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节 鏖战

孟聚策马一溜小跑跑回了破海营阵中,主办们纷纷围上来想打探消息。孟聚也不理会他们,找到吕六楼:“六楼,敌人已到。我们是不是准备上去了?”

吕六楼和斗铠士们都坐在地上,他的神色很平静:“孟长官,莫急。前阵还有守备旅的人,他们要我们上阵的话会提前说的,您还是先穿好斗铠吧。”

对比吕六楼的气定神闲,孟聚才发觉自己的仓促,他脸上微红,好在大伙都是新手,听着风中传来的胡人喧嚣,大伙都是神色紧张,也没人注意孟聚的尴尬。

有人帮孟聚搬来了豹式斗铠,孟聚将斗铠都穿戴上身,感觉浑身精力充沛,杀意盎然,顿觉安心不少。他学着吕六楼的样子,坐在高坡上看着前方。

隔着重重军阵,孟聚只能隐隐看到魔族军阵在前方四五百步外停下驻阵,烟尘萦绕,也看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只见白茫茫一片人海无边无际,各色旗帜飘舞如云。

大军厮杀之前,两军的游骑斥候先要掠阵厮杀,称为“斗阵”。

战骑奔腾如云,骑士矫健若龙,大群骑兵冲过,激起了大片的雪粉尘雾,两军阵前一片雪白的雪尘,犹如雾腾云涌一般,白茫茫一片,蒙蒙中不断地传来铺天盖地的马蹄声,淹没了那些凄厉的惨叫和摔下马人体的沉重回响。

不止孟聚,几乎所有军官都跑到了高坡上观战,紧张得屏住了呼吸,那一阵又一阵惊雷般的马蹄声象是踏在了众人心口上。

“他们是不行的,”沉寂中,有人在轻声嘀咕:“魔族骑兵太多了,我们斗不过的。”

仿佛回应他的说话,尘烟中猛然冲出了一彪兵马,正是北魏军的出阵骑兵,他们斜斜向己方的两翼撤去,后面大股云雾腾起,披着白色斗篷的魔族骑兵紧追不舍,同时向北魏步阵的前头逼来。

北魏军前阵各营指挥官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军务了,眼见魔骑兵逼近,他们纷纷怒喝:“放箭!”大蓬大蓬的箭矢划破了天空,落到了魔族骑兵的阵中,一片人仰马嘶的惨呼声中,大片骑兵在奔驰中落马翻倒,人仰马翻。但更多的骑兵却在汹涌而至,他们已经不是在追击败退的马军了,他们径直朝着前军的阵头猛烈扑来,魔族骑射手奔驰中还一边拉弓放箭,箭如雨点般向魏军的阵头泼来。

前阵一片急促的鼓声,各营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大喝:“列阵,力士列阵!”

处于一线的北魏军共有十二个营,一营为一个方阵,十二个营排成一线,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魏军方阵的第一排全是手持佰刀手的铠斗士,铠斗士们拉下了面罩,他们身躯和肢干都被密密麻麻的铠甲所遮盖,佰刀如树林般向前斜指着,寒光森然,箭矢如雨点射在他们身上叮叮当当作响。

而在第一排斗铠士后面的几排,那是排得整齐的步兵长枪方阵,他们将长枪搭在前方斗铠士的肩头,无数的长枪密密麻麻地探出阵头,刀枪在日头下反射着金属的寒光,整个方阵如同地面上陡然生起了一堵由刀枪组成的黑色钢铁墙壁。

眼见魏军严阵以待,魔族骑兵不敢冲阵,他们在阵前划了大弧线向两翼散去,一边放箭一边向两翼逸去。但是魔族骑弓的威力不强,在漫天箭雨中,前排魏军的铠斗士被射得跟刺猬似的身上插满了箭枝,却能依然屹立不动。

而比起魔族骑弓来,魏军步卒的弓箭更强劲也更犀利,一箭命中就能把魔族兵从马上射飞了出去,一时间,箭矢横飞,飕飕飕飕地尖锐破风声划破耳膜,魔族骑兵人马落地如那枯枝黄叶被秋风扫荡,纷纷掉落。失主的战马,披散着长鬃,悲戚嘶鸣着到处奔走。

眼见魔族骑兵不敌魏军步阵,后阵中传来了一声古怪腔调的笛声,伤亡颇重的魔族骑兵纷纷向两翼散开向后退去,消失在那一片激荡的雪片尘雾中。

没等观战的孟聚松上一口气,陡然间,雪雾尘障中猛然冲出了白色的兵马,魔族铠斗士白色斗篷铺天盖地,形状狰狞的魔族斗铠犹如大海波涛一般汹涌而来,无数的刀剑如海涛里的雪白浪花,褐色的旗旌一面接着一面,在人群里浮涌前进,遮天蔽日。

“魔族军主力已出动了!”眼见魔族斗铠声势浩大,观战的北魏军官无不骇然。

面对着这狂涛一般席地涌来的斗铠大潮,魏军的十二条个方阵便如那岸边千年不动的礁石,巍然不动。

指挥官陡然一声厉喝:“佰刀队,向前一步,杀!”

“杀!”犹如平地里陡然响起了一声春雷,第一排斗铠士齐齐前跨一步,闪耀着太阳光辉的佰刀猛然从半空中砍下,如同雷霆般落到了魔族铠斗士头上,鲜血横飞,无数的铠甲、肢体和肉体被整个砍劈开,刀刃粉碎铠甲和骨骼的砍劈声和惨叫、惊呼声混杂在一起,这种声音决非人类所能忍受。

没等佰刀手们收起刀刃,魔族斗铠的第二波已冲至眼前,无数的长枪如毒蛇般从阵中捅出,将冲前的魔族斗铠给整个刺穿,阵前一片狂暴的呼喝和惨叫声不断,魔族铠斗士惨死纷纷,接连不断地扑倒。

魏军阵前陡然腾起了一阵猩红的雾气,那是大量滚烫的血从人体内流淌出来时的热气!

“咚~咚~咚~咚~”

指挥阵方向传来了沉闷的战鼓声,声声战鼓犹如敲在了勇士们心上,激得人血脉贲张,激愤难言。战鼓助威,北魏军阵更添威武,一阵阵整齐的喝声响彻军阵:“杀——杀——杀——杀!”

每喝一声,魏军军阵便齐齐向前迈出一步,无数的佰刀猛然从半空砍下,每一处起落,在那长长一排闪电般的刀光下,黑咕隆咚成排魔族铠斗士头颅就要在佰刀的砍劈下消失,鲜血飞溅,人体颓然倒地。

面对魔族铠斗士的攻势,北魏军阵不但坚持住,还在向前步步推进,将攻来的魔族军给打得步步后退,而且退得到了出发处!

只听号哭、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魏军的方阵便如一座缓缓移动的巍峨大山,践踏一切、压倒一切、披靡一切,人如墙进,人马俱碎,在密密麻麻的魔族铠斗士中压开了一条血路。

魔族军并非没有强悍的战士,但在浑然一体的魏军钢铁步阵面前,面对着一排刀剑不入的王虎斗铠力士,他们的努力统统成了螳臂当车。这种威势,犹如整面钢铁的墙壁在向前推进,分明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杀戮机器,刀砍、枪捅、箭射,那一阵又一阵的钢铁巨响就如一万个铁匠铺同时开工,凡是阻挡他们的,绝难活命!

魔族阵前响彻一片惨呼和呼号声,魏军每前进一步,魔族的阵线便要被压倒一片,原来浩荡的军阵渐渐收缩、变窄,不住地向后退去。

牧人兵马的惨呼和佰刀砍劈的声音远远传开,即使后阵的观战兵马都听得清晰。

眼见魏军威武无敌,观战的东陵卫军官们无不兴奋雀跃,热血沸腾,他们恨不得也上阵厮杀一番,扒开胸膛流出热血才爽快。

看着魏军大占上风,孟聚心情复杂。身为华夏子民,能亲眼目睹痛快淋漓地反击入侵的蛮夷兵马,他心头自然是充满欣喜和兴奋。但他也在隐隐地担忧,历经三百年,北魏的边军并不曾腐化,他们依然保持着开国时以武立国的强悍和善战,依然是第一流的强劲兵马。

将来若是南朝北伐,在江南暖风熏陶下的北伐军就要面对着这支被塞北风雪和魔族刀剑磨砺出来的悍勇边军,怎能不令人担忧?

他笑道:“蓝长官,看来你是杞人忧天了。我军大占上风,大胜可期。”

蓝正望孟聚一眼,花白的头发颤了一下。他慢慢说:“嗯,孟长官说得对,我老糊涂了。”

但就在这时,有人出声喊道:“孟长官,蓝长官,你们看中军那边的三个方阵,好象有点不对啊!他们怎么落后了老大一截!”

孟聚和蓝正同时望去,只见北魏军的全线都在推进,唯有中军的三个方阵停下了脚步,和其他营头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观战的军官们都是脸上变色。大家不是内行也知道其中厉害,大军进退趋同,互相掩护,此乃大魏军铁纪,中军这样拖延不进,岂不是将友邻部队侧翼暴露给了魔族军?”

孟聚深吸一口气,开战以来一直盘绕在心头的阴霾终于变成了现实。虽然没有人明说,但他直觉地知道,这肯定是申屠绝的军阵——当日不杀此獠,终成祸害!

他盯着中军空出的缺口,眼光阴郁,眉头紧锁,沉默不言。

申屠绝的黑风旅顿步不前,中军指挥阵也觉察了不妙。只见大旗频频挥舞,战鼓响得更急更密,传令骑兵走马灯般从后方的指挥阵向中军跑去,军令如火,就是要申屠绝立即跟上并补上中军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