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雪,世界一片洁白。三天两夜接连不断地飘落,积雪终于没过了膝盖。
树挂千条万缕,是冰霜绘出的美。
长助,他独自一人,呆呆地欣赏着窗外的美景。抬起头,见小屋的屋檐下,一排晶莹剔透的冰柱,它们倒垂着,安静着。
它们尖尖的,戳在皮肤上,一定又冰又痛。
长助喜欢这些冰柱,它们很可爱,折射了日光,似乎放出了异样的色彩。
就这样,长助一动不动地望了许久,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关上了窗,自语道:“如果我能有一位如冰柱般美丽的妻子,那该有多好。”
说着,他俯下身,在炉子里添了些柴火,屋子里渐渐热了起来。
窗外屋檐下,冰柱仍然倒垂着,安静着,一言不发。长助的话,不知道有没有谁听到。
长助独身居住在这小屋里。冬日,河水早已冰封,以捕鱼为生的长助成了闲汉,好在秋天准备了足够的过冬食粮,长助就这般终日待在家里,看一看雪景,打一打盹儿,做一做白日梦。
屋外,雪还在飘,干柴在火炉里噼啪地跳着火星儿,小屋里暖洋洋的,长助裹着被子昏昏欲睡了。
“笃、笃、笃。”一阵细碎的敲门声惊动了长助。
长助爬起身,揉了揉睡眼,走到门前问道:“是哪位?”说着,凑近门板,透过门上的缝隙向外望去,却惊讶地发现一位美丽的女人站在门外。
长助也不等对方回答,迅速拉开了门。
“请问您是……”长助似笑非笑地问。
女人颔首行礼,却不答话。
长助觉得奇怪,看了看天,大雪纷飞,于是对女人说:“外面太冷,不介意的话,请进来说话?”
女人点了点头,又施一礼,径直走进了长助的屋子。
长助看了看这美丽的女人,回身关上门,走进屋,只见女人对着自己飘飘下拜。长助搔了搔头,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女人似乎是个哑巴。
长助给女人一个蒲团,道:“坐在蒲团上吧,地上很凉。”
女人接过,坐在蒲团上,垂首静静地坐着。
长助在女人的对面坐下,心里略有些紧张,问道:“请问……您迷路了吗?”
女人摇了摇头,却依旧垂首。
“那么,您是旅人?”长助盯着女人,试探着问道。
女人又摇了摇头。
长助疑惑了。不是迷路不是旅人,她到底是谁?
长助打量着女人,她穿着白色的衣装,很薄,在这种天气里这样打扮,真是奇怪的人。
但长助并没在意女人的装扮。这女人太美了,长助敢保证,这村子里,不,十里之内绝对没有第二个女人能和眼前这个女人相比。
“不如……”长助吞吞吐吐地说道,“这种大雪天气,根本无法赶路,小姐看起来无法直接沟通,天色又晚,就暂时在我这里住下,有事明日定夺,如何?”
女人抬起了头,看了长助片刻,点头了。
长助心中一阵喜悦,其实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于是长助站起身,拉出了家中的旧屏风,隔在小屋中间,将小屋一分为二,把自己的被褥让给了女人。女人再次无声地拜谢,长助摇了摇手,傻笑着退到屏风另一侧。
长助用一条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靠在火炉旁的墙壁上,竖着耳朵倾听。屏风的那一侧丝毫没有声音,那个女人好像很快便入睡了。
长助想不出这人是什么来历,但认为她不是个坏人,于是脑中开始随意猜想,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倒头便睡了。
雪夜静悄悄的。
第二天,雪势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加猛烈。厚厚的积雪已经淹没了村中的小路。
长助煮了些米粥,又取了些泡菜,盛起来放在女人的面前。
“粗末之物,真是对不住,您不介意的话请用吧。”长助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东西真的只是“粗末之物”。
女人双手合十,对长助行了一礼。虽然不能开口,但长助自然知道她的谢意。
就这样,大雪纷飞一整天,转眼又是夜晚。
这一天,长助过得极不自然,因为绝世美丽的女子就伴在身边,与自己对面而坐。他完全静不下心来,想如往常般欣赏雪景,却心不在焉。于是他干脆看着那女人,试着寒暄,这样一来,反倒不再拘谨了。
入夜了,寒风呼啸起来。
长助温了一壶清酒,请女人对饮,女人摇了摇头,显然是不会饮酒。长助抱歉地笑了笑,自斟自饮起来。
几杯酒下肚,长助借着刚刚的兴致,又滔滔不绝起来。女人不能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长助从自己儿时的趣事到现在打鱼时的经历,甚至村中人的小道消息,统统讲给女人听,而女人面带微笑,即使长助说得多么无聊,却也听得饶有兴致。当长助讲到曾有一天在河里捞上来一条五尺长的大鱼时,女人甚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当然,她不知道那是长助在吹牛。
说着说着,话题的形式有些改变了,变成了长助问女人答。当然女人不能直接回答长助的问题,长助只能尽量问简单的问题,女人则点头或者摇头。
当问到女人的出生地时,长助费尽了心神,南至琉球之岛,北到虾夷之地,凡是长助知道的地名全部问过,女人却一直摇头。
长助醉醺醺地望着天棚,眼珠一转,猛然问道:“莫非你是本地人?”
女人笑了,点了点头。
长助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笑着,“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就住在这里……”长助险些手舞足蹈起来,陡然发现自己失态,于是又坐下去。女人正看着长助微微笑着,眼睛中波光流动。
长助只觉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冲上了头脑。
“请问小姐你……”长助盯着女人问道,“可曾婚配?”
说罢,长助觉得有些不妥,马上掉转了目光,不敢和女人对视。
余光中,只发现女人摇了摇头。
于是刚刚的顾虑随即烟消云散,心中窃喜,身子突然向女人身边移了移。
“在下也尚未有妻室……”长助盯着女人说,心中觉得十万个失礼,但却无法制止自己的行动,急促道,“如不介意,与……与我……”
长助有些说不下去了,似乎酒的效力至此为止。他突然清醒了许多,只想坐下去狠狠抽自己十个耳光,真的是无地自容。
刚想辩解,却见女人笑得更美了。
长助愣了,呆住了。他真的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窗外,风的呼啸声似乎知趣般地缓了,不再凛冽,不再寒冷。雪花轻轻拍打着窗。屋里,炉火正旺,噼啪作响,把屋里的一切都染成红彤彤的颜色……
女人在这里住了下来,陪伴着长助,守在这冰天雪地中的小屋里。
两人间虽然时常无声,却也甜蜜。
但,长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生活只持续到了冰雪消融的季节。
春光明媚的那天早晨,女人消失了,不见了。
长助跑遍了整个村庄,没有人见到她。脚下泥泞,却没印出她的脚印。
长助记得,她表示自己是本地人,于是,长助奔赴四面的邻村寻找,希望能找到她的老家,却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终于,长助绝望了。
他哭丧着脸回到了自己家,望着空荡荡的房子,颓丧地坐倒在地。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根本没有什么绝美的女子,那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仅仅是自己美丽的幻想?
长助不相信,不相信她是虚幻的。他推开窗,让阳光洒落进屋里。他抬头,只见那房檐上,冰柱尚未完全融化,在阳光下,仿佛映出了那张绝美的容颜。
(完)
日文名称:つららおんな(氷柱女)
日本流传的“冰柱女”传说,讲的是化为人形的冰柱妖怪的故事,虽然性格与另一种高危险性的妖怪“雪女”并不相同,但二者还是经常被混淆。
关于冰柱女,分布于日本各地的主流传说有如下三种。
其一在日本东北部的青森县和新澙县。
在这些地带,冰柱女被称为“冰柱女房”。之前在《青女房》中曾解释过,女房就是妻子的意思,冰柱女房就是“冰柱妻”。传说有一对新婚夫妇,丈夫发现自己的妻子不爱洗澡,于是强推着她进了浴室,然后女人满面悲哀地进了浴缸。进去之后许久未出来,丈夫担心,走进浴室看,却发现妻子不见了,浴缸里只留下一块即将融化的冰。
其二在秋田县。
大雪之夜,一个女孩敲开了一对夫妇的房门,称雪大无法赶路,希望能在此借宿一晚,于是好心的夫妇收留了她。不料大雪接连下了数日不停,于是女孩继续停留在这对夫妇的家里。一晚,夫妇烧了洗澡水,请女孩进浴室沐浴,女孩并不情愿,但夫妇的盛情难却,于是脸色难看地走了进去。夫妇等了许久,却不见女孩出来,于是担心地向浴室里看,只见女孩已经消失了,天花板上却有一根冰柱倒垂着。
其三流传于日本各地。
冬天,一对男女“闪婚”后,到了春天,女人消失了。男人以为老婆逃婚,所以那一年与另一个女人结婚了。又到了冬天的时候,之前的女人出现了,知道男人再婚一事很生气,于是后果很严重,她变成一根冰柱刺死了男人。也有的说是当男人从屋檐下走过时,冰柱落下贯穿了男人的脑袋。(原本今天的故事是想用这一条作为脚本的,但想了想最近故事里杀人太多了,今天就不杀生了。好吧,我承认今天的故事挺无聊的,就当科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