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节 内幕

瞪了崔主事一眼,慕容毅低叱一声:“出去!”

“是是,侍郎大人,卑职这就告退~诸位大人慢慢聊,慢慢聊。”

崔主事卑躬屈膝地倒退着出去。慕容毅这才恢复了笑意,他对孟聚拱手行礼:“孟老弟,真是不好意思,我管教不严,让你见笑了。”

“哪里,树大有枯枝,这种事,哪都免不了的。”

慕容毅笑吟吟的,显然见到孟聚十分开心。但看着孟聚身边还有一名陵卫军官在,他微微蹙眉,询问地望向孟聚。

陈云清甚是乖巧,不用孟聚说话,他自己站起来行礼道:“侍郎大人,孟镇督,卑职出去整理一下马车,暂时失陪了。您二位慢聊!”

“嗯,你去吧,在外面等我一阵。”

慕容毅穿着一身绯红官袍出现,这让孟聚十分惊讶。按照北魏规制,四品官以上才能穿绯红色官袍。听那崔主事说的,慕容毅好像是“侍郎”?

“慕容兄,你当兵部的侍郎了?”

“上个月刚任的武库司侍郎,从四品——见笑了,我这个二世祖,那是滥竽充数的。倒是孟老弟你当上东平镇督,那才是名至实归啊!没想到白无沙这么有魄力,一手就把你这个华族督察提拔了起来,他倒是不管不顾、唯才是举啊!”

“惭愧,惭愧!侥幸而已!”

孟聚恍然:连自己这个华族平民都能突然升到了五品的同知镇督位置上,慕容毅这开国皇帝的正统后裔,他升官岂不是更加理所当然?

“今天这件事,幸得侍郎大人援手,下官感激涕零,实在不知如何……”

“等下——”慕容毅板起了脸:“孟老弟,你刚才叫我什么?有种你再叫一遍,看看我不叫卫兵赶你出去!”

“这个……慕容兄,小弟失言了。”

“呵呵,这才对嘛!孟老弟,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兄弟之间,这点琐碎小事,说他作甚!说起来,我管教部下不力,让你受窘,该道歉的是我才对!不过,若不是他拿着公文进去,看到你的名字,我还真不知道你已是同知镇督了。”

“惭愧,我无德无能,比起先前的叶镇督来,真是差得太远了。”

“孟老弟,咱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好像也没多久吧?这么一晃眼,我成了兵部的侍郎,你当了东平的镇督,坐了叶迦南的位置——知道这件事,如果她在天有灵,也一定会高兴吧。”

慕容毅流露出缅怀的深情,孟聚也不禁感叹,心中却想:“侍郎大人,你可想错了。知道我抢了她的位置,叶镇督可是半点不高兴,整日想找我算账呢!”

两人回忆起东平的过往,闲聊了一阵,孟聚恭贺慕容毅就任兵部侍郎,进入大魏国高级官员序列,后者长叹一声:“别提了,武库司侍郎——这官外面听着光鲜,但其实没啥意思,整天对着账本和仓库,拿着算盘敲打着,我都快被闷死了,还真不如当初在东平当那副管领呢,起码还能跟魔族打上两仗。”

孟聚笑问:“不会吧?慕容兄,我虽然刚到洛京,但是听说武库司衙门,那可是很有实权和油水的啊!”

慕容毅摆摆手,神态说不出的雍容华贵:“武库司是来钱的部门,这没错,不过孟老弟,你觉得我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吗?”

想着慕容毅的出身,孟聚不得不承认:“呃,这倒也是。以慕容兄你的眼界,确实也看不上这点小钱。”

“其实刚调回来时,我是想去兵部的职方司那边当侍郎,那边的胡侍郎也快告老还乡了——不料却是到了武库司。”

孟聚知道,兵部职方司,其职责类似于后世的总参谋部,负责制定北魏整体的防御和进攻战略,掌握北魏武装部队的兵力情况,制订作战战略并有权向北魏的地方驻军下达军令——这个部门与武库司恰好相反,权限重、压力大,油水却没多少。在兵部,这个位置被视为一桩苦差事,远不如武库司那么实惠和炙手可热。

“慕容兄,我来洛京没多久,但也听说过,兵部三大侍郎,武库司最热门,其次是武选司,职方司是最没人愿去的——你能当武库司的侍郎却当不了职方司侍郎?这太奇怪了!到底是谁在作梗呢?”

慕容毅冷笑:“谁作梗?除了景穆还有谁?方案呈上去,他把我跟武库司的高斌搞了个对换,高斌当了职方司侍郎,我却当了武库司侍郎,嘿嘿,真有他的!”

孟聚微蹙眉,这件事,看似平常,但他越琢磨越觉得意味深长。想去职方司拿军权的被调去了武库司,想去武库司捞实惠的却被调去了职方司——景穆皇帝的这一手,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孟聚喃喃说:“帝皇心术,深不可测。慕容老哥,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哈哈,孟老弟你也看出来了?无妨的,拓跋家提防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拓跋晃真要够胆的,他索性就不让我当侍郎,我倒也佩服他有种,可他又不敢!拓跋家的人,从来只敢在背后捣鬼,孬种没气魄!”

孟聚干笑两声,眼睛却不住地往门外瞟,生怕有人经过。他心中惊骇。在兵部的官衙里,慕容毅就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就算自己跟他交情不错,但自己毕竟还是东陵卫新提拔的镇督,白无沙的亲信——而白无沙又是死忠于皇帝拓跋晃的人,他怎么就这么有信心对自己不去告密呢?这些话,传出去自己就倒霉了——皇帝拓跋晃或许拿慕容家的大少爷没办法,但整自己这个小镇督还是不难的。

“慕容兄,隔墙有耳,这种话,您还是小心吧。兵部鱼龙混杂,让人传出去就不好了——呵呵,说不定我就自己跑去报告了,你莫要忘了,我可是陛下亲军中的一员镇督啊!”

慕容毅笑笑,那神色是颇不以为然的。他笑笑:“孟老弟你的立场为难,我知道。但要说你会自己跑去告密,我却是不信的。”

“啊?慕容兄对我这么有信心?”

“呵呵,那是当然。咱们是什么交情?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咱们可是生死之交。”慕容毅说着,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孟老弟,我又怎么会信不过你呢——其实,你对拓跋家也没什么好感和忠诚吧?”

孟聚条件反射般立即否认:“谁说的?我可是最忠于陛下、忠于大魏的!”

“哈哈,孟老弟你不用说了,有些事,大家心照就是——放心,我对你是绝没有恶意。”

看着慕容毅那信心十足的笑脸,孟聚暗暗心惊,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试探着问:“听说,前两天,景穆陛下和我们东陵卫的白总镇先后遭到刺客行刺,这件事,慕容兄你知道吗?”

“呵呵,这么大的事,我当然知道了。”

“这事……该不会跟慕容家有什么牵涉吧?”

慕容毅大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他笑吟吟地说:“孟老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么大的事,你说这种话,那可得有根据的。”

慕容毅没承认,但他脸上那暧昧的表情、他古怪的眼神,再清晰不过地表达一个意思——他甚至都不屑否定,只是说孟聚“没有根据”!

孟聚暗暗心惊,他小心翼翼地问:“那,照慕容兄你的看法,对方连搞两次行刺,目的是什么呢?”

慕容毅望了孟聚一眼,他淡淡说:“照我看,这两次刺杀一虚一实。”

“啊?请教慕容兄?”

“针对白无沙的那次,应该是真的,对方真的想要白无沙性命;但针对景穆皇帝的那次,应该只是虚晃一枪而已——皇帝身边高手如云,真想要他性命的话,怎可能随便派五个二流刺客过去?这明显只是恫吓而已。”

孟聚听得心惊肉跳。他几乎可以断定,慕容家就是指使者——羽林卫至今还没破案,案件细节外面也不知道,慕容毅怎么知道刺客是五个人?

而且,慕容毅也没怎么掩饰:“这次行刺,只是对景穆皇帝的一个警告而已,吓唬一下他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他性命。”

“吓唬一下他?为什么?”

慕容毅语重心长地说:“孟兄弟,有些东西,很复杂的,也很难跟你解释。总之,这件事,你不参合进去,那是对的。”

“我一个华族小镇督,这种事,我是不敢也不想参与,更不想与谁作对。只是,当时我身不由己,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慕容毅拍拍他肩头:“你恰好碰到了,那是你运气不好。你若不反抗,刺客们便不是连你也杀了?你杀他们,那是很自然的事——放心吧,没人会怪你的。”

两人说得隐晦,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