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9 逢冬

ch.9 逢冬

周六上午九点,逢冬从家里往外走。

边走边看手机,路过早市一家卖红豆饼的小摊,停下,退回去买了两个。

摊主拿着竹签往纸袋装,递给她时搓搓手,呼出的白气跟摊上的热气一起钻进寒冷的冬日清晨。

他换签字扎第二个的时候,逢冬的视线停在一个裂开一角的红豆饼上:“能给我拿那个吗?”

摊主的签子都要扎下去了,又缩回来,换了个方向。

逢冬扫码付完钱,手里提着两个红豆饼,天实在太冷,走到一半,她把袋子从左手倒到右手,翻出手机看消息。

零点三十四分,戚辰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动态。

九宫格照片。

逢冬已经划过去了,又退回来,点开右下角的照片,放大。

昏暗灯光,交错酒杯,处处透着颓靡堕落的气息。陈北炙坐在角落的卡座,整个人以一种懒散的姿态泡在乌烟瘴气里,穿着潮牌的T,酒杯卡在虎口,侧脸对着镜头,一股散漫的邪坏劲。

逢冬的拇指和食指无意识按下了截图键。

屏幕上出现了编辑界面,她愣了一下,点进去,删除,然后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

然后她往前翻相册。

逢冬的相册很干净,除了近期几张黑板上习题讲解的截图,就是从前的一些旧照片。

旧照片不多,对于逢冬来说,只有有意义的东西才值得记录。

其实她对有意义的标准不算高,可是那些乏善可陈的阴暗生活里,有意义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划到第十九张照片时,她停下来。

照片上是两个女孩子,八九岁的年纪,白裙子,红舞鞋,手挽着手站在一起,纯赤,明媚。

逢冬换过两次手机,它一直保存在相册里。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按了删除键,确认删除。

逢冬转过头。

孟莹的右手已经揣回兜里,她的眼睛还是很漂亮,长发染成灰蓝色,左手夹着根燃到一半的烟。

逢冬的目光落在那根烟上。

孟莹也跟着她看,手指一松。

燃到一半的烟落尽雪地里,灼红的火光很快熄灭,雪里留下一片不大的黑灰。

她的身上穿了件薄牛仔外套,袖口上挽,露出一截细瘦手腕,上边有一大片黑色太阳纹身。

When the sun goes down.

(当太阳陨落)

逢冬的眼眶酸胀。

有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骑着摩托从她们身边经过,在几步之外刹车。

车上的人扭头吹口哨:“校花,今不去学校啊,上车吗?”

逢冬突然想起周五的学生大会上那段“乐于助人”的故事。

“女生,穿着隔壁艺校的校服呢,好像是那个校花,叫什么莹。”

当年那件事后,孟莹被她妈妈带着离开,和镀城的一切人和事断了联系。

原来她来了B市。

逢冬终于把没问的那句话问了出来:“你过得还好吗?”

孟莹的手指搭在黑色太阳的纹身上,张扬又颓靡。

她答非所问:“删了一张照片,我会还你一张。”

逢冬没再问,把一兜红豆饼递给她。

孟莹低头,看见滚烫的馅料从一角漏出来,沾在烤得金黄的饼皮上,愣了很久。

回去的时候,逢冬收到了一张照片。

是十来年前的照片,像素并不清晰,上边两个人,一男一女。

她盯着男人的侧脸看。

看了很久,然后删除照片,退出界面。

——

周一早晨,逢冬往班里走的时候,被一个男生拦住。

她认识这个男生,八班的孙成。

八班是吊车尾的班,里边的人混日子是出了名的,逢冬跟他没什么交集。

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他的名字频繁出现在通报批评的公告栏里,什么烂事都有他的份,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地痞流氓。

逢冬皱了下眉,要往旁边走,孙成已经跨了一步,把她的去路拦住。

“留个联系方式啊美女。”

他的身上一股汗味跟酒味,逢冬有轻度洁癖,不动声色地转头。

孙成没得到她正眼,心中恼火,上前几步要拽她的胳膊。

“都说你妈就是个便宜货,你在这装什么清高。”

逢冬的目光冷下来,她能动,但是没有,抬起眼睛看着孙成。

现在七点五十三,离上课还有七分钟。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学生会会来查纪律。

离上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校长会巡视到这边。

逢冬的手指蜷起,捏在掌心,呼吸轻微急促。

有那么一瞬间,她听到心底的一声冷笑。

很陌生。

旁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孙成心虚,转头去看,逢冬也侧头。

赵玉楠从旁边走过去,跟陈北炙分了以后,她恢复了之前生人勿扰的模样,黑色长发绞成高辫,马丁靴,脚步很快,眼皮没抬地越过两人。

然后突然地停下,倒退两步。

逢冬垂下头,手指松开了,掌心几个细细月牙,泛红,她没感觉到疼。

赵玉楠朝孙成扬了扬下巴:“怎么着,你校外那点烂事都弄清了,李庞不搞你了?”

孙成听到她口中的那个名,身上的气焰立刻矮了几分,讷讷往回走。

又不甘心地回头:“等着。”

对于他这句气急败坏的威胁,没人放在心上。

逢冬转身看赵玉楠:“谢谢。”

赵玉楠抱着胳膊,一副姑娘我就是看不惯,没打算帮谁的模样。

她的目光在逢冬书包拉链的挂饰上停了一下:“你认识孟莹?”

那个挂饰很旧了,小熊的耳朵已经掉漆。

“从前的一个朋友。”

赵玉楠垂头想了会儿,没说什么,接着往前走。

逢冬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

第一节课的老师请假了,给课代表留了沓卷子,上课内容变成了随堂检测。

试卷内容挺难,做到最后,整个教室蔫头耷脑。

逢冬习惯在不会写的题前边画叉,她在最后一道题的题号前边画了交错两道,翻着卷子估了下分。

九十多分,刚过及格线。

她没吃早饭,饿得头昏,从桌肚里翻出盒牛奶,拆吸管,戳进铝箔涂层,呲的一声。

陈茜也做不下去了,探头过来:“那些都是真的吗?”

“什么?”

“就论坛上关于你的那些小话啊,她们说你母亲是因为...”陈茜在这儿打住,斟酌了下用词,“因为一些原因把你父亲杀害了。”

那些言语传得多乌糟,逢冬猜也猜得出来。言论这个东西就是这样,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的一张嘴,黑的传成白的,白的传成黑的。

奶盒硌在食指指节,逢冬松了点手指:“不是。”

陈茜讷讷,没再说什么。

自从逢冬的舅妈闹过一次后,学校里的言论越来越不堪,现在的舆论风向已经变成逢冬的母亲婚内出轨,然后跟情人一起谋杀了她父亲。

不知道是从谁传起的,总之传得有鼻子有眼。

还说她母亲傍上的是B市人,所以事情败露,逢冬才来了B市。

下课铃响,逢冬从座位上站起来,往教室外边走。

出去才想起来忘穿外套了,她全身上下都被冷风吹透了,又不想回教室,转身往教学楼旁边的便利店走。

推开玻璃门,热乎气迎面扑过来,她冻得僵冷的手从指尖开始灼烫起来。

这个时候便利店的人总是很多,逢冬拿了两盒牛奶,站在放压片糖的货架上。

她的目光从一排排糖果上扫过,身后响起个声音。

“阿炙,下周年级要举行个活动,老张的要求忒多,我头都快秃了,你帮个忙呗。还有经费...”

逢冬终于找到了她要找的苹果味压片糖,在最高一层货架,只剩下一盒了。

她试着够了两次,没有拿到,她总是在一些奇怪的事情上很执着,比如现在,她很想吃苹果味的糖。

逢冬盯着货架看了一会儿,想找人帮忙,那盒糖被人拿走了。

她扭头,陈北炙正好跟她擦肩而过,两人的间隔几毫米,逢冬能清晰地感受到男生野蛮生长的骨骼和滚烫灼烧的体温。

他的旁边站着一班班长宋思诚,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陈北炙的头微侧着,在某个瞬间,他的视线和逢冬的撞在一起。

只有短短几秒钟,他的姿势不变,视线从她身上错开,在门口的一个柜台前停下。

只拿了盒苹果糖。

逢冬盯着那盒糖,看着他扫码,解锁手机,付款,捞起糖盒。

她轻轻呼了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宋思诚在旁边的自动结账款台,他买的东西多,码还没扫完,一边扫一边跟陈北炙聊活动策划跟经费。

陈北炙懒散靠在一边,手里还捞着那盒压片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

逢冬最后确认了一边货架上没有苹果糖了,转身往柜台走。

她过去的时候,宋思诚已经结好帐,准备往外走。

他脸上的神情已经轻松下来,明显刚才从陈北炙这儿得到了不错的点子。

两人还在说话,逢冬站在柜台前,扫牛奶盒上的码。

柜台一角多了个糖盒。

她抬眼,陈北炙保持着跟宋思诚说话的姿势,食指和中指压着糖盒,往她这边推。

然后手插回裤袋,转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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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

这几天隔日更压下字数,下周四开始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