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面对杜听涛,私闯办公室的顾青险些叫出声来,还好刘天明反应快,一把捂住了顾青的嘴!
顾青细微地哼哼了两声,神情惊恐地看着刘天明。
刘天明举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顾青安静,旋即将手指掉转方向,指了指仍坐在床上的杜听涛。
刘天明不敢用手电直接照射杜听涛,只将手电光芒照向白色的屋顶,借着反射下来的微光,顾青强压剧烈的心跳,再次将视线投向杜听涛。
杜听涛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有外人闯入,继续保持着那盘腿打坐的姿态。他身着白色衬衫,领口和袖口都已解开,双手下垂,自然地摆放在床上,只是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胸襟前也被汗湿了一大片。
顾青刚看见杜听涛时,他的面部表情甚是痛苦,嘴角边的肌肉扭曲得厉害,待到顾青壮着胆子打量他一会儿之后,他的表情竟然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呼吸也渐渐地变得平稳绵长,显然是进入了深度的睡眠。
刘天明用目光示意顾青退出去,两人又蹑手蹑脚地出了小隔间。顾青急着离开这里,慌忙向门边走去,刘天明心细,口中叼着小手电,又蹑步走到大班桌前,将顾青先前翻阅过的文件档案恢复成原样。
直到刘天明和玄罡也一同走出办公室,将房门重新反锁之后,顾青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她拍拍胸口,说道:“吓死我了,杜听涛怎么会这么诡异地坐在小房间里?”刘天明微笑着说:“你是第一次干坏事吧?呵呵……多干几次就不怕了。”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顾青拧着脸。
“哈……又没被抓住现场,怕什么?不过……难道杜听涛就是宇文树学所说的那位道家高人?”
“说不定就是他!你看外屋还有好大一幅‘论道’的书法。”
“嗯……还有这条玄罡,也是个怪物啊……它那一招,是在给我们指路吗?”刘天明低头看看玄罡,玄罡没理他。
“这我又哪知道啊?还是去问宇文吧,顺便告诉他,我们大概是找到他的救命恩人了。”
“别忙,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进杜听涛的办公室,刚才不想知道,现在我很有兴趣了!”刘天明正色说道。
“这……确实只是与我们公司有关,而且还只是猜测而已。”
“说说吧,不碍事的。”刘天明摸出香烟,点上一支,看来是存心要听听顾青的理由了。
顾青尴尬地一笑,说道:“即使要说,也得换个地方吧,在别人的办公室门前谈论别人的是非,不好吧?”
刘天明吐出一个烟圈,闷声闷气地说:“行,我们换个地方,今天已经看见一些奇怪的事情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欲速则不达,有些事情急也没有用。”
顾青想了想,也就不再坚持去查看其它的房间。
与大楼内由中央空调抽送的空气相比,户外的空气倍显清新,顾青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开始向刘天明解释自己调查杜听涛的原因。
“我怀疑……嗯……仅仅是怀疑,杜听涛可能有比较严重的经济问题!”
“哦?”
“喏,在你身后的这栋腾龙大厦,前期施工加上后期的装修与配套设施,共耗去腾龙集团1.9个亿。”顾青的声音有些沉重。
“你们腾龙集团真够财大气粗的,这样的楼你们在国内好像还有好几栋吧?”刘天明叹道。
“从账面上来看,每笔资金都落实到了实处,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腾龙大厦,有很多隐藏的缺陷,怎么看,也感觉不到这近两亿的资金花得物有所值。”
“啊……有什么缺陷呢?而且,这又和杜听涛有什么关系?”刘天明不解。
“这就是我调查杜听涛办公室的原因啊。杜听涛在腾龙大厦修建期间,正是基建办的负责人!”
顾青在与蒲远谈话时发现大雨后的楼内有大片浸水痕迹,明显是在施工时偷工减料,没有做过渗水测试,才突然想起这么一档事。
“我今天调阅了大厦最近半年的物业管理维修记录,仅仅是吊顶渗水,风机停转,墙内水管爆裂这几项,便大大小小地发生了近四十起。这哪里是一个合格的建筑工程?”
“但这也可能是承接施工的建筑单位单方面的问题啊?毕竟杜听涛只是一个市场部经理,不是建筑工程师啊。”刘天明觉得顾青武断了一些。
“总工程验收这一关,是一定要由杜听涛来把管的,以他的性格,即使自己不懂,也一定会请行家老手来协助,渎职可不是杜听涛的风格。”
“仅仅凭这些维修记录,你便要告他贪污吗?”刘天明笑笑。
“维修记录只是反映事实的冰山一角啊。”顾青的表情很严肃,“还记得宇文制作假监控录像的事吗?当时你曾经叹气说我们大厦只在大门和机房安装了监控摄像,各楼层的楼道与电梯内都没有安装摄像头,整个监控系统形同虚设。”
“嗯嗯……是的!当时我就在想,是哪个外行给你们做的安全设计。”
“也许在最初的设计中,这套安全监控系统是存在的!我今天特地去保卫处的办公室瞧了瞧,那里竟然留着一面墙,墙上已经做好了框架,本来是预备安装十多台监视器的,现在也就这么空着了。”
刘天明的表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
“再说一个疑点,腾龙大厦一楼大厅里那块两百英寸的电子LED大屏幕你见过吧?”
“我当然见过,酒会那天你们不是用它来写一些欢迎词和放一些比较喜庆的动画吗?”
“腾龙集团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公司,这种大屏幕在其它分部的大楼内都有使用,但其它地区使用的都是统一的红绿蓝三色LED屏幕,这已经是一种标准了。而我们这里,却只用了红绿双基色的屏幕。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报价,这两种屏幕的同尺寸报价,整整相差了七倍!”
“看来你们的腾龙大厦,确实可能有点猫腻啊……”刘天明点着头,有些佩服顾青的敏锐观察力。“不过,你既然掌握了资料,为什么不向蒲远上报呢?让他光明正大地将杜听涛一查到底,岂不是胜过你半夜偷偷摸摸去人家办公室找证据?”
顾青低着头,没有说话,蒲远和杜听涛之间,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关系存在,她的直觉告诉她,向蒲远报告自己所调查到的情况,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甚至还有可能让杜听涛察觉自己对他的怀疑,那时候恐怕就更难还原事实真相了。
两人又默默地并排走了一段路,顾青才抬头对刘天明一笑:“这种经济案件好像不归你管吧?我们公司内部的事情,还是我们自己来处理好一些,时机成熟,我们会请审计监察机关出面的。”
刘天明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问道:“杜听涛很可能还是宇文树学的救命恩人,你还要继续调查他吗?”
现在顾青的心中,也正在为此事烦恼,如果杜听涛就是那道家高人,要彻底解除浑沌的威胁,恐怕还得依靠他的协助,可她现在却在收集对杜听涛不利的证据。
“或许……我们应该暂时停止追查杜听涛,而把注意力集中在宇文所委托的调查上,如果有需要,把杜听涛也一同请出来对抗邪灵?”顾青用目光向刘天明征询意见。
刘天明点了点头,他一直以来处理的都是刑事案件,在刘天明心中,经济案件与人命凶案相比明显分量不足。
夜已深,街上行人寥寥,稀疏的路灯光下,是两人一犬长长的身影。自从顾青在地下停车场遇见了猰狳,她就再也没有将车停放在腾龙的停车场,情愿多走几步路,停到附近的一个露天收费停车场去。而刘天明知道顾青的习惯后,也常常将自己的车停到白色桑塔纳附近。就在两人慢慢走到距停车场不远的地方时,突然一辆洒水车播放着《茉莉花》的曲调,喷洒着水雾冲了过来,它的速度很快,待顾青与刘天明察觉时已经来不及躲闪了,眼看着水雾就要将二人笼罩,刘天明竟一把将顾青拥入怀中,用自己宽阔的脊背对准了即将擦身而过的洒水车!顾青被这有力的一抱吓呆了,竟忘记了挣扎,洒水车却突然关掉了水阀,迅速从拥抱的二人身边驶过,开车的年轻小伙子探出头来对着二人吹了一声口哨,大笑着离开了。刘天明与顾青面面相觑,随即尴尬地分开来,顾青面红耳赤地整理自己的衣衫,心头扑通扑通一阵狂跳,刘天明身上那股成熟的男人气息让她好一阵眩晕。刘天明刚才是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身躯来为顾青阻挡水雾,现在解除了危险,他也在为刚才的冒失感到有些唐突,连说了几声“对不起”。
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两人间的气氛便有些微妙,走进停车场后,顾青主动辞别:“嗯……时候也不早了,本来还想去看看宇文的,看来只能等明天了……你就送我到这里吧,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继续调查呢。”言谈间,顾青自然地一甩长发,一缕沁人发香飘过。
刘天明的心中隐隐一疼,但他也只能微笑着站在自己的车旁,摆摆手,默默望着顾青驾驶的桑塔纳消失在视野中。
接下来的两日里,顾青和刘天明继续在大厦内明察暗访,夜里便一间一间地偷偷查看员工的办公室,可惜再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休养中的宇文对杜听涛夜间盘腿打坐一事倒是很感兴趣,可他并不赞同顾青所提出的邀请杜听涛共同对抗邪灵的说法。
“道家是讲究机遇的,高人不愿意主动出面,自然有他的道理,若是我们直接向对方挑明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一昧强求,以破坏对方的清修相迫,反倒是有些欺人太甚了,还是待我行动方便了,正式按行规拜访后,再做理论吧……”宇文如是说。
顾青不明白这些术界行规,只觉得宇文太迂腐,都出人命了,那杜听涛还躲什么躲,不是说降妖除魔是出家人的使命吗?但宇文的态度很坚决,她也无法反驳,只得在近两日的调查中不时地关注杜听涛,希望能确定他的道家高人身份。至于玄罡身上浮起蓝色虚影一事,宇文却是一口咬定不知情,顾青分明觉得宇文是在隐瞒什么,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转眼之间,已是宇文住进医院的第四日了,腾龙大厦内,倒也还算得上风平浪静。
下午,刘天明留在局里做简单的案情资料整理。他打开那个写着“腾龙大厦恶性凶杀案件”的卷宗,里面的资料只有薄薄的一叠。刘天明从自己的速记本上嚓地撕下一页纸,看了一看,就夹在了卷宗里。
那页纸上是刘天明凭回忆所作的一幅简略的铅笔素描,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也可清晰地看出那是一条摆动扭曲的巨大断尾。这桩奇怪的案件,是否真的有非自然的力量参与呢?刘天明苦笑了一下,现在他很需要人力物力的帮助,可如果拿着这张速写素描去找局长要求重新调查案件,一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的。
那块擦拭过血迹的手巾经过化验,竟然有三种血型,而且PGM酵素测定也验证了这些血迹颇为新鲜。鉴证科的弟兄们对这块干净的手巾上能找到大量血细胞都啧啧称奇,刘天明没把手巾留给他们,化验结果和证物一起拿了回来,只说是搞化学科研的朋友在试验新型清洁剂。这些事刘天明都没敢给顾青说,怕再吓着她,只能在局内另行调查近日是否有人口失踪的报案,可最近不但没有人失踪,就连那朱灵的老公也没来报过案……
这世道啊……老婆不见了,老公说不定还会举杯庆祝一下。想到这里,刘天明不禁皱眉苦笑。
关于腾龙集团内部的人员情况,刘天明还是没有死心,求助于陈词,他背着顾青又查了一次腾龙集团的人事资料,这一次,他把已经离职的人员名单也划入了调查范围,一一排除了那些退休的老人家后,一个名字给刘天明留下了深刻印象。
宋巧稚,女,三十五岁,去年正月间离职,离职前担任财务处主任。
这个女人的资料,仅有这么一句话,如此简单的人事资料,反倒引起了刘天明的注意。他反反复复地看着宋巧稚那张一寸的证件照片。
这是一个美人,细长的眉毛,白皙的皮肤,微眯的一双大眼睛有着非凡的诱惑力。
除了对美貌异性的好奇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让刘天明对宋巧稚有所关注,那就是顾青所提到过的腾龙大厦修建中存在的猫腻!依照宋巧稚离职的时间来看,那时候似乎正是腾龙大厦的基础工程完工的日子,作为一位财务主任,恐怕与资金的流向脱离不了干系。离职,会不会是为了钱呢?
刘天明把满脑袋的问号记录在速记本上,反正这两日与顾青满楼搜查,一点进展也没有,索性狗拿耗子一次吧,查查这起没有报案的经济案件,也算是帮帮顾青的忙。
他致电给陈词,想打听一下宋巧稚的去向,谁知陈词除了赞叹了一番宋巧稚的美貌,去向什么的就是一问三不知了。
“她是不辞而别的,我这个掌管人事的经理都没有接到她的辞呈。”
“啊?哪有你这么糊涂的人事经理?居然财务主任走了都不调查清楚!”刘天明有些愕然。
“嘿嘿……刘队还不了解情况,这个宋巧稚,自由散漫惯了,三十好几了还没有结婚,仗着与几位高层经理的关系不同寻常,很少来公司上班的,只要公司账目清晰,没留下什么呆坏帐,我可管不着她去哪里。”
在陈词的口中,这个宋巧稚似乎是个有作风问题的女人,不过办公楼内是非多,谣言常常与真相混杂,陈词的话,倒也不必全信。刘天明挂掉电话,微微摇了摇头。
“滴滴……”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刘天明抓过手机看了一眼,是顾青发来的。
“今天晚上还是继续做贼吗?”
刘天明的嘴角微微上翘,顺手回了一条:“不如你做官,我做贼,你捉了我去吧。”
“谁和你嘻嘻哈哈的,我们还剩四层楼没有查,今晚一鼓作气么?”
“悉听尊便!”
一阵狂风卷来,将百叶窗帘扯得哗啦乱响,空气中顿时有了潮湿的感觉,还在看手机的刘天明一惊,回头向窗外望去,只见天边黑云翻滚,有如打翻了一砚浓墨。
今夜,难逃一场暴风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