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鬼?刘玉翠?死而复生?

几串词联系在一起,李卑枝嗅到不寻常的意味。

更何况,朱贵这番话是盯着她说的。

脑中仿佛有谁敲锣打鼓,让她头昏脑涨。李卑枝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清楚这是头部受到剧烈撞击的后遗症。

她想到那时的景况。

不知是谁有心或无意,在混乱中将她一推,导致她直直撞上朱贵那一记死手。

对了……

她本该死掉的。

李卑枝眼神一暗,联想村中人初见她时的异样,猜测自己的死其中也许另有隐情。但此刻,她有更要紧的事急待斟酌。

于是趁着两兄弟怔愣,李卑枝不动声色往后退至安全距离。

她懂拳脚功夫,但由于刚刚醒来,浑身无力,朱忠义又生得人高马大。李卑枝心中自有计量:若真此刻对打起来,她定然半点优势也无,不如趁机逃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李卑枝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

只刚偏过身子,一旁朱忠义就立刻察觉。

“想跑?!”

躲开伸过来的手,李卑枝猛奔回村长家。她没有选择向村民求助——村中人对外村人极为凉薄,这一点她在刚刚就看出来了。朱贵失手“杀死”她后,那群本在纠缠的村民,立刻不带犹豫地全部走人,唯恐惹事烧身。

虽是人之常情,但也让李卑枝晓得这群人靠不住。

跑了半路,逐渐有些气短。

李卑枝抬脚,可终究因脚步虚浮,步履不稳。不消片刻,就被朱忠义擒拿。

头发被人粗鲁抓住。

对方压着她,喉咙中发出粗重的喘息,眼神紧锁她,恶狠狠地道:

“你究竟是谁?刚刚明明已经断气了,怎么又会活过来!”

这不等李卑枝开口回答,他拉拽起李卑枝,反手压住对方将人强行往回带,心中早有想法:

不管这人是谁,都不能活下去。

他力气大到惊人,李卑枝处于劣势,察觉到对方杀意,本该惊慌,神色反而更加沉着。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是陛下钦定的采诗之官,来此地不久留,便要返回帝京,向陛下述职。你对我心生歹意,可想过后果?”

这句话起到威慑作用。

对方手上力度放缓,脚步顿住。

但也仅一瞬,下一刻他就再次手上使力:“说的好像我现在松手,你就能放过我们兄弟俩似的,当官的人,能有几个是胸怀宽广的好人,心眼比马蜂窝的孔都多。”

这群人对官员的恶意和偏见太大。

李卑枝没想到适得其反,一时间难以脱身。

她被掐住脖子,只感觉胸膛中的空气越来越少,耳边声音亦逐渐失真。

“……就是那个姐姐帮了我!”

“你们在做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嗓音稚嫩,显然是孩童之语。一道如水击玉石般泠然,自然是宋惊风。

见到来人,朱忠义下意识心虚松开手,却没有退开:

“宋画师,这个外人掺和咱们村子的事,还冒充刘玉翠讲些神神鬼鬼的事,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正教训她呢。”

他以为宋惊风不认识李卑枝,故而随口编造谎言,打算糊弄过去。毕竟在他看来,宋惊风总是副好脾气,也很少会掺和进别人的事中。

更何况,哪里有帮村外人的道理。

“他骗人!是他想强抢东西,还打了阿娘,姐姐是来帮忙的!”

身形瘦小的孩子虽害怕,但仍记得李卑枝的好,自己阿娘受到的委屈,坚定站出来为李卑枝说话。

朱忠义瞪他一眼,又把小孩吓得不敢说话,缩到宋惊风身后。

而一旁往日温和的画师,终于冷下脸,语气带着冷然:“哦?我怎么不知帝京下来的采诗大人,还需要冒充咱们村中的姑娘,而且还是位失踪已久的姑娘。”

他走到李卑枝跟前,对上朱忠义。

朱忠义没料想两人相识,他有心越过宋惊风,却碍于对方身上唬人的气势,不敢太过冒犯——虽他是个大块头,可每每面对书生模样的宋惊风,总觉得对方威严。

更何况,这个宋惊风可是全村的招财树。

别人一年种田都可能得不到十两银,他轻松提笔胡乱画上一画,就到手几两银。若是他们二人起冲突,恐怕村子里的人,只会维护宋惊风。

因此哪怕再怎么想抓住李卑枝,朱忠义都忍下这冲动,转而好声好语劝说宋惊风:

“宋画师你可是不知道,这人虽然是官,但是我看也和咱们城里的那些官没甚区别,都是贪官污吏……”

“李大人来到这里不过一天有余,我心中自有判断,你莫要混淆是非。”

宋惊风打断他的话。

“前言不搭后语,朱忠义,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张口就是污蔑之语。”

声仍温和,可话却冰冷。

“就是就是,他和他的弟弟朱贵一样,都是坏人。”躲在宋惊风身后的孩子,趁机说出心里话,控诉朱忠义。

朱忠义被说红脸,梗着脖子嘴硬回话:“我就是看不惯这群当官的怎么了,一个两个拿着俸禄不干事,宋画师你也是偏心外村人……”

对上宋惊风愈发冷漠的眼神,他迫不得已咽下快要说出口话。

“……老子走还不行吗,真是活见鬼了!”

纠缠无望,很快,他拉住身后目光呆滞的朱贵进屋关门。

木门不堪重负,发出“咔哒”的重响。

危机解除。

宋惊风松了口气,转身对皱眉、面色难看的李卑枝表示歉意:“让大人见笑了,村子中的人,其实都比较淳朴。只是总有几个人品不行……大人你还好吗……”

“大人?大人!”

眼前景象越来越花,李卑枝撑着额头,身体已强撑到极限,见到暂时可信之人,她才放心昏死过去。

最后闭眼前,她闻到一股青涩的药味。

·

幽幽药香入鼻,李卑枝又在药香中醒来的。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没有说话。

待到思绪渐渐回拢,她才单手支起身子。

仍是她初次来溪水村所居住的房间。

只是这次,她的房中也弥漫着苦涩的药味,不难闻,反而让人心静。

李卑枝放缓呼吸,起身将木门栓住,后背抵门,望着半空——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她蓦然道:“系统,你还在吗?”

【在的,我二十四小时全天在线,您有什么问题吗?】

空荡的房间,明明只有她一人,她却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并且如同在她耳边说话似的。

苍白的唇不禁下意识抿住。

李卑枝胸膛中的仿佛有什么,下一刻就要跳出,她焦虑地掐住手心:

“因为我死了,你才找到我。你帮我死而复生,但是这并不是无条件的,我需要在两年内找到大景的最大贪官,并亲手送他进入牢狱。否则,我会再次死亡,对吗?”

没错。

被朱贵那么一铲子下去,李卑枝确实当场命陨。但她并没有去到阎王殿,而是和一个看不见身体的、自称叫“系统”的“人”交谈。

对方的话中总有她听不懂的词,但大概意思,李卑枝却能够懂得。

只是她仍觉不可思议,并想再次得到证实。

【是的,您的理解没有误差。】

李卑枝再次掐紧手心。

背后冷汗细细冒出。

没想到她还是得趟官场的浑水。

李卑枝不疑对方话中有几分几假。依照朱忠义的话,她本就断气了,却又突然活过来,印证了“系统”口中使她死而复生的真实性。系统如同鬼神,无实体却能言,确实有几分能耐。

“好。可你也要知道,大景表面河清海晏,我不过区区采诗官,想从中找到贪官,将对方缉拿归案,可谓难如登天。若是能够,你可否提供线索予我?”

【……经过科学计算,目前,您多出门散心,会有意外收获。】

系统停顿一瞬,用无甚感情的嗓音回答李卑枝的问题。

“多谢。”

【为您服务是我应尽的职责,如果您还有什么需求,可随时提出,我时刻在线。】

她并没有深究话中陌生词的意思,而是将思绪放在“出门”二字上。

若是如此,此地之事也许牵扯很深,背后主使策划者恐怕地位不低。

李卑枝想的远。

忽的被敲门声唤回神,门外传来宋惊风疑惑的询问:

“大人?醒了吗?”

“嗯,正在换衣。”

李卑枝张口回应。

“好,那我将饭菜放在门前,大人记得吃。”对方没有追问李卑枝,仅放下饭菜便退开,李卑枝心下微松。

用过午膳后,宋惊风带着熬好的汤药,来到她房中,温声细语说:

“大人刚来之时淋了雨,我听你声音沙哑,又有有咳嗽状,便自作主张煮过汤药,想来还是喝下较好。”

“嗯,麻烦你了。”

接过碗底,感受到指尖温热,李卑枝惊诧于宋惊风的心细,她自己都没曾放在心上,这人却记住了。

见宋惊风并未离去,一副欲言又止,李卑枝直言:“是还有什么事吗?”

“大人出门还需小心,朱家兄弟并非纯善之人,在村中名声也算不得好,他们无缘无故针对上你,恐怕迟早还会来挑事。若是大人无要紧事,还是早早离去为好,村子里并没什么值得采诗的地方。”

李卑枝颔首,却忍不住纠正:“采诗并非高雅之事,村中孩童嬉闹、姑妇浣衣而归、几家闲谈、老翁砍柴,皆可入诗,都可采纳。”

宋惊风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这里,不住哑然失笑。

“能如此想,大人心境也是纯粹干净。我自然不是要说村中不好,只是担心大人安危,倘若大人愿意,可多在寒舍住上几天。”

他语气客气,倒让李卑枝有几分不好意思。

“多谢……我听他们唤你宋画师,你擅长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