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围剿新编旅的战斗打响了。城西方向传来了斗铠交战的轰鸣声,一阵紧似一阵,震耳欲聋。
午睡中的孟聚几次被吵醒,他很想过去看看情形,但又克制住了自己:王北星和吕六楼都是打过硬仗的老手,经验丰富,应该相信他们的能力。再说了,论起指挥水准来,二人都比自己强得多,若是他们没办法的话,自己去了也没用。
于是,在那震天的轰鸣声中,孟聚居然就睡着了。
睡醒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孟聚起床,高声嚷道:“下午可有衙里的人找我?”
江蕾蕾在外面应道:“有啊!镇督,下午好多人找您呢!小九来过,吕大哥和王大哥他们来过,肖将军、易将军来过,署里面宁督察他们也来过——呵呵,我跟他们说,镇督在睡觉,他们的脸色真是好古怪。”
“这么多人啊!”
孟聚套上便装的书生袍,快步出了卧室。在客厅里,苏雯清已捧着一叠公文在那边等候了,她笑吟吟地迎上来:“大人,您休息的时候,不少人来寻过您。有公文的,我让他们留下了;没有公文的,奴婢把他们的事记下了,等您裁决。”
孟聚翻了一下公文,先找到了王北星和吕六楼联名的报告,匆匆打开看了几行字,孟聚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北星和六楼这次干得很漂亮,给他们好好记上一功。”
围歼鲜于霸集团的行动进行得很成功,开战不到一个时辰,新编旅的营盘便被占领了。新编旅的铠斗士一点斗志都没有,防线看着是固若金汤,其实一冲就垮,比豆腐还软。王北星领着敢死队刚冲进去,对面立即就一溃如水,新编旅的军士投降得一个比一个快。
只是在围攻鲜于霸的本营时,进攻部队遭到了阻碍。鲜于霸领着二十多个亲兵铠斗士在那负隅顽抗,双方激战小半天——孟聚午睡时听到的轰鸣便是交战时候传来的,东陵卫付出死伤十几个铠斗士的代价,终于击破了新编旅的最后抵抗,鲜于霸被生擒活捉。
“孟长官,这是王大哥他匆匆写下的报告。他说,他们打了一天,太累了,都回家休息了,详细情况明天跟您汇报。”
孟聚哑然失笑:“北星那小子,这是来跟我来勒索奖金了。”
他在王北星的报告下写了批示:“速提交作战有功人员名单。另,死伤官兵一律双倍抚恤,转廉清处欧阳辉执行拨款。”
孟聚翻翻其他的公文,没找到什么要紧东西,只是看到了易小刀和肖恒的帖子,二人都说有急事要见孟聚。孟聚想了一下,喊了两个卫兵过来:“你们过去,请守备旅的肖老将军和易旅帅过来吧,我在这边等着。”
肖恒和易小刀几乎是同时到达的。进门时,易小刀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知孟聚哪里得罪了他。
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肖恒的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他冲孟聚翘起了大拇指:“孟老弟,硬是要得,够气魄!这就把鲜于霸那反骨贼给剿了,大快人心啊!”
易小刀阴沉着脸说:“剿了鲜于霸又如何?他自己不也快被剿了?”
“呸呸,晦气!易老弟,咱们刀头舔血的人,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干嘛!”
易小刀闷哼一声,孟聚上下打量他一番:“易老哥,我没得罪你吧?我还不知道,你跟鲜于霸有那么好的交情?”
“我跟鲜于霸有个屁交情!但你把他给剿了,你让我怎么办?元帅那边,看到鲜于霸被剿了,我却一点损伤没有,这不是摆明我跟你有勾结吗?”
孟聚恍然,与肖恒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嘿嘿笑着。
孟聚好整以暇地说:“易帅啊,人总不能永远脚踏两条船的啊!”
“道理我当然懂,不过怎么看,元帅的那条船都比孟老弟的来得结实坚固吧?元帅这趟亲自领兵,挥师近十万,大军已经踏入东平了,顶多三五日就能杀到,老弟你可打算怎么办?”
肖恒失声道:“武川那边已经动手了?不是真的吧?”
孟聚证实:“易帅说得没错,我们也是今天刚刚得到的消息,边军从武川方向大举进攻。这时候,延桑郡可能已经遭到攻击了。”
整个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夕阳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茶室里,男人们冷峻而严肃的脸在明暗之间变幻不定。
把茶杯重重一搁,肖恒很豪气地嚷道:“孟老弟,没说的,我与你同生死,共进退。拓跋雄又如何?边军的大举进攻,我们又不是没碰过!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吓倒了吗?”
“肖老哥高义,小弟这里谢过了。以茶代酒,我先敬老哥一杯!”
说话间,孟聚有意无意地扫易小刀一眼,却见后者捏着茶杯,默不作声。
孟聚和肖恒也不催他,只是悠然地喝茶。
良久,易小刀嘘出一口气:“孟老弟,这一仗,你有几成打赢的把握?”
“拓跋六镇倾尽北疆精兵来攻——老实说,我的把握还真是不大。所以,易帅倘若不选我这条破船,我是完全能理解的。”
“怎么可能?!”易小刀一口否决:“咱们几个是结盟的嘛,抛下兄弟自己逃跑,这种事情,我易小刀绝对做不出来!孟老弟,肖老哥,咱们共进退,同生共死!”
孟聚和肖恒对视一眼,两人都大感意外:易小刀一向油滑奸狡,他什么时候这么讲义气了?但既然易小刀出口了,两人当然不会客气,连忙齐声赞颂易帅义薄云天,赶紧把事情敲定,让这厮不好改口。
易小刀笑吟吟的,眯着眼听两人拍马屁,一副很舒服、乐在其中的样子。
待二人的赞颂告一段落,易小刀才悠悠然地说:“孟老弟,如何对付来犯边军,你可有筹划了?”
“说来惭愧,我的想法无非兵来将挡。边军过来,我们迎上去厮杀便是了。”
“老弟,你这个是笨打法了!上兵伐谋,我们既然在兵力上略处下风,那自然要倚靠计谋取胜了。”
“这个,小弟惭愧,却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好计谋……”
易小刀很有气势地拍着孟聚肩头,脸上满是成竹在胸的睿智:“莫急,还有我呢。小弟不才,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不敢说十拿九稳,却也有个七八成把握吧。只要按着小弟的计谋来,不管怎样,打退元帅的这次进攻,那是绝无问题的。”
“哦哦哦!”孟聚和肖恒喜出望外,他们伸长脖子,恭听易小刀的神机妙策。
“二位,边军来势汹汹,兵力雄厚,我们与之正面力敌,殊为不智。但倘若我们能有一旅兵马假意投向元帅那边,混入边军队列之中。在两军对阵的关键时候,只要这旅兵马突然发难,里应外合之下,边军必然会大败亏输!”
孟聚心头泛起不妙的预感:“易兄弟,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
易小刀一拍大腿,眉飞色舞:“没错!我将统带横刀旅兵马担当内应,潜伏在拓跋雄军中,关键时候,我将会挺身而出,与你们里应外合,给予边军最致命的一击。
二位兄弟,你们都知道,深入敌军之中,在关键时候挺身发难,这个任务是很危险的,但小弟不怕,愿意承担起这任务来。
孟老弟,你就放心好了,虽然我表面上是站在边军那边,但其实在精神上,我是坚定地站你们这边的!
二位兄弟,你们不必劝阻了,为了兄弟之情,小弟心意已决,甘愿冒此风险,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二位兄弟,你们继续慢慢聊,我先回去做准备了,不送,不送……”
孟聚:“……”
肖恒:“……”
……
易小刀走了,足足过了一刻钟,孟聚和肖恒依然在大眼瞪小眼。
“真是没法想象。脚踏两条船的人多了,但能做到易帅这种境界的,那还真是——易帅的这门本领,怕是堪称绝世无双了吧?”孟聚摇头晃脑地叹道。
肖恒闷哼一声:“这个反骨仔,贪生怕死!亏我们待他这样,大难临头他竟就这么走了!孟老弟,我早说不能信这小畜生的,他是那老畜生的干儿子!你剿鲜于霸时该把他一并收拾最好。”
孟聚笑笑,心里却想,易小刀这人虽然油滑,但应该不会贪生怕死吧——敢做北府鹰侯的人,怎会是怕死之辈?
他劝慰道:“肖老哥,这时候,易帅能做到两不相帮,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这样摆明车马说话,总比当面说好话背后捅我们一刀好吧?说不定,他投入拓跋雄军中,还真的是给我们当内应去了呢?”
“他肯帮我们做内应?哼,那我还不如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