一走就是两年。”
越武帝慈爱地拍了拍宴礼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下道:“看来过得还不错,来,坐下和朕喝两杯。”
孙公公为越武帝和宴礼斟酒,越武帝则亲自拾著为宴礼夹了一块羊肉:“试试今日这羊肉烧的合不合你的口味。”
宴礼看了眼碗中肥瘦适宜的红烧羊肉,先向越武帝道了谢,然后拾著一口吞了下去,眼里满是喜悦:“肥美多汁,鲜而不膻,这道羊肉做的甚好。”
宴礼放下筷子起身举杯道:“多谢陛下记挂,至今还记着黎安好这一口。”
越武帝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举杯和他轻轻一碰道:“我们叔侄二人不必这么客气,吃菜。”
宴礼听话地闷头吃菜,越武帝看了片刻,出声询问道:“黎安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沈家?”
宴礼夹菜地手一顿,放下筷子垂眸道:“臣在沈府事宜尚未完成。”
越武帝轻敲桌面道:“你可是怨朕没有治罪谢家?”
宴礼当即起身俯首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从未有此想法!”
越武帝沉吟片刻道:“当年为削减世家权势,推行民试,朕需要谢家助力,因而不能动他们。而你义妹因谢家那伪君子而亡,朕却不能主持公道,为此一直心有所愧。”
“为了迁就朝政,替朕监视这些蠢蠢欲动的臣子,你又委屈求全,和一个商贾之女成婚,朕更觉不安......”
“陛下不必自责,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朝政大局,而黎安所为更是自愿。黎安自幼在您身边长大,承您关怀才有今日,为您所做的一切,黎安皆无所悔。”
越武帝扶起弯腰俯首的宴礼,声音略有哽咽:“你们宴家满门忠烈,靖衷他更是.......更是.......”
听到舅舅的名字,宴礼面色一变,敛目低眉,孙公公赶紧上前扶住越武帝安抚道:“陛下您念叨了宴小将军这么久,准备了这些好菜,怎么还不让人好好吃两口?待会要是菜凉了不合口,宴小将军恐怕又得哭鼻子了。”
孙公公是宫中老人,惯会周旋,一句话就让越武帝转了心情,宴礼也尴尬地摸了摸后颈脖:“孙公公,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就别提了吧......”
“黎安小时候可是把宫里那些御厨为难死了,朕总担心他有一天会因为挑食把自己饿死。”
“可不是么,老奴还记得那时候陛下您抱着小将军一口一个乖宝地哄他张口吃饭。”
越武帝和孙公公一唱一合的糗起宴礼,桌上的氛围也逐渐欢乐起来。
一顿饭毕,宴礼陪着越武帝在花园里散步,越武帝问道:“你可知朕招你回来所为何事?”
宴礼心中隐有猜测:“锦花会?”
“没错,这次姚安他们也会来,所以朕安排你去。”
宴礼惊诧道:“姚叔也要来?”
越武帝看了眼惊喜的宴礼笑道:“朕就知道你一定高兴,你和姚安也有七八年未见了吧?趁这个机会你们叔侄两也好好聚一聚。”
宴礼也十分高兴,正要应下,突然变了神色苦着脸道:“陛下,臣怕是没法去了。”
越武帝不解道:“怎么了?”
“今年这锦花会怕是沈家五姑娘进行操办的......”
越武帝这才想起为了方便,锦花会历来都是交给当地城府承办,由首富沈家出资出力。
一时间越武帝也犯了难:“但今年情况特殊,来的将士多为塞北军旧部,你非去不可。这样吧,朕下令今年不让沈家插手......”
“陛下!容臣再想想办法吧!”
宴礼赶紧打断越武帝这个念头,沈云岁为了锦花会想了那么久,要是因为他而取消了沈家的操办权,日后让她知晓,她恐怕连门都不让他进了。
越武帝见宴礼神色紧张,摸着扳指琢磨了片刻道:“黎安,你可是对那沈五动了情?”
宴礼沉默片刻道:“没有。”
越武帝仔细盯了片刻笑道:“商贾之女,配不上你,我们黎安不该娶这样的妻。黎安你最是聪明,莫要糊涂。”
宴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越武帝又随口问道:“对了,铸器山庄那边一切可好?”
“嗯?那边都是沈府和平江府军看守,守卫森严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越武帝随意瞥了眼宴礼,见他面无异色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要是方便,你便找机会也看看,那块都是军需,马虎不得。”
“是。”
越武帝看了眼天色,也觉得有些乏了,便对宴礼道:“今夜你便留在宫里歇息吧,过两日也要出发去平江城了,真不用换人操办锦花会?”
宴礼摸了摸鼻子道:“不用,臣心中已有一法。”
越武帝也不禁好奇道:“嗯?什么法子?”
“呃......好法子,明日陛下看了便知。”
见宴礼卖关子,越武帝没再追问,心里也在隐隐期待他有什么好法子。
第二天一早宴礼带着“好法子”来请安,惊得越武帝当场摔了副碗筷,心里悔道,就不该相信这个混崽子会有什么好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