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窈窕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视线,语气没出什么错:“怎么了?来趟我这里被猫抓傻了不成,总是发愣,像个呆子似的。”
“你这里?来客人了?”
宋窈窕一愣。
旋即幽怨地瞪了对方一眼,语气怨怼:“哪里能啊,这里的人,可都嫌弃我是个‘外室’。”
她说话,走上前一步,葱白的指尖抵上方辽的胸膛,“你当初哄骗我,说我做你的妻,可来了京城,我却连个妾都不如——我劝你快点解决你家里那点子事,再拖个十天八天,我看你就是对我产生厌倦了。”
宋窈窕又把矛头转回到男人身上。
只是这次,往日的话题转移法在此刻失灵。
男人一边口头应答,一边看着地上的草。
完了。
顺着方辽的目光,宋窈窕心上一悬。
她院子里都是杂草,若是有人经过,定会将草踩塌陷下去,留下些许痕迹。
此刻虽然草上凹陷并不明显,但若是心中有疑,这便是有人来过的证据。
全看方辽如何去想。
宋窈窕看向他。
只见方辽拧着眉,没说话。
后面突然传来什么落地的声音,方辽顿时把眼睛冷厉下来,扫了眼宋窈窕,而宋窈窕面色不变,只带着厌烦回视方辽:
“你如此看着我是作甚?有完没完了,别把你做官的那一套挪到我这里来,爱来不爱,还端上架子了吧?”
宋窈窕说完,一甩袖,人就走了。
方辽没去追,立即往发出声响的后院走去。未行几步,就见白猫顺着小路,出现在方辽面前,见着方辽顿时变得凶恶,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就快去跑远。
直至此刻,方辽才放下疑心,晓得自己真的是误会宋窈窕了。
“窈娘……哎窈娘,你莫要生气!”
“是我不好,我这不还是快走了,你又不愿意同我一起去南几城,我这个人啊,心中不安,这才疑神疑鬼。”
“呦呵,那还怪我了。”
后院的灰瓦墙外,李卑枝微微舒了口气。
那猫是她故意放进去的。
她听到了宋窈窕和方辽的对话,也知道方辽心中有疑惑。
她想要的效果就是,加深怀疑而后打破怀疑,这样方辽心中对宋窈窕的怀疑,才会削弱。
院中已经没了声音传出来,李卑枝并没有踌躇,利落地打道回府。
·
“姑娘回来了,老爷正找你呢。”
刚踏进屋子,李卑枝就听见老管事过来传话。
她微笑点头言谢,低头看了看裙摆上沾着的泥点,寻思应该不用太过讲究,便穿过抄手游廊,往书房中走去。
扣了扣门。
李樟的声音从房中传出。
“阿爹。”
房中正在提笔写字的男人听到动静,便放下毛笔。
“枝儿回来了,坐。”
李樟生性寡淡,说话也是简洁明了,很少有长篇大论的时候。
这似乎也和他的身世有关。
李卑枝曾听她阿娘讲过,他阿爹是家中庶子,并不算多么受宠,甚至有时会被排挤,后来也是因嫡系那群人烂泥扶不上墙,他这个庶子才有机会大显身手。
早些年的事,让李樟这个人很沉闷。
“昨日你方叔说的话,你可有什么想法?”
“什么?”
李卑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关于你的婚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见李卑枝满脸茫然,李樟并无不耐,只是换了个更为直接的说法,询问对方心中的想法。李卑枝回话道:
“并无。阿爹你问这些。是想到那日方叔提到的,他们家的长子?”
“对。”
或许是李樟此人太过正经严肃,李卑枝性子也更虽他,少年老成,谈到自己的婚姻大事,也没有过多羞涩。
李樟露出个笑。
“你方叔谦虚,他们家长子当年和你参与过同期殿试,最后成绩不算太差,乃是第二甲,现在正在大理寺任职。”
竟是和她同期殿试。
当年殿试,她为榜眼,赵青舟是探花。李卑枝没有深想,“所以阿爹你的意思是?”
“是你的意思。今日方家夫人送来拜帖,想来也是对你有意。”
明明是在讲她的婚事,李卑枝却想到忽然想到在偏僻地域住着的窈娘,又想到暗地不知底细的方辽,遂接话:
“那便去吧,我也不急着走人,多出去走动走动也是好事。”
李樟看着李卑枝的眉目,和孙水云有几分相似。他觉得时间难免过得有些快,仿佛不久前,大女儿也没出嫁,两个乖乖女绕着院子放风筝,他则和云娘在一旁看着。
可转眼回到现在。
大女儿成了贵妃娘娘,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而小女儿也到说亲的年纪。
“你若是不喜欢,也不必强求。总归来说,你爹挣的家产,能养活你一辈子了。想嫁就嫁,不想嫁就留在府中。”
“好,多谢阿爹承诺。”
李卑枝丝毫不意外李樟会说出如此话来。
她双眸含笑,这才带了几分孩子气,卸下在外的稳重和戒备。
“话说这些事怎么是阿爹你来讲,阿娘呢?”
一般人家这种事,多半是娘亲同女儿掰扯,更何况李樟本身就不善言辞。
倒是稀奇。
李卑枝在心中想。
果不其然,李樟面上流露出尴尬。
他伸手碰了碰鼻子,有些不自然说道:“你娘她同我怄气,她觉得现在讨论这些为时过早,但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更何况方家的拜帖都送了过来。”
在有关孙水云的话题上,李樟的话就不自觉多了起来。
“她就是舍不得你,才不想同你讨论这些。”
李卑枝觉得有些好笑。
她阿姐的性格随了阿娘,两人都很跳脱。只是上次去宫中见了阿姐,倒是觉得她收敛不少。
“原是如此,这倒也符合娘亲的作风。”
李樟面部动了动,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我要交代的大概就是这些,方夫人送来请柬,放在管事那,具体的你可去问他。”
“好。”
李卑枝回答后,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而是站在原地,趁着李樟还闲散着,问了问他同方辽的关系。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怀疑方辽此人,手脚并不干净。”
李卑枝将方辽和南几城中的事全部告诉李樟,但她并没有告诉李樟,窈娘的故事。“所以阿爹,我需要暗中找证据。”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精致的绣花上还沾着暗色的草绿。
应该是蹭到哪里了。
主座上的男人看着小女儿,半晌开口:“……枝儿,我知晓你是采诗官,但莫要次次以身试险。”
见李卑枝低头不看她,李樟知她心有顾虑,因此特意放缓了语气。
“我虽和方…兄是好友,但我更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她没有必要骗我。你同我所讲之事,是听别人提起,并无证据。若是最后方兄无罪,你可得给方兄道歉。”
“但若是他有罪,你也莫要顾及什么。”
“再说说你,怎么又掺和进这种事里?”
李樟虽相信方辽为人,但却也知唯有人心不可测。
更何况他同方辽已多年未见。
对方变成何等模样,他心中也未曾有数。
故而比起小女儿对友人的质疑和揣测,李樟更忧心的是为何李卑枝再次搅和进这等事中。
“只是觉得身为采诗官,无意听见民生疾苦需要去调查清楚而已。”
李樟摇头,不赞同。
世间苦愁事那般多,她都能一一管了不成?
但李樟话到嘴边,却换了番话:
“出门在外多多注意,莫要惹火烧身。”
“是,女儿晓得。”
见李卑枝并非敷衍回答,李樟这才开始讲起方辽的事。
“我同方兄是少时同窗,那时因我庶子身份,少有人同我往来,唯有方兄。后来我们皆入朝为官,他自愿请命去了南几城,近期才回京复命。”
“但说起关系,这些年淡了不少,此番拜访,我也有些意外。”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卑枝想。
李樟观其脸色,明她心中所想:“你且安心,我心中有数。”
“那方辽与其家眷,关系如何?”
李卑枝又问道。
“相敬如宾,两人是父母之命,但方家夫人颇为贤淑。”
那就是关系一般。
李樟不好意思背后多言别人感情,只好隐晦提出,李卑枝也懂了。
“你既然打算去赴方家宴,定是有自己想法,但这事,最好同你阿娘透露一二,免得她蒙在鼓中。”
事近末尾,见李卑枝要告退,李樟又补上了句。
出过书房,李卑枝直奔管事。问清请柬之事,这才寻到阿娘,挑着最重要的地方讲。
“我的乖幺儿,才留这么些天就要走人,来回奔波,苦了你了……”
和李樟一样,孙水云最关心的事也是李卑枝再次要试险,而她对于方辽,可以说是丁点不关心。
“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偏偏喜欢去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想起在自己多番逼问下,李秋平才将李卑枝受伤的消息吐露出来,她就心疼。
只是李卑枝不愿意说。
她就也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阿娘,没事的。我拿着朝廷的俸禄,自然也要为朝廷做事。况且做这些事,本身也是我愿意的。”
虽说最初,李卑枝确实没这么高的觉悟。
但后来经过溪水村一事,她多少有被感染。因系统任务而为续命保命奔波,和她为百姓除恶务尽,并无本质冲突。
她得去做。
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孙水云郁郁如秋水的眸子,含着担忧:
“你也是,知道爹娘都偏向你,才这么肆无忌惮。”
李卑枝眉眼弯弯,笑意生动:“是是是,阿娘最好了。”
霄云城。
“曼娘又去了南几城?”
宋惊风拿着账本,飞速掠过。
“是,南几城太守方辽,估计是因为那位姑娘把霄云城中的事给铲除,这才被赵老狗给唤了回去。曼娘提前察觉到动静,就先去了。”
不过一会,账本就被看完。
宋惊风紧蹙的眉并未舒展,若是李卑枝在此,定然会哑然这人的表情。
不似往日清明,只有晦涩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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