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节 落幕

靖安城下,魔族包围圈中。

风雪中,魏军的溃败士兵乱糟糟地聚在雪地上,他们三五成群,或站或坐,失魂落魄,慌张得犹如惊弓之鸟。伤残士兵倒在雪地上惨叫着,有人忧心忡忡,有人惊慌失措,军官们要将他们整队,但无人响应,也无人应令,到处都是一片窃窃私语:“逃命吧,挡不住的!”

“笨蛋啊,四面八方都给魔族围了个透!你倒是往哪边逃啊?”

“要不,咱们降了魔族吧?”

“混账,刚才说话的是谁?站出来!大魏官兵,岂能说这种混账话!”

“我呸,都这时候了,谁还在假扮啊!老子站出来又怎样?”

“叛徒!呀~老子宰了你~”

溃兵群中闹起了打斗,混战中,拳来脚往,有人动起了刀子,厮打一阵,只听一声惨叫,维持秩序的军官们赶来,打斗的士卒们顿时一哄而散,只剩地上一具被打死的尸首。

步兵部队已经彻底溃散,这时还能做坚持战斗做最后抵抗的,唯有斗铠部队了。

东平都督元义康扭动着笨拙的身躯,他披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铠甲,在雪地里来回奔波,走遍了整条战线,一个个数过了还能站立的斗铠战士,他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九十八个,易将军,九十八个!我们只剩九十八名铠斗士了!”

在军阵的最前头,横刀旅的主帅易小刀穿着一身豹式斗铠,正站在观察着魔族的军阵。对面不时射来几根冷箭,他却毫不在乎,和部下们谈笑风生着,浑没把眼前的魔族大军当回事。

听到元义康那惊慌的呼声,他皱皱眉,旋即又换了一副笑脸:“都督您的数学可真好,对我们太有帮助了,末将佩服得很!”

仿佛听不出易小刀话里的戏谑,元义康脸如土色,他都快哭出来了:“怎么办啊,易将军,怎么办!出战时我们足足有六百多架斗铠,现在却只剩这么点了!易将军,到底怎么办啊,您是打过很多仗的将军了,您一定有办法的,快说说看啊!”

易小刀撇撇嘴,咂咂舌头,对这个懦弱又无能的上司,他感到象条鼻涕沾在手上般腻味,甩也甩不掉,擦也擦不去。

他一本正经说:“都督,身为大魏将军,倘若到时不幸战败,我等除了以身殉国以外,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莫非,都督您是打算跟那边……临阵议和?”

元义康一愣,他虽然外行,但还是知道,这种情况下的议和,实质上就是投降的代词了。他想了一阵,很勉强地说:“这个……自然不会。本都督是皇室后裔,本朝历来无降蛮夷的皇家子弟,本都督自然也不会。

只是,除了殉国以外,难道易将军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就一点胜机都没有了吗?易将军,您是出名的智将,足智多谋,您快想个绝妙好计出来啊!”

“绝妙好计跟美女一般,都是很矜贵的,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约出来的?”

易小刀懒洋洋地说:“呵呵,都督的义烈,末将甚是佩服。若要我要出主意——都督,等下您自尽时最好找个手快点的刀手帮忙啊,不然割脖子是很疼的。”

感觉到脖子上陡然一寒,元义康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世上最愤怒的事莫过于自己觉得重如泰山的事,对方却觉得轻如鸿毛。大败被围,元义康已是心急如焚,对方却轻松得象与他无关。

看着这个神情轻松的年青人,元义康陡然转过一个念头:“这家伙,他该不是早打好主意到时投降魔族了吧?啊,一定是,肯定是!”

真是混蛋啊,边军的将领都他妈是混蛋!若不是申屠绝,自己早该高奏凯歌战胜归来了,怎会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申屠绝该千刀万剐,这嬉皮笑脸的易小刀也该吊起拿军棍揍狠抽!

拓跋雄也是混蛋,他是怎么带出这两个混蛋来的?

元义康忿忿地想:该死,要是我有一员良将就好,自己的人,带自己的兵马,听自己的号令,再不用受这群混蛋的窝囊气!

两人站在那边,各怀心思,却是再没有说话了。

魔族阵营中吹过一阵号角,风雪茫茫中,魔族的铠斗士正在整队,白色的一片斗篷涌动,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凶悍的魔族兵将正在那边待势蓄发。

看着魔族军阵浩大,再看看魏军这边,铠斗士在雪地上排成了单薄的一线,犹如雪地上一条微薄的黑边,稀稀疏疏得快不能维持战线了。元义康面如土色,他小心翼翼地问易小刀:“易将军,以您的经验来看,我们还能顶住这次进攻吗?”

“都督,以末将征战多年的经验来看,末将有很大的把握,十有八九……”

易小刀咧嘴对着元义康笑笑,露出了洁白而锋利的牙齿:“我们死定了!都督,您还是快去找刀手准备吧,若您不嫌弃,末将也可以代劳的。要知道,末将当年也是号称‘纵横武川郡花街第一快枪手’,出手保证不会让您疼的!您试试?”

看着易小刀手中亮晃晃的刀子,元义康吓得后退一步,他哆嗦得话都说不完整了:“不,不,我……我要奋勇杀敌,我宁……宁可战死,决不放弃……”

“那随便你了,元都督。要帮忙时候记得说声啊,不用客气的。”

易小刀收回刀子,不住摇头叹息,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元义康吓得离他远远的。

魔族的进攻再次开始了,茫茫风雪中,白色的魔族斗铠和黑色的魏军斗铠缠斗在一起,魏军的防线险境环生,摇摇欲坠。危急关头,易小刀亲自操刀上阵,身为一旅主帅,他杀得俨如普通一兵,血染双手。每砍倒一名魔族兵,他便要大喝一声,让整个阵头都听得清楚:“你姥姥的,看你还敢拿口臭熏我!”、“你姥姥的,又宰了个不洗澡的!”、“你姥姥的,没带银子也想去天香楼?”、“你姥姥的……哦,是自己人。你姥姥的,你的脸被吓得这么白,我都当你是魔族兵了!”

连杀三个魔族兵,易小刀拄着刀子在地上急剧地喘气。他高声嚷道:“喂,那边不洗澡又口臭的伙计们啊,刚才的可是误会来着!我和你们的可汗其实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不信你们回去问问他老人家,小时候可是谁帮他老人家切了小鸡鸡又帮他睡了老婆?那就是我老易啊,做好事不留名的老易!你们跟他一提,他准知道我!”

魔族兵被气得发疯,魏军士兵却是齐齐放声狂笑。

易小刀,这个年青的旅帅,他的带兵风格就是如此。即使在厮杀得最激烈的关头,他依然带着戏谑的笑容,生死对他来说不过游戏人间罢了。因为他乐观而高昂的斗志,疲惫交加的魏军将士鼓起了余勇,他们鼓起了男儿的血性,与魔族拼命厮杀着,勉力支持着防线。

狂风大作,飞雪密集,风雪中,两军将士厮杀正烈,陡然,魔族后阵再次急促地想起了螺号声,号声呜呜,甚是急促。

听到这螺号声,易小刀笑容一滞,哭笑不得:“你姥姥的,魔族崽子还要调兵上来?没想到,老子真的要成为大魏国的烈士了!那边口臭的伙计们啊,打个商量吧,大伙既往不咎如何?”

魔族的螺号声越来越急,奇怪的是,光听螺号声响却不见魔族增援上来,反而在他们的后阵响起了厮杀和交战的巨大轰响,响起了魔族兵惊惶的呼叫和惨呼。

易小刀久经战阵,立即就知道魔族的后方出问题了,他精神大振,喊道:“弟兄们,他姥姥的援军到了!援军到了,大伙顶住啊!”

仿佛要验证易小刀的话般,在前沿厮杀的魔族兵齐声呐喊起来,喊声中不见兴奋,反而显得十分惶惑。他们发一声喊,脱离了与魏军交战的战线,向后急急退去,队形混乱。

见此便宜,不捡的是傻子。易小刀率军紧追上去,砍了十几个殿后的魔族铠斗士。突然,一员高大的魏军铠斗士飞快地从雪幕中跃出,突兀地出现在魏军阵前,与追击的魏军铠斗士们恰好撞了个正着。

一时间,两边面面相觑,都是看得呆了。

见到面前出现了魏军大队,那魏将表现的不是欢喜,而是惊恐。他怪叫一声,调头向右就跑,那惊恐的样子象是背后有鬼在追着他似的。

有魏军喊道:“那边的弟兄啊,你不要跑!我们是横刀旅的人!”

但听到那呼声,那魏军不但没停步,反而跑得更快了。

易小刀惊疑不定:“你姥姥的,搞什么鬼?我怎么看这家伙象申屠绝?身形象,声音象,连穿的斗铠都象!喂,你们看,象不象啊?”

“确实好象申屠旅帅!他今天穿着的就是特制的王虎斗铠,我认得的!”

“他姥姥的,什么申屠旅帅!是申屠王八蛋!这家伙把我们坑苦了!弟兄们,追上去,宰了他!”

“别忙,”易小刀拦住部下:“申屠绝怎么从魔族军阵里逃出来?有问题,大家都不要动,戒备好了!”

“易将军!”不知什么时候,元义康又凑到了易小刀身边,他战战兢兢地说:“刚才跑过的那个人,本都督怎么越看越象申屠旅帅?”

易小刀嬉皮笑脸地问:“很象吗?我怎么觉得不是很象?”

“呃,本都督觉得有点象,但既然易将军觉得不象,那肯定是本都督看错了。”

“不象吗?我突然觉得有点象了。”

“呃,其实我觉得还真的有点象……”

“象吗?我还是觉得不象。”

“……”

元义康终于发觉了:易小刀平时还算个正常人,但到战阵上便成了疯子了,要跟这家伙正经说一句话根本是做梦!越危险,他便疯得越起劲。

元义康还没来得及生气,突然听到魔族阵后轰然响起了一声恐怖的呐喊,铁器撞击声、呻吟声和被击毙人的尖叫声,一声恐怖的呐喊撕裂战场:“申屠绝,我要你狗命!站住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色铠斗士从魔族军中陡然跃出,他身上缠着一块不知是什么质地的布料包扎肩头的伤口,向着申屠绝逃跑的方向急追,边追边嚎:“申屠绝,站住了!为镇督报仇,我要你狗命啊!”

冲天杀气凶悍如火,连这边魏军都浑身战栗起了鸡皮!

在他追赶申屠绝的路上,无论是步兵也好,铠斗士也好,一旦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便象挡在飓风面前的脆弱小草一般,黑色佰刀闪电一击,顿时斩得支离破碎。

黑色铠斗士追着申屠绝,但又有一群白色的魔族铠斗士追着他,魔族铠斗士们用华族语乱七八糟地嚷着:“王旗,王旗!把王旗交还我们!还给我们啊!”

象一群野狗在追着一头猛虎,魔族的铠斗士们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那人的身周五米内——这是那大佰刀的攻击范围,简直是死神划的一个圈。

一群人急匆匆地从魏军阵前冲过,一追一逃的两人也好,魔族铠斗士也好,谁都没有停步来理会那边的魏军,他们风卷残云般跑得远了,消失在蒙蒙雪幕中,易小刀和元义康都是看得呆了。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只听得哇哇几声怪叫,却见申屠绝掉头又跑了回来,他向着魔族的军阵中冲回去,一路逃一边嚷道:“救命啊,救命啊,快救命啊!快拦住他啊!”

浑身是血的铠斗士跟在他身后,一路狂吼如雷道:“申屠绝,莫逃!便是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二人直直照着魔族军阵冲过去。一路的魔族兵马都慌忙给他们让开了道路,他冲得极快,来不及闪开的魔族兵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毁灭的黑色魔刀便闪电般落到了他们头上,只听到佰刀砍劈铠甲和骨头的清脆铿切声不绝于耳,哪怕镰刀锄草都没他杀人来得快,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在观战的魏军看来,只见一道黑色的旋风冲过,接着便是破碎的头颅、肢体和破碎的铠甲漫天飞舞,在他经过的道上,一路都是魔族士兵的尸首和破碎的铠甲,雪地上血红的一片显得分外显眼。他纵横于魔族军阵中,左冲右突,横扫一切,如战神下凡一般当者披靡。那简直是一路活动的死亡飓风,魔族兵马急忙四散躲避。

照旧是那群白色的魔族铠斗士追在他们身后,他们高声嚷道:“散开,快散开,大家莫要挡住他们——好汉,好汉,无敌的好汉!把王旗归还我们罢,你们的恩怨与我们无关哪!”看他们的语气,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哀求了,哪里还有半分草原勇士的气概?

这几伙人一路逃跑,一路冲杀狂吼,一路追赶,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刀光剑影和飞溅的鲜血在雪幕中慢慢隐去了踪影。

魏军也好,魔族也好,大伙都停止了厮杀,呆呆地站在原地,人们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真实感,风呼呼地刮过,雪纷纷落下,两军阵头都笼罩着深沉的沉默,在这幕不可思议的情景面前,众人手足无措。

半响,魔族军阵后响起了一片锣声,有人在高呼:“秉遵可汗大令,天神在上,可汗有令撤军,撤军!草原的鹰们,跟我走!”

倘若这个撤军令是一刻前颁布的,杀意正浓的魔族铠斗士是说什么也不可能答应的。但被这莫名其妙的冲杀搅了阵,魔族前阵士兵被打得失魂落魄,也没了那股锐劲。他们不甘心地望着眼前的魏军人马,磨磨蹭蹭地在各路头人的统带下整队,转身撤离,那路白色的魔族大军逐渐消失在魏军眼前。

过了好久,魏军阵头爆发出一阵热烈地欢呼。死里逃生的士卒们欢喜得都傻了,拼命地叫啊、嚷啊、跳啊,雪地上那片黑色的魏军军阵仿佛是了一锅沸腾的粥。

“大魏万岁!”

“边军万岁!”

“东陵卫万岁!”

一片欢呼声中,元义康和易小刀对视了好一阵,易小刀问:“元都督,你可是在做梦吗?”

“这个……”元义康咬咬自己的手:“好象不是。”

“那就肯定就是末将在做梦了……唉,这么真实的梦,为什么没梦见欧阳青青而是梦见了元都督您呢?太可惜了,倒是这个喊打喊杀的人有点眼熟,好象也是见过的?”

易小刀这么说来,元义康倒也觉得那声音很耳熟了。他想了一阵,叫道:“没错,这人我也见过的,是靖安东陵卫的孟聚督察!他追着申屠绝干什么?”

“孟聚说申屠绝害死了叶镇督?”

两人都是聪明人,一想便明白了事情原由。元义康沉重地说:“没想到,天妒红颜,叶镇督那么年青就……太可惜了。那申屠绝,当真可恶!”

“这样的话,我倒明白出什么事了,孟聚是为叶镇督报仇来着,他一路追杀申屠绝,不惜冲入魔族军阵中,可那伙魔族兵追着他喊什么王旗……难道他还冲到了可汗御营中夺了旗?”

元义康骇然:“这么说,他竟是一个人把魔族杀了个对穿!”

“恐怕不止咧,瞧这势头,他还要再杀一个对穿回去!”易小刀啧啧赞叹着:“照末将看,只要申屠绝这样不停地窜着,看那疯劲,孟聚迟早会把整路魔族大军都毁掉的!

真是勇将,一人能敌千军,末将原先还以为,这样的勇将只是书上乱编呢,没想到竟真的存在啊!孟聚,当真是条汉子!平时他斯斯文文的,真看不出来他竟如此有种,我易小刀算是服了!”

想到孟聚的勇悍,两人都是惊叹不已。

远处有人在喊:“都督,都督!有一路兵马朝我们过来了,靖安守备旅冲破包围圈回来了!”

远处延绵来了一路兵马,黑色的步兵和斗铠混集,兵马队列整齐,显然不是败退的溃兵队伍,而是一支成建制的大军。在那路兵马的前头,一员白发的老将威严地持着大旗给大军开路领道。

“肖恒将军!”元义康和易小刀都迎了上去,元义康尤为欢喜。虽然魔族军退去了,但直到现在,见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嫡系兵马,他才有一种踏实的安心感:“肖将军可算回来了!我担心你们出事,可是担心坏了!”

老将沉稳地行了个军礼,单膝跪下:“末将无能,让都督操心了。”

元义康连忙扶起了他:“哈哈,说什么呢!活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哇!如何,守备旅的弟兄们都好?兵马损折得不重吧?”

“托都督的福,兵马损折了约莫两成,好在骨干还保留着。”

这时,元义康才来得及打量眼前的兵马,他吓了一跳:眼前的这路士兵,士兵们人人腰间都挂满了魔族兵的首级——不是一般魔族兵的首级,中间还有不少铠斗士呢!

“天哪,肖将军,你们杀了这么多的魔族铠斗士啊?当真了不得了啊,这可是大功啊!快告诉我,你们斩首总共多少?”

“启禀都督,我军携回首级数量总共一千一百多,其中有五百魔族铠斗士。不过……”

元义康听得心花怒放:“了不得,老将出手,当真了不得了!今日大战不利,各路兵马都一败涂地,唯有守备旅有如此战绩,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定要奏请朝廷为将军您请功!”

老将军脸色一红:“不敢当都督谬赞,末将不敢偷天之功为己有。其实,若不是孟督察舍命相救,末将和麾下的儿郎们都要全数死在魔族手下了。这一千多首级,大多也是孟督察和他部下们的斩获,并非末将的功绩。”

元义康一惊:“孟督察?哪个孟督察?”

“启禀都督,是东陵卫靖安署的孟聚督察!都督,末将要代孟督察请功,他不但杀死了千余魔族救出了整路守备旅,还阵斩了柔然国师阿勒姆……”

“阿勒姆?”易小刀惊呼插嘴道:“可是那个阿勒姆?柔然的大国师?朝廷悬赏的那个赤城屠城血案凶手?”

“正是此人!请看,这是阿勒姆首级,这是他的战旗,护卫阿勒姆的护卫大多已经伏诛了!元都督,易将军,天道好还,赤城死难的军民历经十年,他们的大仇终于得报了!”

元义康来边塞不久,还不知道赤城血案是怎么回事,但周围的边军士兵们却是大多知道的。听闻凶名显赫的阿勒姆被杀,士卒们爆发出一阵热烈地欢呼。

“阿勒姆伏诛!阿勒姆伏诛了!”

看过阿勒姆的首级,有些士兵当场痛哭出声,他们对着黑色的天际哭嚷道:“爹爹,妈妈,你们可听到了吗?你们的大仇终于得报了!阿勒姆被斩首了!”

“孟督察长命百岁!”

“孟督察万岁啊!”

看着周围的士卒们雀跃欢呼。元义康如在梦中。虽然是自己亲眼所见,但部下竟有如此骁勇的武将,令他做梦般不敢置信。

肖恒将军肃然道:“元都督,孟将军忠心义烈,他不但救了我们,还要去救叶镇督,独领一小队人马在万军丛中横冲无阻!此等忠勇武将,您该奏请朝廷好好表彰才是啊!”

元义康连连点头:“将军所言甚是!孟督察既忠且勇,忠义凛冽,可照天日!此等绝世骁将,我定要奏明圣上为他请功,将他好好重用才对!”

“请功自是应该的,不过重用……”易小刀摇着头:“不是末将乌鸦嘴,孟将军的情况,只怕不是很妙。”

“啊?易将军何出此言?”

“都督,孟督察已经杀疯了,似癫似狂,他这副样子,我只怕他会变身修罗。”

“修罗?”

元义康一惊。他望向肖恒,却见后者也肃然道:“士兵在战阵上化身修罗的事,老夫听过,也亲身见过。当年我麾下的一个亲兵,他变身修罗后杀了上百个魔族兵,打退了魔族,最后连自己人都杀,谁都制不住他,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力竭喷血死了。

不过,孟督察吉人天相,他拯救了靖安全城官兵,拯救了靖安城。积下此等功德,上天也该庇佑于他,不会让他轻易丧命吧?”

易小刀脸上罕见地出现严肃:“正是,希望他能平安回来吧。”

……

日已黄昏,蒙蒙的雨雪中,一队魏军步兵刀斧手在小心翼翼地搜索着,担任警戒的前哨士兵恐惧地望着雪幕笼罩着的茫茫前方,生怕那白茫茫一片中突然窜出一群胡人战兵来。

在主力回城的同时,很多搜索的小分队也被派出,他们搜寻各个战场,查探魔族军队的去向,顺便也收容己方的溃兵和伤兵。士兵们散开了一条散兵线,一手持着刀斧,身后背着大箩筐,筐子里装满了砍下来的魔族头颅。

一个士兵突然嚷了起来:“队长,这边有个铠斗士。”

队长抬起头,他睁着通红的眼睛喊道:“赶紧砍了带走呗,难道还需我来教你不成?魔族铠斗士的首级,那可值不少赏银的,老五,你可发了。”

“队长,这可是我们的人。这个人……你快来看看啊!”

队长走过去,在一棵枯萎的小树下,一个黑豹铠斗士脸朝地躺在雪地上,手脚摊开形成一个大字。看到这铠斗士,士兵们无不心惊。他的斗铠碎得都不成样子了,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无数的鲜血凝结成了一层鲜红的茧子,将他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他的手死死抓住一把漆黑的大佰刀,刀刃上缺口无数,象是把锯子。

看到这个人,队长倒吸一口冷气,他问同伴:“这个,不就是今天在阵前追杀申屠绝的?”

“该是他了,原来那英雄是死在这里。”

“他一个人追着申屠绝在魔族阵中杀出又杀进,帮我们出了口恶气!”

“魔族愣是拿他没办法,被他杀得灰心又泄气,最后不得不灰溜溜撤军。”

“看这身斗铠,他该经了多少厮杀啊!可惜,最后还是让魔族给害了。来,大家做做好事,帮他找一下身份牌,回去通知他的部队过来收尸。这样的英雄,不该抛尸荒野喂狼的。”

士兵们合力将死者冻得发硬的身体翻过来,看着那张血污的脸,队长摇头叹道:“还是个挺俊的年青娃子啊,真是可惜了。找他的腰牌吧。”

一个士兵从斗铠破损的洞口处伸手进去,皱着眉头在死人的怀里摸索着。突然,他失声叫道:“热气,还有热气,他怀里还是暖和的!这人,他竟是活着的!老五,老三,快来帮忙,给他灌点酒,扒开他的斗铠,说不定还能救过来!”

几个人扑上来帮忙,但无奈铠甲被血污冻得结实,若硬生生地要扒开,那除非是将这人连甲带皮一块剥下来。折腾了一阵,队长当机立断:“算了,连人带斗铠,扛他回城去,找郎中看去。”

“但是,队长,我们的任务……”

“你这笨蛋!这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军官!若能救得一个军官,那可比救回几十个小兵划算多了!来,大家弄几根棍子来当担架,扛他回去。”

一行人合力抬起了沉重的铠斗士,慢慢消失在苍茫的风雪中,在皑皑雪地上留下了几行漆黑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