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原本月色明朗,此刻却被一大片乌云遮盖,林中树木茂密,伸手不见五指,却有一处亮若白昼。
客栈中的旅客被惊醒,纷纷探头张望,被黑金卫拦回房中,封锁了出口。
自沈昭和薛清月被抓走后,薛容鹤表面着大理寺众人谨慎搜捕,却并不相信这些人,暗中下令长阳城所有黑金卫集体出动,在长阳城内外搜查。
今日终于搜到了此处,事不宜迟,他连夜带着黑金卫出城,还未到时便看见了他给薛清月的传信烟火。
在路上碰到逃出来的诸多女孩,得知沈昭替她们引开凶手后,便让一部分黑金卫送她们先回长阳,自己带着人继续向客栈而来。
薛清月实在不放心沈昭,拧着性子非要跟来,好在肚子已没那么痛了,便随意裹了件衣服跟上。
此刻她跟在薛容鹤身后,看到包围中的老板娘,急忙喊道,“你把沈昭弄到哪里去了?!”
薛容鹤黑眸沉沉、情绪难辨,他看都未看不远处死去多时的刀疤脸,抬手随意一摆,开阳便带着众人一拥而上,将老板娘按压在地。
“告诉我,她人在哪里?”他垂眸看向扯出一个难看笑意的女人,背着薛清月的眼眸,冷漠而阴鸷,如同陷入疯狂的猛兽,下一刻便要将眼前人撕碎。
老板娘虽难以抬头,却也被盯得浑身不舒服,立刻按照沈昭方才的交代,手指动了动,“她不敌我,被我逼进林中了。”
薛容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火把之外尽是黑暗,他眉头微动,转身吩咐道,“留下五人看管她,其余人两两一组,入林搜寻,一个时辰后在此汇合。清月和开阳随我走。”
“遵命!”
他话音刚落,黑金卫听令而动,瞬间四散而去,星点火光遁入山林,四处喊起了“沈姑娘”。
夜间山林漆黑不说,此处常有野兽出没的消息,故而客栈地处偏僻,却能长盛不衰,而此刻沈昭只身入了山林
薛清月早已无意猜测七哥手下这些人是谁,不久之前沈昭带她们逃出此地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让她心都要揪起来了。
七哥虽面色如常,可她明显感觉到,在他听老板娘说沈昭被逼入山林后,紧张了一瞬。
她几乎要赶不上大步流星的薛容鹤,不由在心中祈祷,沈昭一定要平安归来,他们对彼此用情至深,老天爷决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开阳举着火把在前方开路,大声喊着“沈姑娘”,三人大约走了一炷香,本以为寻人无望,却突然听到一阵窸窣——
那是人踏过草木的声音。
三人顿时停下脚步,薛容鹤将薛清月向身后揽了揽,开阳也撤回他们身边。
四周静下来时,那窸窣声更明显了,薛清月瞪大了眼睛,仔细望去,见前方粗壮树干后露出一片衣角,正是沈昭所穿的天青色。
“昭昭!”她眼睛一亮,开心地喊道,却不料这一声却刺激了她。
眨眼之间,沈昭举着一根粗壮树枝,自树后冲出,直奔他们而来,竟是一副攻击姿态。
薛清月惊呼一声,被薛容鹤向后推去,“开阳,保护好公主。”
“明白!”
薛容鹤迎面挡住沈昭全力挥来的树枝,手臂一痛,只觉她果然练过些拳脚功夫,力气挺大。
他后撤一步卸力,凝神望去,见沈昭眼神空洞,血染衣袖,便知她此刻已是累极,全靠意志撑着攻击。
薛容鹤与她过了几招,沈昭招式凌乱,一根树枝看似挥舞地虎虎生风,实则毫无章法,完全不像学过基础功夫。
他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滋味,今时往事,思绪不由飘回锦西城。
那时,外祖父似乎对城中异动早有察觉,以他对战沈离负伤为由,将他强行送回长阳治伤,却在半路听闻锦西城破,白老将军殉城而亡。
所有人都称颂白老将军高义,只有他知道,白家人轻伤不下战场,外祖父也是这么要求他的。
而他的伤看似严重,却万万不到需回长阳治疗的程度,外祖父却执意将他送走,还拿出“军令”压他,分明是早已有所察觉。
为了保护他,最终以一人之力抗下所有。
沈昭今日所作所为,与外祖父何异?
薛容鹤心中一动,抓住树枝将沈昭扯至身前,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她们都已获救,你放心。”
他多么想对殉城的外祖父也这般说,可惜故人已逝、旧时难回。
沈昭闻言,神情一松,手中树枝落地,眉眼瞬间被疲惫浸染,她始终提着的一口气呼出,顿时浑身卸了力气软倒在地,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薛容鹤接住了她。
“昭昭!”薛清月见沈昭晕倒,猛地甩开尽职尽责拦着她的开阳,关切道,“七哥,她怎么了?”
“无事,”薛容鹤将沈昭抱起,转身向回走,与薛清月说了自己的推测,“此时应当是累脱力了,待回城找个大夫治伤,睡上几天便无碍。”
薛清月敏锐察觉到薛容鹤对沈昭的态度有所变化,她自小的深宫长大,自然不是全然天真之人。
此前她敢挥鞭抽沈昭,也是看出七哥对沈昭不过是表面功夫,她这个七哥自三年前性情大变,就成了一块谁都焐不热的冰疙瘩。
若不是她心疼从小一起长大的七哥,总缠着他玩闹,恐怕七哥对她也会如面对其他兄弟姐妹一般,面上笑着心中却冷。
她原先觉得是沈昭对七哥一厢情愿,如今看来,七哥也有些动心了。
薛清月心中雀跃起来,她替沈昭高兴,也替七哥开心,终于有人能焐热冰块啦!
开阳依旧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薛清月脑子里思绪一堆,落后几步跟在薛容鹤后面。
她此刻想通了事,心情大好,欢欣地抬眼望向抱着沈昭的薛容鹤,却见早已晕过去的沈昭正睁开一只眼,看着自己?!
她脚步一顿,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是林中昏暗自己看错了,又抬手揉了揉双眼,这才确定沈昭真的醒了!
沈昭见薛清月要喊,连忙使了个眼色,让她莫要声张,接着冲她眨了眨眼,口型无声,“保守秘密。”
薛清月看懂了,瞬间反应过来沈昭是在装晕,顿时又气又想笑,她翻了个白眼,随后神情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沈昭为何不想让七哥知道她武功高强一事,但她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母妃与哥哥干什么事都瞒着她一样,她哭过、闹过,却换来的是无视与敷衍。
而沈昭为了救她们,不惜暴露自己的秘密,也信任她不会说出去,故她愿意为沈昭保守秘密。
即便是瞒着七哥。
不知为何,她虽见过沈昭狠厉的一面,却也绝对相信她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七哥之事。
沈昭见她答应,便放心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思索着,她多日未动,今日松了松筋骨居然有些疲累,也不知薛容鹤何时能撤掉她身边的暗卫,真是麻烦······
再一睁眼,她已回到贤王府自己屋中。
沈昭瞥了眼窗外大亮的天色,盯着头顶帷帐,难得发起了呆。
她记得陷入沉睡前,薛容鹤一直抱着她,以她的警惕性,即便受了再重的伤有动静也会醒来。
沈昭摸了摸伤口,她身上的伤看着恐怖,其实并未伤及筋骨,只是些皮肉伤罢了,警惕性自然是有的,可她却一路安稳地睡了回来——
莫非薛容鹤未松手,抱了她一路?!
沈昭抬手捂住眼睛,心中默念,绝对、绝对不可能!
她宁愿相信自己睡死过去,也不愿相信薛容鹤善心大发,他们之间只有互相算计,没有感情才是好事。
“昭昭,你在干什么?”薛清月打断了她的思路。
沈昭转头,从前骄纵的八公主,这会儿脸上糊得东一块黑西一块灰,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罐。
“公主端这个做什么?”她早就看出薛清月本质不坏,被绑走后自然多有照顾,没想到竟能让八公主为自己做这些事。
看来不仅是个傻的,还是个实心眼。
“七哥请了大夫来看,除了日日要换的外敷药,还给你开了三日的内服药,”薛清月将药罐中的药倒进碗里,递给沈昭,“七哥叮嘱我,必须要看着你喝完才行。”
沈昭倒无所谓,受伤吃药她经历得多了,闭着眼连干十碗都没问题。
她一口仰尽,看了眼薛清月的花脸,忍住笑意,“辛苦公主亲自为我煎药。”
薛清月一愣,随即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怎的知道······药是我煎的?”
她回想方才情景,七哥那嫌弃的表情真是激得她火大,可她也不算没帮忙嘛,起码是她将药材放进壶中的,也不算冒领功劳。
沈昭笑着指了指脸,示意她去梳妆台前照镜子。
薛清月走过去,便见镜中出现一张大花脸,她连忙拿起绣帕擦拭,又从镜中看见沈昭无声大笑,怒嗔道,“笑什么笑,本公主还不是为了你!你个、你个白眼狼!”
被她发现,沈昭不再忍着,终于放声大笑,她在床上乐得东倒西歪,碰见伤口倒吸口气,却又接着笑开。
惹得薛清月擦着擦着,也跟着笑开了。
一时间,云端月里外尽是笑声,就连隔壁院子也听见一二。
开阳望着程峰咧了咧嘴,程峰几乎没忍住,他连忙抬手捋了捋胡须,掩住嘴边笑意。
薛容鹤神情淡定,翻过一张大理寺夜审后呈上来的供词,带着一身药香,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药房。
薛容鹤立在一旁,指导薛清月放药:慢慢来,水要浸泡过药才好,小火慢扇······慢扇不是不扇······你扇那么快做什么?!
薛清月心道:七哥好烦啊,唠唠叨叨老妈子一样。
薛容鹤看不下去了,满眼嫌弃:起开,怎么这样笨,我来。
cp粉头薛清月心想:七哥果然很爱昭昭!感谢在2023-07-06 22:48:15~2023-07-07 23: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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