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重从湖泊中进入这片秘境空间不同,格莱的进入点在一片山脉中,原本是很隐秘的一个行动,可却被敌人完全洞彻了,他所在的小队遭遇数百个章鱼人大剑士的埋伏,身边的战友已经死伤殆尽了,仅只剩下他和一男一女两个同伴,被逼近了那片山脉中的一个狭小空间,最终跌入了裂缝中。
那处维度裂缝异常的不稳定,女同伴还没落入这片秘境前,就已经被维度裂缝中的虚空乱流卷走了,仅剩下一个战友和他一起掉进来,然后就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魂力那疯狂的汲取力。
两人已经尽量不动用任何魂力了,可那个同伴仍旧没能坚持太久,只是走出了大约二三十里路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然后很快就被彻底汲取成了一具干尸。
那时候格莱就知道,这里将会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知道这一点时,他的内心是有一种解脱感的。
在恩人和亲人之间,他选择了亲人,却被迫背叛了恩人,格莱不能原谅自己,他想死,但却又不能简单的选择自杀。
每一个拥有纯正血族血统的人,他们的身体中都流淌着先祖的血脉,那被血族视为是先祖生命的延续,因此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活着就不是单纯的为自己活着,而是承载着血族的先祖在你的身体里活着,伤害自己就是伤害血族的先祖,那是大不敬、大忌,是最严重的、对整个族群的背叛!如果选择自杀,那即便是死了,灵魂也无法得到救赎,到了地下也将再也无颜面对血族的先祖以及族人。
这种执念早已深入了每一个血族人骨髓里,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违背身,为一个血族,除非寿终正寝,否则即便要死,也只能死在战场上。
所以他才选择了来前线基地,并且报名冲锋队,跟着一班伙伴次次冲进前线战场中最危险的地方,每次他都是冲在最前面那个,可也正因为这份异乎寻常的勇猛,每次都能让和他面对的章鱼人畏惧,然后让他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甚至连他所在的冲锋队,整体存活率都直线上升……格莱也很无语,那种想尽力一战后就死去,却又偏偏次次都死不了的尴尬,恐怕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感受到那种无奈的酸爽。
现在好了,甚至都不用再去战斗,格莱的知识量相当渊博,和王重那种成天到处瞎逛的人生不同,得益于格莱在联邦和圣地时常常泡在图书馆的经历,对碎片世界这种英魂期根本用不到的知识,他也有不少的了解。
这让格莱很快就确认了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濒临破灭的碎片世界中,这种地方,只能进不能出,凭自己一个区区英魂,更不要妄想可以去收复所谓的碎片世界意志,也不可能会有人来救自己,这里终将成为自己的坟墓。
虽说自己比那个同伴要强的多,但身处于此地,反正都是死,格莱并不在乎时间的消耗,甚至也没有刻意的去对抗这个世界对魂力的汲取,掩埋了同伴的尸体后才继续前行。
他本是毫无目的的,前行的方向只是遵循着感知的本能,追寻着一个方向,那个方向似乎有什么古怪,在意识中引导着他,让他十分想要在临死前一探究竟,解掉心中疑惑。
于是一路坚持下来,越往那里靠近,这片世界中的魂力汲取就似乎在变得越来越轻,但减轻的程度十分有限,持续的消耗还是很快就让他虚弱下来,体内的魂力早就已经被汲取一空了,但不同于普通人类的是,格莱的血脉中也有着异乎强大的能量,可以进一步的维持这种消耗。
这让他越走越远,直到看到了那片掩埋在骨骸中的城堡。
漫山遍野的尸骸也是把格莱微微震撼了一下,但随即就浮现出了笑容,原来是这样,难怪自己想要过来,老天对自己不薄,怕自己死后孤单,竟然还留了这么多人来陪着自己,虽然都是章鱼人,大家语言不通,不会像王重学长那么好相处,但好歹也算是有个伴了。
可惜他已经没力气再走到城堡中去,身体已经被吸得只剩皮包骨头,眼眶深陷,有无数青紫色的经脉都已经在皮肤上严重的凸显出来。好在总算是看到了心中所想,格莱已经满足,意识的放松让他直接倒在了城外的尸骸中。
他想到了曾经在天京的时候,马东学长讲过的一个无聊的冷笑话,一睁眼,一晚上过去了,一闭眼,一辈子就过去了……
格莱的嘴角挂着一丝笑容,闭上了眼睛。
一抹已经十分微弱的意识却被困顿在虚无的黑暗里,感觉四周很冷,随时都有可能将他这抹微弱的意识彻底冻结、彻底消散,隐隐绰绰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一片虚无中叫自己的名字,可此时他就算想回应也根本无力。
那股意识在黑暗和冰冷中逐渐消散,可渐渐的,四周好像产生了光亮,又产生了温度,温润着那抹残破的意识,让他飞快的复原,甚至迅速的壮大……
自我越来越清醒,四周也已经亮堂得犹如白昼,可却始终身在虚无。
格莱想要走出这片虚无,却在那光亮中处处碰壁,可与此同时,那些光亮也在孕育着他、牵引着他,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洪荒之力在体内复苏,甚至在虚无中看到了一些曾经只出现在血族壁画上的威严画像。
那是血族的先祖,散发着万丈光芒,犹如神明般端坐在他身前,威严而强大,神圣得不可侵犯,让他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但他却又拜不下去,因为慢慢的,他十分诧异的发现,那个犹如神明般端坐着的血族先祖,似乎就是自己本身……
当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心中仿佛有一丝空明的念头随之融会贯通,四周虚无的壁障猛然消失,格莱睁开了眼,眼中些微的迷茫很快就如同梦境般消散在脑后,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王重!
“学……”看到王重,原本就还处于大梦初醒状态的格莱,第一反应就是一愣,他离开流浪旅团的时候,正是刚听到王重在大闹章鱼人后方皇城时,和北部战区这里隔着万里之遥,王重学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重比他大一岁,一开始时的相遇只是个偶然,选择在天京学院就读,只是因为天京的特殊性,这里属于联邦的一线城市,但却并没有联邦十大家族过多的身影,比较适合他潜藏,而不用担心会因为自身的优秀而引来那些大家族的觊觎和打探。而选择奇葩社,就更是偶然了,一个在学院中理论成绩第一,实战能力倒数,却偏偏又还能进入高倍重力训练室去淬炼肉身的奇怪存在,让他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和兴趣而已。
可随着这两年和王重之间的各种交流,那种彼此发乎内心的信任,一次次并肩作战、相互依赖的经历,和曾经在所罗门手下那残酷的训练营中完全不同,感受着王重的热情和积极,带给了当时满心仇恨的格莱太多正面的东西。
可以说他受王重的影响很大,旁人根本无法想象,尽管两人没有以兄弟相称,可在格莱的潜意识中,他觉得王重有点像很小时候那个带着他去郊外打猎的兄长,那也是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而作为一个孤儿,这正是他最缺乏的东西。
因此他下意识是想要叫一声学长的,可略一迟疑之后,却没能叫的出口。因为他立刻就意识到王重肯定是专门来找自己的,为了一个潜伏在身边的“背叛者”深入这样的险地,丝毫不在乎自身的危险,即便是亲人,又有几人能做到?格莱很惭愧,这样一个将自己视为重要亲人的人,自己却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卧底,不管自己有没有出卖王重,他觉得自己都不配亲人这个神圣的名词,他甚至都不敢看王重的眼睛。
可王重却好像是能看懂他的内心一样,在发现自己那短暂的错愕之后,随即就是深深的欣慰和惊喜,只要这家伙还活着就好!王重也是长抒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走了过来,咧嘴一笑:“怎么还叫不出口了?一次是学长,一辈子都是学长!”
没有责怪也没有矫揉做作,更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是简简单单十几个字,就仿佛两人只是在茶余饭后打了个招呼,视身在绝境如无物。
格莱的眼眶微微有点红了,但终归是慢慢抬起了头。
“对不起!”
“你这家伙,还是我认识的格莱吗,什么事儿不能一起商量,如果你真想还所罗门的人情,不就区区一个回路吗,让给他,多大的事儿!”王重笑道,看到格莱清醒,一直悬着的心也才终于放回了胸口里。
“先吃点东西吧。”王重并没有提更多,显然还不是时候。
格莱苦笑,“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所罗门对我不但有救命之恩,当年最困难的时候也是他帮我渡过的。”
王重看着格莱,叹了口气,“本来是想等你恢复在给你看的,有些事情不能看表面。”
说着把资料递给格莱,这家伙才是真正的耿直BOY,自己费尽的救回他,竟然还在自我纠结。
“我不敢说这个计划一定是所罗门安排的,但是你的家族覆灭绝对是凯撒帝国的阴谋,故意制造出你这样的孤儿,有天赋,对联邦又有仇恨。”
王重也并没有说太多,这事儿对格莱的冲击恐怕是有点大。
格莱更了解自己的族群,当时大家都是靠动物血为生,突然出现恶性吸血案件,家里的人也是相当震惊,然后没多久联邦军队就来了,现在想想问题是挺多的,格莱认真的看着资料里的内容,一个一个印证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是蒲公英,也知道不少蒲公英的身世。
原来一切都是场噩梦。
“学长,对不起!”良久,双目中恢复身材的格莱又一次道歉。
“都是自家兄弟,下次有事儿别在一个人钻牛角尖,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进来好说,怎么出去?”王重无奈的耸耸肩,他知道格莱必须救,可是对于出去他也没有办法。
救到了格莱,哪怕深陷险境对王重根本不是事儿,而格莱解开心结也是属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两人对于眼前的情况非常的淡定,丝毫看不出是一个死局。
要想从一个维度秘境中离开,对一个在第五维度生存了很久的修行者来说其实并不算太过困难,因为只要能进就肯定能出,原路返回嘛,可现在的问题是,原路在哪里?
两人相互说了一下自己进入这片维度秘境的经历,立刻就发现大家的落点是完全相同的,都是在哪个湖泊边上,可不同的却是两人的进入方式并不一样,也就是说那个湖泊边连接着外界的通道节点,至少是在现实中时刻移动着的。此外,格莱可不是从湖水里冒出来,而是从天上掉下来,但据他回忆,当时抬头看天,却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任何通道节点的存在,也看不到任何维度裂缝。
同时王重也清晰的记得,自己是从湖泊中冒出来没错,可那却只是一个已经接近干涸,最多只是及腰深的湖泊,一眼就可以将整个湖泊看个通道,湖底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裂缝或者通道存在。
有进没得出,这就很奇怪了,和普通的维度秘境通道规则完全不同,肯定不能一概而论,这个奇怪的世界处处都透着一种神秘,一时间似乎无法入手,毫无头绪。
“先四处看看吧,搜索一下城堡,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越是这样没头绪的事儿,反倒越能激起两人挑战的欲望。
迈过城外那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到了城堡中,才发现城堡内的尸首也照样是堆积如山。每一个街头巷尾、每一处通道和屋舍,到处都是章鱼人的残骸,这些章鱼人显然并非是因为碎片世界消亡而死,而是经历了一场绝望的屠杀,他们大多都已经身首异处,又或是被拦腰斩断,断肢残骸和头骨滚落得到处都是,其中还不乏有着许多圣级的强者,从他们身上穿戴的那些金色铠甲就能分辨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