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节 接头

“啪”的一声轻响,孟聚手上的毛笔掉到了案上的,墨液将雪白的宣纸溅出了一道长长的黑色墨痕。他手忙脚乱地收拾,欧阳辉和宁南也过来帮忙,一阵忙乱才把弄脏的纸张收拾干净。

借着这阵的缓冲,孟聚已理清了头绪。他问宁南:“我们是什么时候派人去连江署的?怎么我都不知道?”

“大人,这是例行程序了。因为发现黄新主办有可能涉案,省署自然要派人过去问一下连江署。本来我们都以为这次要白跑一趟了,没想到在那边却真的找不到黄主办,连江署说,黄主办已经连续两天没上衙了——大人,这下怎么办?”

孟聚沉稳地坐椅子上,目光凝视着前方,显然正在思考。过了好一阵,他才说:“发通缉海报吧——这是我们的自己人,现在也弄不清黄主办失踪的原因是什么,通缉海报说得客气些,就说黄新多日未归有公务要处理催他速回,留些余地,将来万一弄错了也好转圜回来。”

“镇督英明!”

“欧阳督察,通知连江署的杨总管和方副总管,让他们加紧寻找黄主办——到底是逃逸、失踪还是殉职,让他们早日给省署出个结论。通知杨总管过来见我,就他的属下涉案和失踪一事做出说明。”

“是!”

“省署内情处李明华督察,监守不力,玩忽职守,导致重要在押案犯被杀,给我东陵卫造成了重大损失,命他停职待勘吧——唉,这事也不是李督察一个人的责任,我呈文上去,等总署回复处置吧,说不定连我也要挨发落的。当然,你们两个也要挨点小处分。”

两名军官都凛然,知道镇督是在定调事情的善后处理了。这件大案,镇督几乎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李明华了,自己只是“挨点小处分”,他们顿时心中大定,对孟聚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镇督大人体恤包容,卑职等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孟聚摆摆手,他的目光很深邃,斟字酌句地说:“现在,案情已基本明确了,是南唐鹰侯对我东陵卫的报复袭击行动,这是朝廷一等一关心的大案,你们不要松懈了追查啊!”

宁南和欧阳辉都连声答应,心中却想,南朝鹰侯间谍案是最难办的案子,这帮人动手杀人后一溜烟跑回南朝去了,自己难道去江都抓人吗?这种案子,压根是没法破的——不过破不了案倒也无妨,反正这黑锅李明华已经背了,牵涉不到自己。

但镇督大人既然有了吩咐,自己不做点姿态出来,那也不好交代。欧阳辉问:“镇督大人,卑职建议,为了破这个案子,我们抽调精英好手,成立一个专案组,专门负责此案的侦破,您觉得如何?”

“嗯,这个提议不错——欧阳督察,你可有兴趣担当专案组的组长?”

欧阳辉把手摆得象鸡爪疯:“大人看重,卑职很是感动。不过卑职不熟刑案业务,难以担当这重任,只怕有负镇督大人的重托啊!”

孟聚淡淡一笑,又望向宁南。没等他发话,宁南已先开口了:“镇督大人,搜捕处那边的事务太繁重,卑职也抽不开身啊,恳请大人另任贤能吧!”

三人目光交换,都是心领神会。大家都是官场老油条了,都知道这案子,压根没有破案的希望——拿行话来说,就是压根没搞头了——成立专案组不过是做给朝廷和总署看的姿势罢了,表示东平省署很重视这个案子,并没有放弃追查,到时朝廷若有什么责难下来,省署也可以把责任往专案组组长头上一推。所以,对这个明知准备要做替罪羊的专案组组长,二人都是敬谢不敏。

欧阳辉说:“镇督大人,卑职提议,让刑案处的余督察来负责这个案子吧!余督察是省署出名的刑案专家,业务素质了得,办过不少大要案件,经验丰富,他来负责这个案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欧阳辉也是玲珑心思,孟聚准备把余书剑停职送洛京了,虽然镇督说得很好听,说是让余书剑休养,但那意思明摆着的,镇督大人是想撵他走人了。余书剑又恰好是刑案处主管,既然镇督看他不顺眼,他来背着这个黑锅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孟聚吓一跳,心中大骂欧阳辉多事。这案子放在旁人手上,孟聚是一点不担心。但放在余书剑手上,孟聚就寝食难安了。余书剑这人,眼光太毒了,孟聚对他忌惮得要命,正准备把他远远地撵开呢,欧阳辉却提议他来负责这案——万一他查出什么来,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他断然拒绝:“这不行!余督察的身体不好,我们省署要体恤部下,不能给病人安排这么重的任务。欧阳督察,我们还是另外找个人吧。”

大家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由李明华的副手,内情处的聂平副督察来担当专案组的组长——这明摆着是个背黑锅的角色,不过聂平也是内情处的人,内情处这次捅了大漏子,他也有一份责任的,料他也无话可说。

送走两位部下,孟聚在官衙里坐了很久,他在纸上反复写着“破军星”几个字。

“南唐在我们北疆——不,就在我东平省内,派遣有一名南唐的鹰侯。此人是我朝的军政官员,南唐那边给他的代号是‘破军星’。”

自己第一次知道破军星的事,还是从叶迦南口中听闻的,想起当时的情形,孟聚的心情复杂。神秘的破军星终于露出踪影了,但那个美丽的女镇督,却是已与自己天人永隔。

孟聚唤来王九:“王九,你去军情处一趟,请许督察过来。”

跟欧阳辉一样,听到孟聚的召唤,许龙也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喘着气问:“镇督大人,听说您有事找我?”

许龙显得有点紧张,军情处是个冷门衙门,不象廉清处那样经常有机会见镇督,听到孟聚突然召见,许龙还真有点担心,莫非是我们最近捅了什么漏子被镇督发现了?

孟聚劈头就问:“许督察,军情处那边,可有边军易小刀的档案?”

“易小刀?横刀旅的易旅帅?”

“对,就是他。”

知道孟聚不是来找麻烦的,许龙大大松了口气。他说:“大人,我们有的。镇督大人,对于边军的重要将领,我们一直十分重视,对他们的资料进行多方收集,努力做到……”

孟聚很不客气地打断他:“有就可以了!许督察,易小刀是东平军方的重要人物,重要性仅次于元义康。倘若这样的重将你们都没有做好档案和资料收集,那我就要问你们军情处是干什么的了!”

被镇督当头棒喝,许龙顿时蔫了下来,他不敢再啰嗦,老老实实回去拿了易小刀的档案过来。

孟聚道声“行了,你回去吧!”,挥手让他走人。

出门时候,许龙回头望了孟聚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哀怨眼神,孟聚只装没看到,于是他只好很不甘心地走了。

人与人相处,真的要讲缘分的,第一印象往往就决定了对一个人的观感。孟聚对许龙的第一印象就不好,那天宴会上,许龙扮出一幅忠于前任镇督的耿直样子,这让孟聚很是恼火,仿佛对叶迦南的思念被人亵渎了一般。

老子的心思,也是你们能随便揣摩的吗?

拍不拍马屁,或者马屁拍得笨点,孟聚只会一笑置之,身为上位者,这点雅量该有的。部下揣摩上司的心情,这也是人之常情,但部下工于心计地“算计”上司,然后假扮来投其所好,这就犯了大忌——这其中分寸的把握,非常微妙。

易小刀的档案不多,总共也就十几页,孟聚很快看完了。

按履历的说法,易小刀与孟聚一般,也是土生土长的洛京人。

易小刀的父亲易方雄,洛京人士,当年曾是拓跋雄的部将。十五年前,在一次南唐鹰侯对拓跋雄的刺杀事件中,为了保护拓跋雄,易方雄用身体为拓跋雄挡住了鹰侯刺客的箭矢,当场遇害。

拓跋雄虽然是一代枭雄,但对忠心的旧部还是很念旧情的。他收养了十三岁的易小刀,供养他伙食和读书。

当拓跋雄来北疆上任时,易小刀也投入了北疆边军。因为拓跋雄的关照,也因为他自身能力出众,易小刀在边军系统里晋升迅速,很快从伍正积功升到了旅帅,成为了北疆边军系统里一颗迅速崛起的明星。

但与天怨人怒的申屠绝不同,易小刀不但善于立功,也懂得做人。他能说会道,善于交际,交游广阔,与边军同僚、地方官府甚至洛京的京官都有不少朋友,在边军系统内的名声很好,可谓“人见人爱,人见人夸”——虽然有人觉得他太油滑奸诈了,但真要说出他有哪不是的地方,却又找不出来。

在部下们心目中,易小刀也是个可亲可敬的长官。与那些严酷又贪婪的军头们不同,易小刀体恤部下,爱护士兵,从不克扣部下军饷。他从不摆架子,与部众嬉戏打闹成一片,言笑无忌,深得部下拥戴,部队凝聚力高,战力甚强。

易小刀治军虽然松懈,但他部队军誉一向不错,很少对地方滋事——当然,倘若真的对地方秋毫无犯的话,那就不是大魏朝的军队了,向地方上勒饷助饷之类的事肯定是有的,不过比起其他部队来,易小刀的兵要规矩得多。

档案里还记录了一件事,有一次,易小刀便装在小酒馆里喝酒,不知怎的跟当地的地痞起了冲突。易小刀当场脱了衣裳光着膀子提着板凳大呼小叫地冲上去,但本事又不济,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

事后,地痞的老大知道自己打了一员旅帅,他吓坏了,辗转托人向易小刀求情,说愿意赔偿易旅帅银子。易小刀只是一笑置之,说:“一帮酒鬼打架,屁大的事,过了就过了,还提来作甚。”这种宽宏气度,让孟聚也很佩服。

但金无足赤,易小刀也是有缺陷的。档案里记载,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曾给过易小刀一次处分,原因是“酗酒放荡,言行无状,有失官威”,原因是易小刀领着一帮纨绔同伴去逛青楼,他喝得过头了,大白日里,就在青楼大堂里,一伙人还有十几个婊子脱光衣服嬉戏耍闹,还把旅帅的官袍借了给婊子穿,然后公然宣淫,闹得很不像话,连同来的将官都看不下去了,掩面而去。

这事惹起轩然大波,监察御史的弹劾声接连震天,最后闹到六镇都督府都出面了,拓跋雄轻描淡写地说:“年轻人是荒唐了点,是要好好教导才行。”事情这才不了了之。

清廉、爱兵如子的优秀将领,油滑的官场老手和走马章台的纨绔浪荡子,孟聚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居然能混杂了这么复杂的特征。这易小刀也太有个性了,倘若没有拓跋雄在身后庇护,北魏严酷的道德体制早把他给轰成渣了,哪还容得他出头?

在看档案之前,孟聚已有了七八成把握,易小刀就是那位神秘的破军星鹰侯了,但看完档案,他又开始动摇了:易小刀出身边军将领世家,他与拓跋雄的关系实在太密切,父子两代都是拓跋雄的亲信,属于死忠的北魏将官家族,从履历来看,他无论如何不可能跟南唐鹰侯扯上关系的。

孟聚很怀疑了,余书剑会不会弄错了?自己若听信一个疯子的话,那自己不是更疯?

但易小刀和易先生,他们两个都是姓易的,这倒是件巧事了。

孟聚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在这里揣测易小刀的身份,易小刀那边会不会也在猜测自己的身份?他知不知道自己是南唐的鹰侯呢?

念及于此,孟聚不禁苦笑连连。好在他探询破军星的身份只是纯粹出于好奇,倒也没有打破砂锅追到底的打算。这样大家不相认,倒是对彼此最好的。

……

孟聚把灭口案的呈文递上去不到半个月,东陵卫总署的回复就回来了。回复函是以白无沙的口吻写的,语气很严厉,说总署对这件事感到很愤怒。堂堂一省陵署,竟然任由南唐鹰侯进出自由,堂而皇之地杀人灭口,朝廷和东陵卫的威严何存?东平陵卫上下懈怠公务竟至于此,总署十分震惊。

在函里,白无沙要求东平陵卫做好三件事,一是加紧追查逃逸的凶犯;二是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三是对此事下达封口令,不许外传。

收到回复,孟聚顿时松了口气。白无沙只是训了自己一顿,并没有实质的惩罚措施,善后也是由自己处置而不是总署派员过来,这说明白无沙对自己的器重并没有变化。倒是白无沙要求封锁秘密,这让孟聚感觉有点好笑。这位总镇大人实在是个很爱面子又护短的人,东陵卫内部的过失,他不愿外界知道,让人笑话。

既然由孟镇督来负责善后,那自然是雷声大、雨声小。除了一个倒霉的李明华被免职,其他人都没受什么处分。李明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捅了那么大漏子,他不被坐牢已经是孟聚手下留情了。他也知道孟聚一直看自己不顺眼,换了个手辣点的镇督,借着总署责问的势头顺手把自己打下大牢也是常有的。

二月十五日,一封帖子送到了陵署,东平都督府邀请孟镇督前去参加协调会议的。

“协调会议?”孟聚问欧阳辉:“这是干什么的?”

欧阳辉给上司解释,所谓协调会议,其实就是各部队之间纠纷冲突的谈判会。东平行省辖内军队众多,既有直属六镇大都督府的边军野战部队,又有东平本地的守备队,现在又加上了孟聚新组建的陵卫部队。这么多不同系统的兵马汇集在同一城内,摩擦是少不了的事,打架斗殴等小规模冲突更是三天两头的家常便饭。

这种事出得多了,大佬们也不胜其烦。若是没死人的斗殴,大佬们也懒得理会,谁拳头大谁就有理了。但倘若是闹出了人命,大佬们就得慎重点对待了,倘若一方死了人另一方没死,那没什么好说,不管三七二十一,杀人偿命好了。但倘若是两边都死人了,那是非曲直就难说了。这时候,就需要大佬们坐下来好好谈了。

“明白了。”孟聚心想,这种事无非就是后世政法委的协调会,大佬们讲数的场合了。元义康是东平军方的首脑人物,自然是协调会的主持人,孟聚问欧阳辉:“我们陵卫最近和边军那边没什么摩擦吧?元义康找我干什么呢?”

欧阳辉也不清楚,不过他听说肖恒的守备旅与易小刀的横刀旅最近关系很紧张,两边的兵现在是一见面就死斗,闹出了几次闹市凶杀追斩的火爆场面来,现在两边都死了人。这次的协调会,十有八九就是为调解这事去的,元义康是想尽快处理此事平息纠纷吧。

孟聚奇道:“边军内部的纠纷,找我们做甚?守备旅和横刀旅都是元义康的部下,他自己不会处理吗?”

“镇督大人,既然是谈判会,如果光是双方当事人坐那里拌嘴,那样就太僵了,双方各执一词,没些够分量的大佬们坐在旁边评理和调解,吵来吵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想,元都督的意思,怕是想孟镇督过去帮他压阵的。”

孟聚点头,守备旅与横刀旅之间的纠纷,事涉两个旅帅的矛盾,元义康生怕自己分量不够压不住阵脚,特意请孟聚过帮忙镇场子的。孟聚虽然不属边军系统,但他是东平行省的监察大员,执掌刑律的大佬,事牵命案的纠纷,他到场调解倒也说得过去。

“边军内部的纠纷要我们东陵卫来调解,这事倒也新鲜。这种事,以前有没有先例?以前叶镇督是怎么处理的?”

看着孟聚心情不错,欧阳辉笑说:“那还用说?我们当然是帮亲不帮理啦,肖将军是我们陵卫的老朋友,叶镇督几乎每次都站在他那边。

不过,这次的事确实与我们无关,调停这种事,弄不好也是要得罪人的。镇督大人若是觉得不好处理,我们派个督察过去应付一下就行了。”

孟聚笑笑摇头:“算了,元都督是老朋友了,这个忙我们不好不帮。欧阳,吃过饭我俩过去走一趟吧。”——自己和元义康的关系一直不错。上次悦来当铺的事,自己已经驳过他一次面子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忙,倒是不妨帮他一把。

会议定在晚上开。吃过了晚饭,孟聚带上了欧阳辉和几个亲兵,乘着两辆马车出发前往东平都督府。

漫天的夕阳中,马车驶到都督府黑色的大门前,两排黑色的持刀卫兵站立如林。因为马车车厢上有东陵卫的标志,一个门卫军官跑上来询问:“请问是陵卫的哪位大人到了?”

赶车的亲兵响亮地答道:“东平陵卫孟镇督驾到。”

军官立即向着马车立正行礼,响亮地喊道:“镇督大人,欢迎您过来。请您稍等,卑职立即通报,元都督要亲自出来迎接您。”

隔着车窗,孟聚客气地说:“劳烦了,不过不必这么客气,派个人给我们指路就是了,不必麻烦元都督了吧!”

“不敢当,这是上头吩咐过的,镇督大人过来的话要立即通报。请大人您稍等。”

那军官小跑着回去通报了,欧阳辉对孟聚小声说:“孟镇督,元都督可是很给您面子啊!以前叶镇督过来时,他只是派个长史出来迎接就算了,大人您过来,他亲自迎出门来,啧啧,您的分量不同一般啊!”

孟聚矜持地笑笑,他心中有数,不是自己面子大,是自己手下那三个斗铠师的面子大。自己手下执掌近八百架斗铠,已是东平最大的实力派军头。元义康这个东平都督要想当得安稳,他就得安抚好自己不捣蛋——自古以来,当军阀总是比当皇帝舒服就是这个道理了。

等了约莫半刻钟,元义康坐着马车出来迎接孟聚。看到元义康的车子停下来,孟聚也跟着下车,两人在门前的空地上见礼,好一阵问候,热情得恍若多年不见的老友。

寒暄后,元义康上了孟聚的车子,欧阳辉则换了一辆马车。东平都督府的人在前面领路进去,马车驶入了都督府。车厢里,孟聚和元义康并膝而坐,感觉很是亲切。

“都督,今天的协调会,到底是个什么事啊?”

元义康摇头晃脑,不堪其烦的样子:“唉,这种事,说起来也够扯皮的,麻烦到孟老弟,实在是不好意思。

前几天,横刀旅的一个队正领着几个部下在青楼吃饭时碰到守备旅的人,双方是一直不和的,见面时为抢张桌子吵了起来,当兵的都是火爆脾气的,结果当场打了起来,那青楼被砸了个稀巴烂,横刀旅的那个队正被当场打死了。

易小刀当晚去找肖恒交涉,要守备旅交出凶手来,可老肖是个死犟头,回绝得干干净净,说事情没查清楚,弄不清凶手是谁,就是不肯交人。

易小刀的火头也上来了,这几天横刀旅的人成群结队地到处横着走,见到守备旅的人就打,双方连兵器都动用了,都死了几个人,闹得街市人心惶惶。靖安马知府给我说了好几次了,说这群丘八的事再不管管,靖安的商家就要停市了。没办法,今晚我只好召集了大家,当场把事说得清楚,谁是谁非来个了断,不然再这样闹下去,谁也受不了。

孟镇督,你是东陵卫大员,事涉刑律和军纪,你是最权威的了。今晚的事,多有依仗你了。你给他们评个理,断个是非出来。你说话,他们不能不服,一定能帮他们了结这段恩怨的。”

孟聚心想,世间最艰难的事就是断是非了。他笑道:“我来听听经过倒是无妨,但肖将军和易将军都是我东平宿将,资历都比在下老得多,在下人微言轻,只怕说话他们未必听得进去。倒是元都督您是他们的正管长官,您说话,他们不敢不从吧?”

元义康“唉唉”两声,说:“孟老弟,你也跟我说这些虚的。我在东平是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的,说我是都督,但我的命令出了都督府大门就不好用了!东平的事,难办啊,孟老弟,倘若朝廷同意,我都想跟你换个位置坐了!”

“都督您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五品的同知镇督,怎能跟您这从三品的都督比呢?”

“多少品都没用,说话算数才是真的。孟镇督,你在自己地盘上,一言九鼎,生杀在握,想用谁就用谁,想免谁就免谁,多威风!

老哥我就惨了,朝廷只管朝我下令,完不成任务或者出了漏子,朝廷要砍脑袋的人是我;下面的军头们只管伸手向我要饷银要经费,要用到他们时候却是推推阻阻,哪怕让他们剿几个山匪毛贼都能拖上一年,非得谈好了价钱才肯出动,打仗又不肯卖命,每次剿匪回来都是拿一堆人头给我报功要赏银,人头还全是妇孺老幼的——他奶奶的,就算杀良冒功你也得给我找点青壮回来吧?

我有心要收拾他们吧,旅帅一级的任命免权又是在六镇大都督府那边,我无权撤免。你说,责任要我背,权力又不放给我,世上哪有这样带兵的?我活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不说别的,现在易小刀和肖恒两个家伙的纠纷就差点把我给逼疯了,我竟拿他们一点办法没有!东平都督,谁爱当谁当,我可是早想回洛京去了,哪怕跟叶剑心一样当个编撰闲职都比现在过得舒服……”

听着元义康越说越不像话了,孟聚干咳一声打断他:“都督,慢慢来,事在人为嘛!我看,新来的鲜于旅帅对您还是很恭敬的。”

“鲜于霸,他不行!”

“怎么,莫非鲜于旅帅有什么不称职的地方?”

“不是说这个,我说这人的心性不行。刚来的时候,他对我还是蛮尊敬的,但现在,不知怎的,他跟六镇府的人接上线了,攀上了高枝,看我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了,最近也不怎么听话了。这人,也是一头白眼狼!”

元义康感慨道:“孟镇督,你是最好了,你有本事,忠心重情义,你待过世的叶镇督,那真是没话说的!倘若你当初肯过来帮我,那就太好了!

今晚的事,我也是有点私心的,想借助老弟您的虎威,压这帮丘八一下,等下你要帮我忙,说话态度强硬点。”

元义康说得坦白,孟聚也不好推脱;呃:“我尽力而为吧,但易将军和肖将军都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怎么会闹成这样?”

“横刀旅和守备旅的恩怨说来长了,真扯起来说不定能扯到刘汉前朝去。他们积怨已久,倒也不是易小刀和肖恒两个人的事。孟镇督,我再说给你听吧……”

马车顺着总督府内的道路一路开进去,金黄的夕阳照在树林的顶尖上,将整片树林染得金一般的辉煌。马车一路走过,孟聚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楼宇,叶剑心曾住过的小楼。很自然地,想到了叶剑心,孟聚立即想到了远在洛京的叶迦南。

年青又天真的叶迦南,她如今在洛京可好吗?她应该已经发现事情的真相了吧?

面对一个陌生的、三年以后的世界,她是否已经适应了呢?叶剑心又是如何跟她讲述这三年里发生的故事呢?

看到了那栋小楼,孟聚就仿佛想到了思念的女子,他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楼宇,马车驶过了好久都不忍移开目光,心中却是感触又伤怀。

……

协调会议室设在元义康的会客室里,当孟聚和元义康进去时,房间里已经坐着几个人了,孟聚扫眼一瞥,易小刀和老将肖恒二人都在场,另外还有一个瘦高个的男子,正是不久前见过面的鲜于霸。

孟聚本以为,横刀旅和守备旅斗得那么厉害,调停的场景肯定是剑拔弩张、气氛紧张的。不料进门一看,大家和睦得很,易小刀和肖恒并肩坐着喝茶聊天,亲密得仿佛是一对生死之交来着。易小刀说了句什么,逗得肖恒哈哈大笑,连声说:“好好好,就该这样!”

易小刀年青洒脱,肖恒沉凝稳重,看这一老一少聊得欢快,孟聚怎么也看不出他俩心存芥蒂的样子。

倒是鲜于霸在旁边坐得远远的,象是流鼻血似的昂着头,一副不屑与之为邻的傲慢样子,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他。

看到元义康与孟聚并肩进来,三位旅帅都起身行礼:“元都督,孟镇督!”

元义康伸手出来压了压:“坐吧,坐吧,不必多礼。”说着,他请孟聚坐下,二人谦让一阵后,最后还是元义康先在主位坐下了,孟聚坐他旁边,边军的三个旅帅在下首围成一个小圆坐着。

靖安城内军衔最高的几个武官都在这边了,元义康一个个望过众人,感慨道:“在这里的,除了鲜于旅帅是最近才调过来的,我们几个:肖老将军,易旅帅,孟镇督和我,大伙都参加了上次靖安大战,那时,我们一同经历患难,大伙都是死里逃生啊!”

在座的哪个不是聪明人,知道元义康在调解之前想动之以情,大家都跟着说:“是啊,靖安大战时,若不是孟镇督救命,咱们都得喂北蛮子了!”

“呵呵,老夫还欠着孟镇督一顿酒呢,说来真是惭愧啊,孟长官不要怪罪老夫才好。”

“哪里,老将军太客气了。那次若无老将军慷慨鼎力相助,我也是早丧命了,老将军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鲜于霸在旁边眼看这伙老战友抒情怀旧,他也插不上嘴,很不屑地撇撇嘴,仿佛瞧不起这帮人的虚伪。

“所以呢,大家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如今又同在东平共事,这是难得的缘分。打靖安大战后,我们这帮老战友可是好久没一块聚了。

过日子就是这样,太久不见,人就容易生分,就容易生出误会来。大家要以和为贵,凡事多沟通,多交流,不要为一点小摩擦伤了彼此的和气——孟镇督,你是我们几个的救命恩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聚微笑道:“救命恩人什么,元都督言重了,战场上大伙并肩战斗,哪谈得上谁救谁?

不过都督说得好,大伙是同生共死的交情,这是难得的缘分,倘若有什么误会,那不妨说开了好。我就听说了,最近横刀旅和守备旅的弟兄在底下有点冲突,闹得不是很愉快。

天下的大兵都一样,要是不打架不滋事,那兵就不是兵了,那是圣人了!诸位都是带兵的,带着一伙圣人怎么打仗?所以,当兵的打架,有时也不是坏事,不打架,弟兄们的血勇怎么给提起来?

我一直都是这么说,能打架敢打架的兵,打起架来嗷嗷叫的兵,那才是好兵!那些缩头缩脑不敢打架的兵,那是废物,白送我也不要!”

孟聚说得有趣,会场气氛一下活跃起来,将军们笑着说:“孟镇督精通带兵之道,是我辈中人啊!”

孟聚也跟着笑,但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底下的弟兄们可以由着性子乱打一通,但我们当将军的,那就得克制,得以大局为重了。打两架无所谓,但打出人命来了还不收手,那就坏事了,越闹越大的话,恐怕诸位都不好控制。

今晚我刚过来,不是很了解情况,不过天下是非,没有讲不通的道理。人情讲不通可以讲道理,道理讲不通还有国法嘛!朝廷制出军纪和宪令来,就是让大伙有个讲理的依据嘛。这事,经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将军们对视一眼,元义康干咳一声:“肖老将军,您说说?”

肖恒捋着下巴斑白的胡子,很矜持地说:“这事,易老弟那边死了人,还是易老弟来说说吧。”

易小刀连忙出声推辞:“不不,还是肖老哥先说吧,肖老哥说。”

看着两人彼此推辞谦让的样子,孟聚只觉一头雾水。放在平常人家,打官司时哪个不是争着要说自己的冤情和委屈,可看这帮人的做派,客气得象下馆子吃饭,哪有半分纠纷的样子?

谦让一通后,最终还是易小刀说了经过。大概五天前,横刀旅的一个队正带着五个部下到凤来馆喝酒,喝得熏熏的,恰好碰到守备旅的人也在喝酒。恰好名妓秋凝香准备要出场表演歌舞,有一张桌子在前排的,两伙人都要坐,结果争了起来,大家都是喝了酒的丘八,没两句就吵了起来,接着就动起手来了。十几个大兵混战一场,混乱中,横刀旅的那个队长被打死了。因为太乱,凶手也弄不清楚是谁,但肯定是守备旅的人。

易小刀说得不偏不倚,也没有添油加醋,这份气度让旁听的孟聚都暗暗称赞。说完,他还很客气地问:“在下说得未必对,肖老哥有什么要指正的吗?”

肖恒捋着白胡子点头:“易老弟说得很好,事情就这样了,我也没啥意见。不过,三天前,易老弟的人可是在徐扬街也打死了我的两个兵啊。”

易小刀连忙分辨:“这绝对不是我的意思,都是下面的弟兄们乱来——唉,肖老哥,事情过后,我过去想找你讨个说法,你咋不立即把凶手交出来呢?你不肯交人,弟兄们很气愤,我也实在压制不住啊!”

“嘿嘿,易老弟说得稀奇了,你自己都说,弄不清楚凶手是谁,我咋个交人呢?交谁?总不能冤枉胡乱捉个人去就杀了吧?再说了,现在你这边死了五个人,我这边可是死了六个人,这凶手又是怎么交法?”

“肖老哥,我这边死的可是队正,是军官,你那边死的人都是小兵吧?”

“小兵又怎的?谁的命不是命?军官的命就能顶两个小兵性命?大魏朝好像没这个国法吧?”

双方虽然针锋相对,但语气都很平和,温和得象谈家常一般,到了旅帅这个级别的官,拍桌子瞪眼已经没必要了。

易小刀摇头笑笑,却也不争辩,转而对元义康说:“元都督,孟镇督,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怎么处置,二位大人定夺吧,末将定然从命。”

肖恒也客气地说:“末将也听候二位大人处置,元都督,孟镇督,你们说好了。”

听到二人这么说,元义康嗫嚅着,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他求助地望向孟聚,目光中满是哀求。

孟聚叹气,心想无怪元义康没有威信,此人确实是胸无定见又没有见识,这么简单的一桩官司都断不了。

他说:“元都督,我们出去聊两句?肖将军,易将军,鲜于将军,失陪一下。”

几位将军都说不敢,孟聚拉着元义康出去。在走廊里僻静的地方,遣开了左右从人,元义康问孟聚:“孟镇督,这事该如何处置才好?两边都死了几个人,这仇怨大了,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都督,杀人偿命,自古如此。末将认为,无论按朝廷刑律还是人情道理,最好让各家交出凶手,明正典刑来平息纠纷。”

“这个,是群殴,怕是不好找凶手……”

“可以让东陵卫的军情处介入,把各场纠纷的证人都请来,一个个当面认人,怎会找不出凶手?还有,易小刀和肖恒带兵不严,纵兵行凶,都应受军杖——都督觉得这样如何?”

听了孟聚的建议,元义康顿时头大。虽然他也知道孟聚的提议是正理,但这样要分辨甄别,需要不少时间。元义康怕麻烦,他现在只想早点把事情平息下来,也不愿被东陵卫的军情处介入边军内部——至于要说把易小刀和肖恒打军棍,那更不可能了。那二位不来打元都督的板子,元都督已是阿弥陀佛了!

犹豫了一阵,元义康才讷讷地说:“孟镇督,我对刑律也不是很精通,但以前处置过村民为抢夺水源而发生的斗殴。比如甲村与乙村为抢夺水源械斗,甲村死三人,乙村死两人,情形与如今倒也有几分相似。”

“请问都督那时是怎么处置的呢?”

“呵呵,都是师爷教的,两村的死者,两村自己负责赔偿抚恤,但因起械斗惊动官府,两村的族长都受杖;又因甲村比乙村多死了一人,乙村需交一个凶手出来受王法处置,该杀的杀,该刑的刑,生死无怨。

这样处置,两村都无异议,都赞青天大老爷明断秋毫,判得公正。

孟镇督,我觉得,这种军中斗殴处置,宜粗不宜细,我们不便追究太深的。两边都死了人,现在还要交出几个人来受死,那仇怨不结得更深,打得不更厉害?

依本督看,还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吧,让易小刀和肖将军各自出钱来赔偿对方死者了结此事,从此不得再起纠纷——孟镇督,您觉得如何?”

孟聚叹口气,心知元义康果然是没甚见识。军中斗殴与乡民械斗看似相近,其实却是完全不是一回事。民事纠纷,调整为主,确实是宜解不宜结,但军队是什么地方?军法如山,军纪如铁,那不是说来玩的,怎能含糊了断?

横刀旅和守备旅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火拼,表面上看是因双方仇怨,究其实质,其实还是元义康这个军队主官没威信,部下们都没把他放眼里。倘若换了个敢杀伐果断地都督,再给两个胆子丘八们也不敢放肆。

元义康这软蛋,他不敢得罪手下将领,这样含糊处置的话,今后谁还畏惧军法?肖恒也好,易小刀也好,都不会感激他,反而只会更瞧他不起。

孟聚含蓄地问:“都督,这样处置,不会有后患吧?”

“呵呵,应该没啥事吧!对,就这样定了!”

孟聚也不多嘴,反正自己已提出了意见,听不听就随元义康了。商议既定,二人又回了房,元义康宣布了处置意见:横刀旅交出一个凶手,肖恒罚薪二百两银子,易小刀罚薪三百两银子,罚薪将作为抚恤死者用。从今以后,双方不得再起滋事,违者军法重罚。

听元义康宣布命令,肖恒脸若寒冰,易小刀却是先说话了:“都督,我们是受害者一方,现在还要我们交人出来——这样处置,末将怕弟兄们会有意见啊!底下的弟兄要是不服,闹出事端来,末将没法约束了,那时都交给都督您处置?”

元义康顿时额头出汗,他讷讷地不知如何是好,又求助地望向孟聚。

孟聚叹口气,心知人心果然不足,元义康这样宽纵,部下反而更欺上门来了。他也不忍看元义康困窘,出声道:“易旅帅此言差矣。军令已下,士卒不服,我们当将官的就要弹压,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横刀旅有哪个敢不服的,旅帅不妨告诉我,我跟他谈去。”

易小刀愣了下,他敢欺负元义康,但对孟聚还有几分忌惮。他也不还嘴,淡淡说:“哪里敢劳动镇督大驾?末将自己处置好了。”

孟聚紧追着问:“那,易旅帅,没问题吧?”

“没问题,末将谨遵都督训令。”

元义康松了口气,他又望向肖恒,老将神情淡淡的:“末将也听从都督训令,没问题。”

旁听的鲜于霸撇撇嘴,嘴里嘟嘟几句,斜着眼睛瞄元义康,一副瞧不起的表情。

接着,易小刀当场地很爽快地拿出三百两银票的罚薪交给元义康,肖恒摸摸口袋,他有点尴尬地说:“末将身上没带银子,改天一定遣人将罚银送与都督——易老弟,麻烦你代为向胡队正的家属表达歉意吧,小伙子们下手没轻重,害了胡兄弟性命,老夫也觉得很难过。”

易小刀肃容:“一定转达,也请肖老哥代我向守备旅的弟兄们道个歉吧,我治军不严,闹出了这么大事端,实在是对不起了。”

两人互相道歉,元义康在一边看着高兴,赞道:“这就对了嘛,大家同舟共济,互相体谅,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胡队正”三字让孟聚听得一震,他问:“易将军,贵部不幸丧生的那位队正,他是姓胡?”

易小刀诧异地望孟聚一眼:“我刚才没说吗?哦,好像真的说漏了。说起来,胡队正还是孟长官的熟人呢,前两天孟镇督您刚见过他的,他就是胡龙啊!

可惜了,胡兄弟命薄啊,靖安大战那么凶险的场面都闯过了,没想到会死在一场青楼械斗里,真是不值啊!唉,人啊,说去就这么去了!”

胡龙死了?!

这下,那灭口案真的是再无线索了!

孟聚一激灵,他凝神望了易小刀一阵,却见他摇头晃脑地感慨着,不显丝毫异样。

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孟聚干脆问:“听说易将军的老家是洛京人?清明可是快到了,你可是要回南方的洛京去祭墓啊?”

易小刀一震,眼神掠过一道锋锐的寒芒。他平静地答道:“唉,路程太远了,北疆这阵子也不是很太平,今年,我怕没法抽身回去了。”

“哦,还是公务要紧啊!”

“没办法,我们异地为官的,万事不自由啊!”

两人不紧不慢地闲聊着,偶尔对视一眼,却都是飞快地移开了各自目光,觉得对方实在是深不可测,无法琢磨。

刚才的一问一答,看似平常,其中却是大有玄机。孟聚用接头暗语询问易小刀身份,他主动暴露自己身份,看似冒险,其实却是有一条退路的:“自己是东陵卫的镇督,韩启峰在自己手上被审了两天,自己清楚南唐鹰侯的接头暗号,这事是能解释得通的。”

而易小刀的回答更妙,按规定,回答的句子中要有“北疆”和“秋分”两个词才能确认身份,而易小刀的回答中却只有“北疆”这个词,没有“秋分”这词——这同样是可进可退的妙计,如果孟聚是南唐的鹰侯,那自然会知道他的身份;如果孟聚只是单纯的东陵卫镇督,却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想通了其中玄妙,孟聚不由得由衷地佩服易小刀,顷刻之间,亏他怎么想得出来呢?这人当真有颗剔透玲珑心啊!

孟聚笑笑:“易将军好手段啊,这下,真的料理干净了!”

易小刀笑容可掬:“不敢不敢,孟镇督言重了,元都督说得好,大家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