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岁一直到进入泡澡池时还在想阮文松的附送信息。
长息散材料昂贵且至多可存储三个月,因此一般都是随用随炼。现在既然出现了入春散,那是不是意味着有人最近炼制了长息散?亦或许是很早之前炼制长息散所遗留下来的?
沈云岁趴在池檐上想了很久,但还是没有一丝头绪。她撑着脑门点了点自己皱成一团的眉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放弃思考了。
由于肩膀裸露在水面上过久,沈云岁觉得有些凉,转身靠着池壁把身体慢慢浸入水里,低头一看水面,她才发现自己脸上的脂粉斑驳得像龟裂脱落的墙皮。
一想到自己顶着这样一张脸见了那么多人,满腹羞恼无处发泄,只得闷闷的从一旁的果盘里摸出个橘子,揉捏半天后赌气的冲着侧面的矮墙外丢了出去。
噗通——
“嗯?”
听到落水声,沈云岁惊疑的眨了眨眼,她蹲在水里转过身,好奇的仰头看向矮墙镂空的上方。
这个泡澡池是前几天才修建好的,在茗香苑的梅林侧后方。她轻敲着自己的下巴开始回想这面墙后方原本是什么地方,印象里应该是没有水域的啊......
噗通——
墙那边突然抛过来一个橙色的圆形物体,吓得她往水里一缩,然后精准的砸进了池子的另一头。
沈云岁惊愣了片刻,觉得刚才落水里的东西有些眼熟,她浅潜在水中,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缓缓的向池子另一头挪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埋进水里将池底的东西捞了上来,定睛一看,是一个橘子,表皮上面还有揉捏掐陷的痕迹,是她刚刚丢过去的那个!
沈云岁转动着橘子,在橘子的一块表皮上看到一个雕画狰狞的简易五官图,旁边还有她的名字。
她从模糊凌乱的字迹里辨认出了这个杰作的创作人——
“宴礼!你这画虎类犬的技艺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沈云岁愤怒地把橘子又砸了回去,噗通的水响声还伴着宴礼清朗的笑声。
“怎么了,你看看水面,难道我画得不是惟妙惟肖?”
宴礼隔着墙对着沈云岁喊话,朗润的声音在空荡寂静的角落里晕散开,驱散了些许冬季的晦暗沉闷。
沈云岁看了看水面倒影里的自己,本来就花了妆的脸,因为皱着的五官,倒真的有几分画上的狰狞感。
她拽过一旁的帕子,沾着水开始洗漱起来。
宴礼静静的听了片刻,只有细微的水流声,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窘迫地挠了挠自己的耳根。
刚才抱沈云岁过来时,他只到了澡池门口,然后让寿儿福儿扶她进去的。北河带他绕着走了一圈才到了另一边的澡池,他以为离沈云岁那边有些距离,没想到两个澡池竟然只有一墙之隔。
片刻后他草草擦了擦身子,披好外裳准备出去,隔壁沈云岁却扬声找他聊起了天。
“宴礼,你说凝冬从哪得到的药?”
宴礼系衣带的手一顿,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药不是你四姐她们的?”
沈云岁也从池子里爬出来坐在池子边,一边擦水一边回道:“齐朝骞是齐国公府的公子,他的姐姐是贤妃,确实有机会获得这个药,但是他不至于蠢得用这么有特性,易辨识的东西吧。”
“我觉得可能给凝冬药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这药有多特殊,而是把它当普通提情药用了。”
这是沈云岁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毕竟这宫廷秘药的独特性太惹眼了,只可能是用药人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入春散。
宴礼没有回话,而是走到外院,小跑了两步借着冲力轻轻松松越过了矮墙,落在了沈云岁的池院外。
他靠在廊檐下,对着内屋道:“好了就喊我,我在院子里等你。”
沈云岁诧异的看向声音来处,嘴里不禁嘀咕道:“刚刚不还在隔壁么,走的这么快?”
她赶紧擦干水换好衣服,抖着两条酸麻的腿爬蹭到矮凳上,提声喊宴礼进来。
宴礼推门就被扑面的热气熏得眯起了眼,沈云岁乖巧的将双臂撑在身体两侧,坐在矮凳上望着他。
像奶豆腐一样的皮肤在热水的蒸泡下透出自然的胭脂红,他不禁笑道:“粉漆洗掉了?”
沈云岁毫不犹豫抻腿给了他一脚,却又忘记了膝盖上的伤,当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看,你的腿都不忍心你踹我。”
宴礼蹲下身轻轻帮她揉捏了两下,手掌的热度隔着布料传递到皮肤上。
沈云岁拽了拽他的发带,不自在的道:“没事,还有,那是我二十两买的悦颜斋的水粉!”
宴礼转身撑着膝盖弯腰站定,沈云岁配合的伏在了他的背上。
沈云岁一趴稳,就迫不及待的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说凝冬的入春散究竟是哪里来的?”
宴礼沉思了一会:“你的姐姐姐夫们?”
沈云岁嫌弃的撇了下嘴:“你这不是废话么?”
宴礼笑了一下,挑眉卖了个关子:“那我给你说个不废话的信息。”
“什么信息?”
宴礼侧歪了两下脑袋,示意沈云岁把耳朵贴近点,她好奇的将耳朵凑过去,宴礼微微扬起下巴,在她小巧的耳垂边轻声道:“那个下药人很清楚他给凝冬的是入春散。”
沈云岁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他是傻子么?”
宴礼笑出了声:“他不傻,而且大胆的很,只是你不够心狠,所以没想明白。”
“什么意思?”
宴礼觉得耳边有些痒,又将人往上抽了抽,结果耳畔擦过了一片柔软。
他意识到那片柔软是什么,不禁怔愣住了,但是沈云岁却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被占了便宜,还一直轻拍着他的肩膀催促着:“你快说呀!”
宴礼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因为给药人的想法从一开始就和我的想法一样。”
沈云岁更懵了,一时也没想明白宴礼说的想法是什么。
“我为什么跳塘?”
“栽赃四姐夫他们想淹死你啊。”
沈云岁突然明白了宴礼的意思:“那个人也想栽赃四姐夫他们要淹死你!”
宴礼点了点头,给一脸震惊迷茫的沈云岁解释道:“我一个上门姑爷,在妻子家的庭院里偷情,未免也太猖狂了吧,再爱看话本的人,也不太敢信,你觉得谁会这么傻?”
想了想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齐朝骞除外。”
沈云岁用手垫着下巴搁在宴礼的肩头,歪着脑袋看着他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也不排除真的是齐朝骞这个傻子做的。”
宴礼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他是真的只想演捉奸在床的戏码。倒是凝冬,跳塘前我从池塘的倒影里看到她对着我的后背伸出了手。”
“她想推你?她这是和给药人一起利用了齐朝骞?”
“嗯。”
沈云岁激动的抬起了脑袋,一下子磕到了宴礼的脸颊骨,两个人一起嘶了一声。
“啧,你是嫉妒我美貌浑然天成,不用你那个二十两的粉漆么?”
“是水粉!”
宴礼忍不住嘟囔道:“哦,水粉。那不都一样么,都是白色的粉。”
沈云岁满脑子想的都是凝冬要推宴礼进池塘这件事,懒得和宴礼计较拌嘴。
她揉着脸咬着唇,趴回宴礼的肩头疑惑道:“但是凝冬是女子,你再弱也是男子,推你下塘也不一定就能实现。”
“啧,说谁弱呢,也不看看现在谁背着你呢!”
“你别打断我!”
宴礼不服气的颠了沈云岁一下:“你忘了入春散的主要功效了?”
沈云岁豁然明了:“啊,麻痹五感!”
宴礼趁机报复性的回了一句:“健忘精!”
有了入春散的功效,确实可以轻松推下一个男子,还能让他无力挣扎,默默沉入塘底。
沈云岁想了想觉得不对劲:“那你怎么没事?”
宴礼惊讶不解的看向她:“你很期待我有事?”
沈云岁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不太对,讪讪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入春散功效这么厉害,你怎么没受影响?”
这次宴礼倒是支支吾吾起来,随口一诌:“可能是个人体质原因吧,对我影响不大。”
沈云岁觉得也不是不可能:“那你还是挺幸运的。”
宴礼见她信了赶紧岔开话题:“那你知道,咱们院里还有个小奸细么?”
“嗯?”
沈云岁惊了一下,瞬间怒火起来:“谁!”
她在脑海里快速回顾当晚的情况,想着自己院里的仆从,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她笃定道:“南星!”
“难怪那天晚上大夫一直没到,呵,没想到我的院里还有这么个异类。”
有了南星的拖延,只要大夫没有及时赶到,宴礼死了,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入春散的事。
既默默解决了宴礼,又成功栽赃给了齐朝骞,一箭双雕。
沈云岁不禁愤愤道:“好毒的心思!”
宴礼倒是见怪不怪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阴狠,你想不到也属正常。”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你有头绪么?”
宴礼沉吟了一会道:“我心里有个猜测,但还需要再确定一下。”
沈云岁赶紧道:“谁?怎么确定?”
宴礼还没回答,刚好看到沈云禾身边的仆从押着凝冬过来了,他昂头用下巴点了点前方道:“能帮我们确定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