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长龙队伍,手里紧紧攥着被雨水浸湿的黑酸枝木盒。
眨眼之间,梅花树,一张张口罩上方带着嫌恶冷漠的眼睛。
虚无变换,飞速奔跑,出口处的那扇门怎么都打不开。
“苏墨,你在我这里永远都不会有错。”
“再等等我好么。”
是他的声音啊。
——好。
“滚啊!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她捂住嘴不敢置信,怎么会对那个少年说出这种话。
尖锐刺耳的鸣笛划破颅内,随之闪现铺天盖地的鲜红,铁锈的腥味刺鼻。
再不逃出来会窒息而死。
“墨墨,醒醒。”
她倏地睁开眼睛,又立即用手指捂住。
喉间的那口气喘不过来,胸腔里的氧气快耗尽了。
一双手抚上发顶,女人温柔的嗓音响在耳畔。
“我们到家了。”
·
从远处飞速行驶来一辆淡蓝色的出租车,车顶灯牌由红变白,过了几秒车门才敞开。
身着黑色冲锋衣和牛仔裤的女人从后座出来,斜挎包懒散挂在背后,她打了个呵欠,抬眸扫了眼入口处晃眼簇拥成团的霓虹灯,避开烟雾缭绕与各种插科打诨的人群,找了个垃圾桶,停下。
苏墨从口袋里拿出包黑85,熟练地抖了根烟送进嘴里。
火机“咔擦”声,橙红光点在指尖燃起。
呼出的气氤氲成雾,她耷拉着双鹿眼,精神蔫蔫的,手被冻得通红。
昨天从英国做了十二小时飞机,还没补好觉就被两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吆喝着过来叙旧。
迷糊着出门连件厚外套都没来记得换上,衣领被拽到下巴,苏墨缩了缩脖子,清亮的琥珀色浅瞳里倒映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眸色闪动了下,眼神愈发散而冷淡。
这里便是梧江最具盛名的夜场花园街,没有口罩,防护服,消毒水。
似乎那一年没有在梧江留下任何痕迹。
余光瞥到南北方向往里的一处,聚拢着不少人,三五成群地在议论什么,越来越多想看热闹的闲杂人往事发地聚集。
苏墨拉回眸子,往嘴里扔了颗去烟味的糖,将烟蒂摁灭后,抬步往相反方向转身。
也正是这时,一道有些尖锐的女声从人群里传来。
脚步顿住。
她拧眉,往前的步伐怎么也踩不下去。
哈出的白气飘散在冷空气里,脚尖的方向也在此刻调转。
·
花园街的车道和人行道并列在一起,过道很窄,背面驶来辆车更显逼仄。
苏墨慌忙从包里翻出手机,调到一排未接里回拨过去。
电话立马被接通,那头的怒吼分贝大到不用开扩音也能听到。
“苏墨!你还知道回电话!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她踏上人行道,边躲避熙攘边气喘吁吁地说:“你别嚎了!我被人盯上了!赶紧来救我!”
“你又干什么了?!”
赵明丞这傻狗总是听不出来事情缓急。
苏墨翻了个白眼,“你现在马上把电话给李惟风!晚一秒就等着给我收尸!”
听到交递手机的细簌摩擦声,“小苏墨——”
她直言了当,“我拿防狼喷雾把一畜生眼睛快喷瞎了,他带着一群臭鱼烂虾到处撵我!”
视线在一家素色招牌上停住。
“MISS·MISS酒吧!速来!”
·
楼上角落的一个卡座,被酒吧火辣的美女们虎视眈眈。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卡座上前的桌子摆满了神龙套,还有坐在奢华沙发椅正中间的那位。
五年前极度恐慌和悲观促使A股第二支经济脚加速落地,局势几乎停摆。
陆氏毫不犹豫扣动扳机射向进入射程的猎物,并没有被眼前假象冲昏头脑,保持敬畏之心,把足够的子弹留在了下次打猎,那时没人预测下次的时机究竟是虎市还是熊市。
结果三年前四月份底部与十一月份小幅回探,陆氏资本在梧江成为动荡局势最大赢家,据说背后的操盘手正是这位五年前横空出世的太子爷。
圈内人都知道陆氏原先继承人可不是这位,之前那草包随便糊弄几句就成,但这位无权无势却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圈子里迅速上位。
岂非善辈。
“陆总,您看还需不要加些别的?”
黄鹤语气里的讨好非常明显。
“不用,随意些。”
再无多余的话。
黄鹤愁眉苦脸,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他试探着问,“要不然,我去叫几位美女过来倒酒?”
男人倚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看他,没说答应也没拒绝。
指尖那点猩红在昏暗的灯光里明明灭灭。
黄鹤如坐针毡,他想起关于这位的另一个传言,功能障碍不近女色,莫非真所言非虚。
陆峙拈了口烟,漫不经心地说:“黄鹤,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
一团白烟清悠缭绕在清俊出尘的轮廓,他淡淡往楼下瞥去,“以后有事联系秘书或何源正常见面就行,任何关于这间酒吧与我的传言就留在今晚。”
汗从额角渗出,黄鹤点头,默了几秒,“那心意......”
砰!
大理石的矮桌被赚得震颤。
黄鹤惊到,他看着变了脸色的年轻男人,“陆总,您——”
“抱歉,失陪。”
陆峙撂下一句匆匆朝楼梯口迈步。
黄鹤不明所以,怔了几秒,朝楼下看去。
那个传闻即使面临股票市值一夜跳水也不动如山的年轻男人,慌了神色,他朝某个点奔跑着,就像前方有什么绝对不能错过的人。
酒吧楼上是卡座区,楼下是散台,舞池在正中间。
男男女女随着音响设备的重低音扭动身体,更有些大胆暧昧的搂抱在一起。
苏墨二话不说一头栽进舞池里,试图隐藏住自己的身影。
她本就长得不高在人群里更是娇小,在嗨到没边的舞池里背后渗出了涔涔密汗。
头顶的灯盘不停地变幻颜色,推推搡搡之间也没看到那人。
应该没事了,她淡定的撤离,七拐八绕带到了酒吧后门点了支烟,准备问李惟风和赵明丞到哪儿了。
地板疯狂震动着,音响如鼓槌在耳边动次哒次地响。
“苏墨。”
那声音一如既往低沉清冽,却轻得像怕惊动时光与岁月。
灯光应景似的,暗下变成深蓝的海,重低音降调成抒情慢摇。寺庙的钟声敲响,磁性的男音开始吟唱故事里无法避开的宿命。
身体僵掉,苏墨下意识的把烟往背后藏。
腕被冰冷的手指扣住,她一激灵,还没吐出来的烟卡在喉间,呛得咳嗽。
手指掐着的烟被夺去,呲啦一声暗灭在旁边的白石灰里。
他手心的微微薄汗沁到皮肤里,逼得脉搏直跳。她咬着唇把手往回抽,他的力气太大,死死扣紧,骨节硌得生疼。
苏墨蹙眉,“松手。”
身后那人仍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陆峙!”苏墨不满地转头。
两人身高差距,她的视线落在微微松着的领口,顺着暗纹往下,黑色衬衫的下摆与西装裤的衔接处压得平整,有几道浅显褶皱拉扯在腹部,延申至劲瘦的腰,禁欲感十足。
眼神稍滞,却不敢再抬头往上。
她知道只要看到那双眼睛,就会控制不住。
“你回来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尽力克制什么。
苏墨低头,盯着那截有咬痕的烟蒂,不明白他这种熟稔的语气从何而来,他们明明五年从未联系过,于是她主动礼貌客套地打了个招呼,“嗯,所以能松手了么?”
他没说话,清瘦小臂绷出了青色筋脉,没有松手的意思。
挣脱了两下无果,苏墨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峙紧紧用目光锁住苏墨,眉尖如山峰般戚着,情绪在那对黑曜石里看不真切,像在确认亦或是更多复杂的感情。
他直挺的脊背和绷紧的神经一起松懈下来。
原来在车上的时候没看错。
也对,他又怎么会将她认错。
“抬头让我看看。”
她冷冷吐出两个字,“落枕。”
指腹在腕骨摩挲,他轻叹,缓缓蹲下来与她平视,“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陆峙这语气太过自然,苏墨讶异地掀眼。
周遭静止了一秒。
而后光线与音乐疯狂的搅拨在一起,变成让人沉溺的漩涡。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褪去了青涩。
干净利落的黑发有些凌乱,清淡如山水的眉眼,工笔勾勒的细褶,黑瞳是滴在纯白宣纸上的墨晕,眼尾下淡褐色是画作的点睛之笔。
过去的画面像百兽的爪挠着心,苏墨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冷硬道:“陆峙,你脑子有问题就去医院治,别在这烦我,松手。”
“松手?”陆峙压下眼睑,神色沾染上些许不明色彩,一步一步向她走近,失控地将她的手腕带向自己胸口。
距离太近了。
熟悉的冷松香侵入鼻腔夹杂着淡淡烟草味一拥而上,化作无形的山环抱在周围。
她垂下头屏住呼吸,听见他几乎是从喉咙里逼出的几个字,语气恨不得将她生吞入腹。
“然后你再悄声无息的离开?”
这种质问的语气让苏墨拧起眉,她抬眸却看到陆峙瞳孔周围那圈纯黑慢慢溢散开来,雾气笼着层纱覆在那颗泪痣。
钝感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从薄薄的衬衣叩开指腹紧绷的皮肤,苏墨的脸色难看起来,她猛地将手甩开,用尽浑身力气推开他。
西装掉到地上,陆峙猝不及防被推得一趔趄,空掉的手心缓缓拢成拳,他缓了几秒,淡而轻地说:
“回英国或去别的地方,五年或十年。”
“苏墨,你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1.过去倒叙以疫情大背景,单元故事很多。封城篇(铺垫多)方舱篇(人物多,搞笑,无厘头,甜)解封篇(虐,建议勿在晚上观看。)。重逢后无虐。
2.女主性格前后差异大,不要骂她,要骂骂作者。男主前期话少,心理描写多,后面情话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