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鹤呆住,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脸上飘过红晕。
两秒后,他狼狈地别过头去,声音有些闷:“姐姐——”
“你别玩儿我。”
他黑漆漆的瞳仁带着些哀怨,岑念的心脏莫名突突跳个不停,她收回手,觉得有些口干。
粉蒸排骨需要趁热吃,岑念将他赶了出去:“那我们都别整理了,先去吃饭。”
明鹤坐到位置上还不放心:“那等会我来。”
岑念敷衍地点了点头,夹了一块排骨到他碗里。
“快尝尝。”
明鹤安静地吃着碗里的排骨,他眼睫轻垂,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岑念却有一些紧张:“好吃吗?”
明鹤点了点头:“很好吃。”
岑念刚要舒一口气,便听他笑了下继续说:“比我外婆做的好吃。”
她愣了愣,只见明鹤慢吞吞地吃完了排骨后,便放下了筷子。
他瞳仁无神地望向岑念身后的吊灯,“我外婆其实不会烧饭。”
“小时候,她总把酱油当醋,把糖当成了盐。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粉蒸排骨。”
“但是你知道吗?外婆总怕排骨会蒸不熟,我吃了会不舒服,她每次都蒸很久。”
“以至于排骨都已经烂了,几乎没有一点粉蒸排骨的味道。”
说罢,他竟笑了笑。
岑念心底莫名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她张了张嘴问道:“但你还是爱吃的,是吗?”
明鹤没有点头,他沉默了两秒,随后有些看不出情绪地扯了下嘴角。
“如果没有外婆,我小时候就死了。”
“所以无论外婆做的菜怎么样,我都会咽下去。”
岑念有些错愕,明鹤突然转头看向她,瞳孔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
“是闻景白告诉你我喜欢吃粉蒸排骨的吧。”
他居然都知道。
岑念抿着唇点了点头,还未开口,明鹤突然扯了扯嘴角,低磁平淡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揭开自己的伪装。
“其实他们都被我骗了。”
“外婆和闻景白以为,我能接受外婆的食物。其实不是,我依旧吃到就想吐。”
岑念错愕地看着他,心底的情绪在不断翻涌。
“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明鹤点了点头:“我忍住了,我装作能接受,这也让他们以为我还有点救。”
“外婆去世之前也还是抱着希望的。”
岑念说不清她现在的心情,只觉得心底被压着重重的一块石头,有些喘不过气。
明鹤又夹起一块排骨,岑念突然看着他问道:“那你现在也是吗?”
她的声音不复从前般温柔,眉间萦绕着些复杂的情绪。
明鹤拿着筷子的动作一顿,瞳仁瞬间睁大。
“不是!”
他声音有些急迫,漆黑的眼里还带着些紧张。
“岑念,我对你不是这样的。”
“不管你信不信,到目前为止,你做的东西是我唯一能接受的。”
“我喜欢你做的每一样事物,真的。”
他语气慌乱,有些笨拙地解释着。
岑念紧握的手逐渐松开,心底却还是有些无力。
“明鹤,你不要在我面前装。”
明鹤张了张嘴,他直起身子刚想开口,岑念又看着他轻声说了一句——
“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明鹤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屋子里只剩下巴卫打呼的声音。
良久,他看着岑念满是柔和的眼,点头答应。
“好。”
......
吃完饭,明鹤帮忙整理碗筷,岑念在一旁整理直播间。
待岑念整理完,明鹤站在灶台旁有些焦头烂额。
明鹤从来没有做过洗碗之类的家务,岑念看着他那双用来写文的手戴上了橡胶手套,不太熟练地清理着灶台。
他的动作有些笨手笨脚,研究洗碗机就用了很久。
岑念憋着笑,她双手环臂地站在一旁:“要不还是我来吧?”
明鹤摇了摇头:“不行,说好以后交给我。”
刚才,明鹤很认真地和她商讨了一下。
以后,只要岑念烧饭,那明鹤就来洗碗收尾。
在这期间岑念去回了个邮件,回来时,明鹤还没搞完。
他虽然动作生疏,却做的很认真。身上系着粉色的围裙,黑色的毛衣挽到手臂,神色冷淡地将锅放好。
岑念莫名觉得心底一阵柔软,她看了很久,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和明鹤就好像是夫妻。
她煮饭,明鹤洗碗,温馨又平淡。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
明鹤把你当姐姐,这么乖,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啊.....
......
今年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一觉起来,岑念惊奇地发现外头银装素裹,雪粒子纷纷打在了窗上。
只可惜,她没法在云川感受雪天了。天气预报说,南林是一周的大晴天。
正收拾着行李,门铃被按响。
巴卫先一步跑去扒开了门,明鹤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将他衬得皮肤更加冷白,白色的高领拉至下巴处,棱角的轮廓分明。
男人肩宽腿长,气质冷贵,手里却抱着雍容懒散的金金。
他将金金放在地上,一眼便看见了岑念客厅里的行李箱。
金金和巴卫跑去玩了,明鹤皱起眉,语气有些紧张。
“你要去哪?”
岑念懊恼地拍了下头,她坐在地毯上仰头看他:“忘了和你说,我要去南林出差。”
岑念习惯了一个人说走就走的出差,一时间她忘记了告诉明鹤。
明鹤抿了抿唇,走到她身边将人拉了起来。
“去多久?”他问。
“起码一周吧。”岑念被他拉起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巴卫怎么办?”
“我和周梨说好了,她每天会过来喂一下巴卫,顺便出去溜溜它。”
“哦。”明鹤干巴巴地应了一声,随后,他闷闷瞥了岑念好几眼,又问——
“那我呢?”
他双手插着兜,黑漆漆的眼珠子直直盯着她,整张脸都写满了紧张,薄唇抿直。
然而他身后,巴卫欢快地和金金闹着,吐着舌头在地上打滚,一张狗脸憨笑不停。
好似和巴卫相比,他更不安岑念走。
岑念顿了顿,试探地问他:“你一个人可以吗?”
明鹤瞬间垂下眼,他默默坐到沙发上,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巴卫和金金在旁边滚来滚去地打架,岑念叹了口气没理它们,而是坐到明鹤旁,凑到了他眼前。
“我每天和你视频好不好?”
她的语气莫名带了些轻哄,明鹤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他嘴唇翕动,故作淡定。
“哦。”
岑念笑了笑,她继续坐到地毯上整理东西,嘴巴却在不断嘱咐他。
“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吃饭。”
“嗯。”
“我记得喝点粥你是不会吐的对吧?只能勉强你喝点粥了。”
“好。”
“我很快就回来...有空你也可以来看看巴卫。”
“哦——”
她看了眼玩得正开心的巴卫,转头,是一脸面无表情的明鹤。
见她突然回头,明鹤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岑念不由心里一软,比起巴卫,她现在好像更放心不下明鹤。
“明鹤,”她对着他说:“你乖一点,等我回来,好吗?”
对上她漂亮的狐狸眼,明鹤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好。”
岑念下了飞机,南林炎热的天气让她第一时间脱下了羽绒服,重新套上了卫衣。
在酒店收拾好东西,岑念给明鹤打了一个视频,却没打通。
她皱着眉发了条消息过去,明鹤也没有第一时间回。
同行的朋友来敲了她的门,“岑念?我们该去上课了。”
这次出差是公司安排给部分博主进行专业培训的,请来的老师也是鼎鼎有名的那种。
岑念只能暂时不去想明鹤,她飞快收拾好东西,“来了。”
只是在去上课的路上,岑念还是时不时地拿出手机,依旧没有回消息。
朋友好奇:“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是有什么事吗?”
岑念瞬地回过神,有些愣愣:“有吗?”
朋友点了点头:“有啊,魂都没了。”
岑念心跳突然一快,她猛地拉回思绪,佯装着没事。
“我们快进去吧。”
......
培训结束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岑念第一时间打开了手机,有一条明鹤的未接来电和三条未读消息。
明鹤:【我刚才有事没来得及接。】
明鹤:【现在可以打视频吗?】
大概隔了半小时,他又发过来一条:【结束了吗?】
岑念当即给他打了一个视频过去,这次他接得很快。
“岑念?”
他那边的镜头先是一黑,随后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镜头突然恢复了光亮。
“你结束了?”
明鹤露出了半个身子,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卧着一小片青色。
岑念应了一声,突然,她眯着眼凑到屏幕前,表情突然严肃。
女人白皙漂亮的脸映在整张屏幕上,明鹤不由咽了咽喉咙,有些心虚:“怎么了?”
“明鹤,你在哪里?”
她冷不丁地一问,明鹤顿了顿,强装着镇静:“在家啊。”
“是吗?”岑念将手机离的远了一些,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那你现在的背景怎么和你家不一样?”
“......”
“而且,你出了这么多汗,正常吗?”
“......”
云川正下着大雪,天气冷得开了暖气也无用。而明鹤却羽绒服敞开,原本额间的碎发也被他撩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额头上布满了细汗,刚才他整个人也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镜头那边的人安静了许久。
岑念走出培训基地等朋友,外头偶尔走过几个路人,夜色漆黑又宁静。
她在等明鹤解释。
不知过了多久,视频那头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放弃般地脱下了外套,许是还有些热,他轻扯了一下衣领,露出白皙青筋凸显的脖颈。
“我来南林了。”他说。
岑念还没开口,他突然抿着唇凑到屏幕前,声音卖着乖。
“我想你了,姐姐。”
“你别生气,好不好?”
烦,狗东西闻景白为什么要安排她出差啊???
要七天见不到她。
好烦。
——《无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