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嘱?”短暂的沉默过后, 温见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您怎么突然想到立遗嘱?”
裴冬宜也点点头,忙问道:“是啊, 爸爸,您是不是去医院做了什么检查, 查出哪里不太好啊?是不是生病啦?”
在多数人看来, 遗嘱是不必要那么早立的, 特别是身体健康没病没灾时, 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吉利,有点犯忌讳。
但要是生病了,而且病得比较重,必须安排好以后的事,那立遗嘱就是理所当然的明智之举了。
所以不怪裴冬宜会这么想, 毕竟裴家也还没哪位长辈立什么遗嘱呢。
其实温见琛也想到了这点, 等裴冬宜问完,他接着开口:“您是在哪家医院做的检查?开单医生是哪位, 检查结果拿回来了么,医生怎么说的, 复查过吗?”
一连串问题从他口中飘出,眉头越皱越紧, 他已经开始盘算到时候找谁的关系去看更好的医生了。
温致礼一面是心里感动不已,一面又是哭笑不得, 连忙对他们道:“谢谢你们的关心, 不过我真的没事, 身体很健康。”
“……那您这是?”小两口同时愣住, 疑惑地看向他。
温致礼笑笑, 解释道:“我这次回来, 一是办理内退,二是想将部分私人财产转到阿琛的名下。”
温见琛和裴冬宜的呼吸同时一顿,看着他欲言又止。
温致礼继续道:“包括我名下百分之五的温氏股份,还有正阳的马场,在容城的几套房子,至于剩下的股份、存款和商铺,我想暂时自己留着,接下来我的开销会比较大,还是需要流动资金的。”
他的资产组成非常简单,除了家里分给他的百分之十的温氏股份,就是他从早年为了爱好而开始经营的马场,马场逐渐盈利,加上公司每年的分红,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而他除了马之外,没什么别的爱好,花钱的地方不多,便购入不少不动产,商铺都在繁华路段,每年租金都有几十万,房子倒是还都空着,没怎么住过。
“你们到时候去收房,看看要不要租出去,房子没人住还是没人气,感觉不太好。”
他殷殷叮嘱道:“马场那边你不用太操心,老黄他们管的还是不错的,除非你找到比他更合适的人,否则还是让他继续管比较好,不过你可以找一个信得过的人,进去管财务,跟其他人互相制衡。”
温见琛听得一愣一愣的,温致礼这是把最大最能下蛋的那只母鸡留给了他,每一样都是可以长久来钱的。
而且有了温致礼给的百分之五股份,等节目录完,大哥许诺的另外百分之五股份到手,他就拥有了温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份额直接越过温致礼本人,成为温氏持股比例很大的股东之一了。
难道他以后就要去参加股东大会了吗?妈耶,以前也没参加过啊,第一次参加股东大会要怎么样才能显得自己不像菜鸟?
温见琛被他亲爹甩出来的大饼砸了一头一脸,整个人都有点晕,心里还有种穷人乍富的兴奋。
他听到温致礼最后道:“至于剩下的股份和商铺,我会立好遗嘱,等我走了以后,全部都由你继承。”
裴冬宜这会儿又忘了要呼吸,屏着一口气,愣在了当场。
我的老天鹅啊,不过是回一趟家而已,怎么温见琛就突然一连跳了N级,资产翻几番,这不是一夜暴富是什么?!
孙悟空的跟斗云都没他的资产翻得快,简直离谱!
她心里啧啧称奇,同时很好奇温致礼为什么会这么做,实在是太突然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温见琛也问了,“……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突然,是因为马上要丢下他了,所以提前把好处给足,安抚住他吗?
他的眉眼被淡淡的阴影笼罩住,显得有些沉郁,甚至隐隐透着一丝消沉和难过。
可是他的迷茫和疑惑也同样明显,脸上的神情相当复杂。
裴冬宜放开勾着他口袋边缘的手指,伸手抓住他的手掌,惊讶地发现他的掌心有些冰凉濡湿。
这么紧张吗?她的目光微闪,心里感觉有点怪怪的。
温致礼看着这个从小就被他抱着长大的儿子,目光柔软慈爱,“当然是因为你是我儿子啊,我的财产当然留给你继承。”
温见琛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明摆着不相信这个理由。
温致礼当场失笑,呼出口气来,说了实话:“那天吃完饭你走了之后,我跟你……佘阿姨说,我要马上回容城,告诉你,不管我跟她最后在不在一起,我、我们都只会有你一个孩子,属于你的东西,永远都不会被任何人抢走。”
裴冬宜听到这里一愣,倏地扭头看向温见琛,见他同样是满脸错愕,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心。
脱口道:“温见琛,你不用担心突然有个二胎跟你抢爸爸了耶!”
话音刚落,温见琛原本只是错愕的脸孔上瞬间便笼罩上浓重的红色,他震惊又窘迫地大声否认她的说法:“我没有!你别胡说!”
裴冬宜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紧嘴巴,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只满脸抱歉。
温见琛狠狠瞪了她一眼,脸色非常难看。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把心里话真的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他觉得裴冬宜今天简直像吃了降智药,嘴巴竟然没把门。
不过温致礼倒并不介意裴冬宜的失言,还笑着道:“确实是这样,所以阿琛不用怕,你不会有弟弟妹妹的。”
“不,爸爸,我不……”温见琛想解释,可是开了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温致礼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捧着宝贝的人总是担心有人抢走自己的宝藏,这很正常,阿琛。”
要说的事基本说完了,他交代温见琛周一抽空跟他去办过户手续,说完就要上楼去午休。
温见琛愣愣,等他走到楼梯口了,忽然回过神来,急切地叫了声:“爸爸。”
温致礼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露出询问的神色。
温见琛起身,大步走到他面前,面带愧色地道歉:“对不起,我……”
顿了顿,他换一个说法:“如果可以,以后,您和佘阿姨,还是要一个孩子吧,毕竟她……是一个人。”
佘雨没有亲人了,如果她和温致礼在一起,最后连有自己孩子的选择权都被剥夺,是件很残忍的事。
五十多岁的产妇也不是没有,温见琛想,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温致礼笑着叹口气,摇摇头,“不,我们不会再要孩子,这是我跟她共同的决定。”
温见琛一愣,眼里闪过一抹震惊。
温致礼点点头,肯定道:“我们都觉得,有你一个孩子就够了。”
温见琛以为佘雨是放弃了生育自己孩子的机会,不想和他产生矛盾,一时间神情有些怔仲,似愧疚,又似感动。
“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温致礼扶着他的双肩,郑重其事地告诉他:“阿琛,你永远都是爸爸最骄傲最喜欢的孩子,不要担心还没发生的事,好吗?”
“爸爸会永远保护你。”所以连遗嘱,都会指定财产由温见琛一个人继承,最大程度地保护他的利益。
他想起温见琛幼时,温致仁说他是野种,说要扔了他,旁的小朋友笑话他没有妈妈,小小的一个人,听到这些,竟然能忍得住不哭不告状,悄悄地把这些话藏在心里。
如果不是后来被他们发现,从他嘴里问出来,谁也不知道今天他会怎么样。
温致礼以为他长大后已经好了,不再敏感,占有欲不再那么强,这些年他一直表现得很好,随和大度,谦虚谨慎,和温见善兄友弟恭。
但原来都是表象,触及到某些事时,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温致礼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像小时候那样抱了抱他,“不要怕,爸爸会一直陪着你。”
他突然间有些担忧,等温见琛知道佘雨的真正身份,还不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愿意接纳她。
温见琛嗯了声,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仿佛有些孩子般的乖巧。
裴冬宜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她心疼温见琛的脆弱,又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懊恼。
但是等温致礼离开后,温见琛再转头看向她时,神情却已经恢复如常。
他笑了一下,冲她伸手,“秋秋,走吧,我们去午睡。”
裴冬宜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愣在原地,“温见琛你……”
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错愕又拘谨,温见琛抿了抿嘴唇,走过去,拉起她的手。
“你不走,我就来拉你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之处,裴冬宜恍惚间觉得,刚才那一幕好像是个梦。
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没有说错话,他也没有流露过脆弱和不知所措。
温见琛拉着她走出了一步。
她猛然回过神来,眼睛眨了两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沉默地跟着他上楼进了卧室。
温见琛开了空调,室内的气温很快就降低到适宜的温度,他转头问她:“你要不要去换个衣服再睡?”
裴冬宜愣了一下,有些迟钝地点点头。
她去换衣服的时候,在衣帽间里磨磨蹭蹭,一边换衣服,一边在脑海里疯狂进行头脑风暴。
要不要道歉?道歉吧,毕竟她说错了话。
可是道歉应该说什么呢?
她挠挠脸,觉得有点头疼。
换好家居服,裴冬宜从衣帽间出来,跟从隔壁衣帽间出来的温见琛刚好碰上,她眨眨眼,话到嘴边又没能说出口。
温见琛像平时一样伸手揉揉她的头,问道:“你要不要去卸个妆再睡?”
“……卸、卸吧。”她点点头,去了浴室。
等她洗完脸出来,温见琛已经躺倒在床上,连被子都盖好了。
她站在床边,咬着嘴唇,兀自纠结了一下,然后拉开被子,在温见琛惊讶的目光里,埋头撞进他怀里,手脚并用地紧紧抱住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刚才的事……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温见琛似乎愣了一下,半晌才把手按到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然后他的指间划过她的鬓角,将碎发掖到她耳后,视线牢牢落在她白皙的耳朵上。
低声应了句:“不用对不起,我没有生气。”
回应他的是裴冬宜更加结实的拥抱,她甚至还吸了吸鼻子,“我不信,不可能,你一定是在生我的气。”
温见琛摇了摇头,再次辩解:“我没有生你的气,不要乱想。”
裴冬宜难得一根筋,坚持认为:“你有,你生气了,你刚才瞪我来着,我没有看错的!”
她说得信誓旦旦,又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遍:“对不起,我以后说话一定会过脑子的,你不要生气,我会害怕的。”
温见琛觉得好痛苦:“……”是我错了,我要是不瞪你,就不至于现在真话没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