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老太爷说要从她们姐妹五人中选一个当家人时,五姐妹便知晓最终只有一个人可以留下,其他人都要离开沈家。
但是沈云岁从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是怎样的感觉,也没想过最先出去的会是沈云素,更没有想过,离开沈家后过得会是怎样的生活。
所以当她和几个姐姐一起站在大厅里看着跪在地上哭闹的沈云素,心里没有一丝少一个竞争对手的庆幸,更多的只是物是人非的空落感。
“爷爷,昨晚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或者,我......我和灵珩和离!您不要赶我走......”
“云素,你已是谢家妇,而非沈家闺阁里的小姐了,莫要乱语。”
沈云素跪在地上双目红肿,脸上泪痕斑驳,往日的文静素雅没有一丝残留。而沈老太爷坐在上位,一如既往的威严冷漠,以平和的语气说着没有温度的话,一刀一刀剜在至亲血缘的心上。
“大姐夫怎么不在?”
沈云岁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谢灵珩,问完沈云禾后才发现齐朝骞也不在。
沈云禾嗤笑了一声道:“那头软饭猪?急着迎娶新妇去了。”
“迎娶新妇?!”
沈云岁震惊的低呼出声,因为激动语速都快了许多:“什么新妇?哪家的姑娘?”
问出口后又突然联想到了昨夜的事,情绪低落的缓缓开口道:“是......齐愉思?”
“是,没发现我家那头猪也不在么?齐国公府的教养也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沈云禾说得平静,但眸子里也没了往日的光彩。
看着自己的亲姐姐和自己的小姑子共侍一夫,她突然觉得往日自以为狼,实际上她不过是引狼入室的羊罢了。
沈云素的一朝落败,齐朝骞的多次辜负,一时之间让她也有了兔死狐悲的哀愁感。
沈云禾与沈云岁都没有再说话,沈云烟也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整个大厅里只有沈云素的哭喘声。
沈云岁拉了拉宴礼的衣袖,宴礼却无可奈何地冲她摇了摇头,他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这种事情无法可帮。
气氛僵持了许久,久到沈云素燃起了一丝希望,然而沈远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她的一切希冀。
“老太爷,这是在中南一带的地契,依着您的意思,选取了二十家收益不错的铺子和庄园。”
沈远将地契呈上,同时又带来了齐家的消息:“另外谢家老太太亲自带着大姑爷去了齐府商谈婚事,两家已经谈妥,但是......”
沈老太爷沉着脸道:“但是,是以平妻之位迎娶齐愉思是么?”
“......是。”
平妻,与发妻平起平坐,地位相同。
原本还在哭泣的沈云素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沈老太爷将地契拿在手中,一张一张翻看后压在桌面上,对着沈云素认真问道:“你可还想和离?”
沈云素含着最后一丝希望,抬头问道:“和离后我还能留在沈家么?”
沈老太爷坚决地道:“不能。”
他顿了顿又郑重地道:“但是我可以帮你另立门户,然后再帮你找一个普通踏实的男人,他没有家世背景,但是你会是他唯一的妻,有你分得的商铺,你们可以一生无忧。”
沈云素挺直了原本蜷曲的脊梁,冷漠不甘道:“我不和离,我要跟谢灵珩回中南谢家。”
“你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
“莫要后悔。”
“不会后悔。”
她不想平庸。既然没有别的路,又哪里会有悔路?
沈老太爷缓缓拿起地契递出,沈云素行了三个大礼,果断起身接过地契,转身离去。
沈云岁她们在大厅里静立了许久,一直站到双腿麻木,沈老太爷才一言不发的带着沈远离开。
因着沈云素的事情,温泉山庄的行程也提前结束了。
傍晚回到沈府时,沈云素已经收拾完东西启程前往中南谢家。她没有等谢灵珩,也没有和沈家任何人打招呼,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径自离开了。
宴礼安排好院内的事情回到屋里时,发现沈云岁不在,招来寿儿询问,也只知道沈云岁说要散散步,具体去了哪里也不知晓。
他看了看逐渐暗沉的天色,想了想还是提了灯笼去接那个钻入胡同的“牛犊”回家。
寿儿见宴礼要出门找沈云岁赶紧上前问道:“姑爷,要我们一起帮忙找么?”
宴礼摇了摇头道:“不用,我知道她在哪了。”
寿儿看着提灯走远的宴礼,不解的对北河问道:“刚刚还问我小姐去哪了,怎么现在又知道在哪了?”
北河摸了摸后脑勺,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宴礼找到沈云岁时,她已经撑着下巴,一个人坐在清莲居的池塘边望着塘里的枯黄残枝,望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走过去把灯笼放在一旁,随意的撩起衣摆和她一起并排坐在了石头上。
“都说清莲居的景色最为雅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虽处冬季,这些残枝却仍旧依稀可见夏日盛景。”
沈云岁撑着下巴嗡声道:“是的,大姐这里一到夏天,莲蓬、菱角、莲藕,满池莲食。”
宴礼:“......”
“而且脆香清甜,口感很好。”
沈云岁侧头看向沉默的宴礼,怀念的向他介绍着塘里的产物。
宴礼本以为她是触景生情,却没想到生的是食情。
原本准备好的安慰话语在嘴边滚了几滚,最后还是只能伴着沈云岁所言而引出的涎水,全部吞咽回了肚子里。
“但是我也好多年没到吃过了,以前她连荷叶都会掀下来,带着我们做荷叶鸡吃,可是成婚后,她的莲花池就只有观赏作用了。”
沈云岁有些失落地回忆过去的快乐,宴礼则无法将沈云岁记忆里的沈云素和如今的沈云素联系起来。
他想象不出平日里端着文雅的沈云素从池子里掀荷叶做菜的样子,更别说是从她掉个花瓣都会心疼的哭两声的宝贝莲池里掀。
“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大姐以前并不是现在的性格。小时候她经常带我们翻荷叶扒菱角,说这个池塘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吃能玩,就是荷花太多有些碍眼。”
宴礼听沈云岁说着过去,时不时地应和一声,沈云岁也不需要他发表多少意见,她只是憋了一天想说话罢了。
“宴礼,你说后来大姐为什么变了?”
一个人叨叨了一会,沈云岁觉得一直自己说和不说话时一样空落落的,索性和唯一的听众互动起来。
宴礼很配合地回答道:“因为找到了意中人?”
沈云岁张口就想说他放屁,但是又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如果不是真心所爱,为什么要去改变性格,去附庸风雅,去营造文静雅致的名声?
憋了半晌她才憋出一句:“又是一个为了谢灵珩而沦陷的傻子。”
“倒也不是,也许她才是最清醒的那个。”
沈云岁没有吱声,她看着宴礼等他继续解释。
宴礼揪了根野草叼在嘴里晃荡道:“不甘落败,分家以后,走的干脆。看似为情所缚,实际上是以情相缚。”
“以情相缚?”
“嗯,这事终究是谢灵珩先负她,谢家理亏,他们这种世家大族最在意名声,怎么也不会在面上亏着你大姐。”
“加上谢家这些年已经是强弩之末,财力虚空,你大姐有着沈家给的铺子,纵然分家也还有沈家的名支撑,在生意场上必然通顺,谢家想要财,还得仰仗你大姐。”
宴礼伸手划过眼前的庭院道:“所以你看,她走的多干脆,估计忙着在齐愉思进门前打点好一切,等着给她下马威呢。”
沈云岁直起身盯着宴礼看了许久,盯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伸手取下嘴中衔着的野草有些虚地问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总能想到这么多,仿佛在深门大院里生活了很多年一样。”
宴礼默了一瞬又勾着唇自夸道:“可能是聪明人的天分吧。”
沈云岁白了他一眼,也学着揪了根野草放在唇边把玩,片刻后她抿着唇问道:“所以大姐会过好的,对么?”
宴礼思索了一下道:“会比很多人好。”
沈云岁觉得沉闷了一天的心情好了许多,一旁的宴礼倒是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会觉得我不好么?”
沈云岁很不明白他的自信:“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觉得你好?嘴欠招打又风骚。”
宴礼笑了一下没说话。
“其实.......也不是,还是有一点点好的,比如长得不丑,能说会道,不会见死不救......”
“但是这次我害了一个姑娘的清白。”
沈云岁想起了沈老太爷的话,她看了看低着头的宴礼反问道:“你是故意的么?”
“是......也不是,我本以为她只是想诽谤一些内容,便想让她自食恶果,后来我有些后悔,但是追过去已经晚了,我是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疯狂......”
“那你后悔把我带出秋邃院么?”
“为什么我要后悔这个?”
沈云岁道:“只要我离开,她的目的没有达成,不管有没有你插手,她都会再去查看新设一局,所以,她的下场只会是自食恶果罢了。”
“你可以同情她,但是没必要愧疚,不是你的问题,一切因果都在她自己身上。”
宴礼没有说话,沈云岁也明白他心里的不适,两个人静静的坐在池塘边等着各自的内心恢复平静。
直到灯笼里的烛火明灭闪烁,宴礼才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对着沈云岁伸手道:“走吧,回屋了。”
在外面坐了几个时辰,回屋后沈云岁先去泡澡,宴礼在屋里收拾东西,这才想起阮文松好像先前说来府里寻不到他才去的温泉山庄。
所以,宴礼一到客房便被阮文松阴阳怪气了一顿:“哟,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
宴礼理直气壮的挑眉道:“没事天天记你做什么?行了,找我有什么事?”
阮文松这才将自己药箱里的一封密封函递给他道:“宴将军,陛下招你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