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话音落下,回荡在暗香楼中,惹得不少女子们掩面而泣。
沈昭皱眉,心中陡然升起怒火,她走进一步,惊得沉香脚一软坐倒在地,“怎么,你就这点本事吗?”
她蹲下身子,直视沉香,“戏台上的伶人、乡下的农妇、城里的商户女、高门贵族的小姐,从下九流乃至上九流,谁没有点傍身的本事。她们生存于世,难道都只靠一张脸吗?”
“暗香楼里色衰爱弛之事你可见得少了?”沈昭恨铁不成钢,语气越发激烈,“男人乃至世道给你套了枷锁,你便甘心低头弓腰吗!”
“沉香,若有一日天下太平,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世间万千风景吗?”她顿了顿,紧紧盯着眼前人美丽的双眸,“你真的甘心将自己困囿于方寸之间?”
“可、可我终究是女子,”沉香攥紧了衣袖,一行清泪流下,“如今正处乱世,女子本就生存不易,我又能如何?!”
沈昭笑了笑,替她抹去泪水,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放在她手里,“这是我在暗香楼时所攒下的银钱,总共一千两,足够你带着姐妹们在长阳做点小生意了。”
“暗香楼不该是你们的归宿,总有一天,你们会看到太平盛世,到那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便不再是男子才能做的,女子也一样能做到。”
沈昭拉起无措的沉香,扶起泪流满面的女子们,也对后面讷讷不敢言的檀香眨了眨眼睛,俏皮道,“若有困难,只管来贤王府找我,我让王爷替你们出头!”
沉香连带着众人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欢声笑语一时淹没了冷清的暗香楼,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
“不过,”沈昭打断她们,“还有一件事请你们帮忙。”
“客气什么,只管说便是,”沉香抹了把泪,晃了晃手中银票,“给了这么多,姐妹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沈昭狡黠一笑,“附耳过来······”
容妃之罪被昭告天下,又逢张家倒台,长阳城各种流言甚嚣尘上,定远侯身为张家旁支,免不得被牵连。
只是各类妖魔鬼怪中,定远侯府的流言却格格不入。
——听说了吗?定远侯多日不来花楼,好像是不行了!
侯夫人气得回来质问,非要定远侯证明一下,事关男人尊严,本是入了房便能说清的事儿,定远侯却遮遮掩掩,只嘴硬地说夫人不相信他,耍脾气出了门。
他气哄哄地直奔云柔阁而去,府里小厮调查过了,流言最早便是从阁中知玉娘子口中传出的。
定远侯一出现在云柔阁,在场数百只眼睛纷纷落到他身上,把他盯得不自在极了,连忙喊来老鸨,“冯妈妈,把知玉给本侯喊来。”
“好嘞,侯爷先上雅间,知玉马上就来。”
定远侯这才有点往日之感,趾高气昂地上了楼。
知玉来得很快,她人如其名,眸色浅淡如琉璃玉珠、肤色莹润犹如上好白玉,一进门便将定远侯迷住了。
他这些日子被侯夫人盯得极牢,又逢张家出事,唯恐牵扯到自己头上,胆战心惊地在家中蹲了些日子,许久没来花楼玩乐。
此刻见到知玉这般美人,早将兴师问罪一事忘到了脑后,美人递酒便喝,不过一炷香便酒气逼人,醉气熏天。
“美、美人~”定远侯色眯眯地伸手摸了摸知玉的手,触之细腻柔滑,与家中那母老虎一比,简直是天上仙子一般。
“侯爷,”知玉笑着牵起他的手,媚眼一勾便将他拉了起来,“随知玉来。”
定远侯顿时飘飘然,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了,跟着知玉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
知玉回身,警醒地观察一番,确定周围无人,这才合上门,顺便将阀也插上了。
屋中烛光昏暗,定远侯正要去扑知玉,眼睛一花便见一张颇为熟悉的脸在他面前。
他怔楞片刻,猛地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瞬间酒都吓醒了一半!
“你、你怎会在此?!”
沈昭掂了掂手中木棍,笑意盈盈,眼神却冷,“侯爷怕什么?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定远侯浑身一抖,半个月前的景象历历在目,被绑在床上的绝望和恐惧吓得他腿差点软了。
“我、本侯告诉你,若是本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就算贤王保你,本侯也要讨个公道!”
沈昭嗤笑一声,步步逼近他,“怎么讨?是说说侯爷不行的事儿,还是说说,您被我捆在床上的事儿?”
站在沈昭身后的知玉默默捂住了嘴巴,定远侯不行一事居然是真的,而且看样子,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位姑娘。
定远侯又惊又怒,抬手便要抽沈昭,却喝了酒步履不稳,反而被沈昭一避一推,摔倒在地。
那夜沈昭捆了他后,想着给个教训,省得日后再出来祸害姑娘,便按了他的肾阴经大穴。
经此之后,至少要找大夫治疗一年,才可恢复如常。
不过以定远侯这般自大卑劣之人,恐怕根本不敢与人说,若不是沈昭放出流言,恐怕侯夫人仍不知晓此事,毕竟他们夫妻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昭冷冷看着他扭动肥胖的身躯,抬脚踩住,眼中闪过厌恶,“阿萌,你们将她丢在何处了?”
“阿萌是谁?”定远侯一愣。
“哦,是吗?”沈昭举起木棍,对准他的脑袋,轻描淡写道,“那我帮侯爷回忆回忆。”
定远侯挣扎着起身,却被沈昭牢牢踩住,他想不通自己怎么连个女子的力气都比不过,只得连忙求饶,“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沈昭停了手,淡淡道,“说。”
一个小小的丫鬟,在暗香楼遇上时,面容都没看清他便随意抽了一巴掌,发泄怒气罢了,他又怎会记得。
后来被暗香楼老鸨送至家中,说是给夫人出出气,他便也没有过多在意。
“夫人、夫人将她处理掉了,”定远侯瞥了沈昭一眼,见她面色愈发冷峻,连忙说道,“我、我并未插手啊,是你们柳妈妈将她送来的,说任凭夫人处置······”
沈昭拿起桌上布巾,狠狠塞进他嘴中,随即提棍就抽,两棍下去便将定远侯打得满地打滚,若不是被堵了嘴,恐怕杀猪般的叫声整条街都要听见了。
她用棍子拍了拍定远侯的肥脸,“敢大声叫就永远不用开口了,明白吗?”
见他点头,沈昭扯掉布巾,声若寒刀,带着惊人的杀意,“说重点。”
“我、我不知道啊,”定远侯哭哭囔囔地抱着脑袋,生怕她下一刻又抽自己一顿,“是夫人让人处理掉的,不、不如,你放我回家,我替你问问夫人?”
沈昭简直要笑出声来,怀疑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说出这等话来,她没有应声,再次将布巾塞进定远侯的嘴里。
“既然如此,你也没有用了。”
定远侯瞬间瞪大眼睛,剧烈地挣扎起来,却被沈昭牢牢制在原地,绝望再次笼罩了他,一如那个夜晚。
沈昭轻啧一声,眉间已有不耐,抬手并指,稳准狠地连点定远侯几个大穴,若是会武之人在侧,都要道一声狠毒。
几息之间,定远侯浑身抽搐起来,随即像是呼吸不上来大口喘息,眼球暴起伸手去拉沈昭,嘴巴一张一合似在求救,昏暗烛光下尤其可怖。
沈昭抬脚踹开他,拦住好奇想要过来看的知玉,“肥人丑态,没什么好看的。”
知玉递给沈昭一块浸湿的布子,对她颇有好感,笑道,“沈姑娘擦擦手,若不是沉香姐姐同我说,还不知有姑娘这般妙人。”
接着问道,“这便行了吗?若是明日被人发现报了官,查出不是马上风该如何?”
沈昭细细擦了手,“知玉姑娘放心,便是请大理寺来查,定远侯也是马上风死的。”
平康坊的花楼里,每月都有马上风而死的客人,官府对这些简直是见怪不怪,其中不乏身份尊贵的,他们的家里人更要脸面,绝不会让官府验尸,皆是草草下葬,更不会追寻楼中姑娘的过错。
毕竟,他们想将事情压下去还来不及,又怎会将事情闹大。
她抬手将布巾扔到已停止呼吸的定远侯脸上,遮住了狰狞的死状,“我欠知玉姑娘一个人情,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到贤王府来寻我。”
“沈姑娘有胆有识,是知玉拖了姑娘的福,才可替长阳花楼中的姐妹们出了口恶气,”知玉丝毫不害怕,反而有些激动,“若是姑娘不嫌弃,知玉想与姑娘交个朋友,可好?”
沈昭见她胆子挺大,顿时笑道,“知玉姑娘侠肝义胆,与姑娘做朋友,是我高攀了。”
知玉眉开眼笑,上前挽住沈昭,“那我便换你一声妹妹,如何?”
“好。”
路过的打更人敲了两声梆子,沈昭与知玉道别,从云柔阁后门出去,穿过巷道又进了金樽楼。
半个时辰后,她拎着一坛酒,满身酒气地回了贤王府。
本以为薛容鹤不在府上,谁知路过花园时却被人喊住,沈昭揉了揉眼睛,凝神看去,“王爷?”
湖旁的亭中,坐着的正是薛容鹤。
沈昭心道,还好她做戏做全套,真在金樽楼里猛干了几坛才出来,否则被眼前这个狐狸看一二来,真不知该如何圆场。
不过,这人半夜不睡觉,独自一人坐在此处干甚,赏月?
她边向亭子走去、边抬头看天,五月初三上弦月,有何好看的?莫非他喜欢“月如钩”?
沈昭思绪飘忽,将酒坛放到石桌上,又在薛容鹤对面坐下,撑着脸问道,“王爷半夜不睡,在此处作甚?”
薛容鹤深深看她一看,提起坛子倒入酒碗,“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沈昭:半夜不睡装什么b?
薛容鹤:等你。(这人怎么又出去喝酒!还醉醺醺的,万一让那不长眼的非礼了怎么办?!要不还是让黑金卫继续盯着她吧。)
沈昭(看透一切):我谢谢你,本将军一拳打十个你在担心什么,当年刺你那一枪忘了?
薛容鹤(刺痛x1):这算家暴吧。
沈昭:醒醒,家都没成算哪门子家暴?
薛容鹤(刺痛x2):迟早的事!
沈昭:成家了又怎样,你打得过我?
薛容鹤(刺痛x3):急!哪里能教我绝世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