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续多日的梅雨天突然转晴,夏天紧接着就来了。午间新闻慌慌张张地宣布关东地区梅雨季节已过,“野崎殡葬搬运公司”的办公室里,今年第一次开了空调。
太阳西斜的时候,公司的好主顾之一“特养老人之家”打来电话,说是一位75岁的老人因感冒拖延日久而死,家属都来了,遗体移交的手续已经办好,希望公司派一辆遗体搬运车来,把老人送到住在春日部的长子家里去。
“我去吧。”,山本洋司站起来,从衣架上取下深蓝色的工作服,走到用圆珠笔敲打着额头的公司经理野崎的办公桌前。
嘿——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全都抬起头来,伸长了脖子盯着山本。午饭后山本跑了一趟八王子市,回到公司没几分钟。虽说是进公司才两个月的新职工,可也40多了,比经理小不了几岁,有必要像个刚毕业的髙中生似的那么积极吗?
山本没有理会同事们是怎么想的,不言不语地走出办公室,到停车场开动那辆黑色的尸体搬运车上了公路。下班离峰时间快到了,路上开始堵车。山本点上烟,一支接一支地抽了起来。
除了经理野崎以外,公司里没有人了解山本的过去。残酷得叫人毛骨悚然的恶性案件太多了,山本在别的城市犯下的杀人罪还不至于传到这里来,而且经过了13年监狱生活以后,他的相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认识他的人恐怕也认不出来了。
尽管如此,山本还是感到非常的不安。平时,他尽量避免跟同事们说话,人们约他一起去喝酒打麻将,他也总是找理由谢绝,连吃午饭都不凑群,一个人默默地在一边吃。他装成一个热心工作的人,一趟接一趟地出车,为的是避免跟同事们聊天儿时被追问起过去的经历。
山本把车停在“老人之家”的后门,一边往手上戴白手套,一边向停放尸体的太平间走去。老人死在了“老人之家”,麻烦是少不了的。果然不出所料,只见大儿媳妇模样的女人正揪着“老人之家”的工作人员嚷嚷,说什么也要让人家出丧葬费。说家里太窄,放不下老爷子;又说没有积蓄,突然这么一死,没钱办丧事……山本一看,心想要把老人冷冻的尸体安排好,怎么也得后半夜了。
在黑咕隆咚的走廊里,山本静静地等着老人遗属的家庭会议结束。一个杀过人的人,从事着搬运尸体的工作,山本想到这里觉得有些滑稽。
山本跟遗属们一起恭恭敬敬地向老人鞠躬的时候,感到到无限的空虚。出狱后参加工作两个月以来,这种空虚感一直伴随着他。
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漆黑,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说是一家公司,但只不过是在住家前边搭起的木板房,职员不足20人。经理野崎原来是一家殡葬公司的搬运科长,七年前从公司独立出来,主要从事的还是以前那个搬运科长的工作。
“回来啦?辛苦你了!”野埼拉开玻璃窗,露出喝得容光焕发的脸来,“最后安排在哪儿了?”
“二女儿家。在上尾。”山本一边脱工作服一边回答说。
“噢,不太远嘛。”
“啊,不远。”山本说着把手伸向架子上的搬运记录本。
山本能来这家公司工作,多亏了他的监护人及川老先生帮忙。开始野崎听说山本有杀人前科,不想接收,后来得知及川是巿金银联合会的会长,才勉强答应了。好几家“老人之家”的搬运业务都是及川老先生介绍过来的,这个连山本都知道。
偶然认识了及川,对山本来说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出狱以后,山本先是被安排在家具厂工作,谁知刚过了半个月,家具厂就破产了。走投无路的山本住进为出狱后没有着落的人员开设的救济所,靠打工为生。眼下这个公司虽然不大,但总算有了个正式的工作。犯罪之前山本一直是公司职员,蹲了十几年大狱还能恢复原来的社会地位,重新做人,心里对为他的再就业跑断了腿的及川老先生的感激自不必说,对雇用他的经理野崎也视为恩人。但是……
“山本这一来可帮了公司的大忙了!”野崎说着这句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台词,趿拉着拖鞋从屋里走出来,“对了,有人给你来电话了,7点左右。”
山本正在往工作服上撒消毒粉,听到这话愣住了,扭过头来问道:“给我?”
野崎已经转到山本面前来了:“不是及川先生,虽然听起来是个上了年纪的人的声音。没说他是谁就挂了。”
是谁呢?如果不是及川先生的话,难道是教育过我的刑警或狱警?“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吧?”山本看着野崎的笑脸说。
“开玩笑了!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这么正经的人能跟可疑的人来往?”
山本想还野崎一个笑脸,但说什么也笑不出来,拿起搬运记录本向自己的办公桌走过去。
野崎追过来,喋喋不休地说着:“我最怕的就是大家问你的事。为什么独身啦,以前是干什么的啦……我觉得你应该更随和一点儿,跟大家一起去喝喝酒什么的有什么不好呢?”
刚雇用眼前这个有杀人前科的身高1米80的大个子的时候,野崎曾经提心吊胆过。现在不同了,一点儿都用不着害怕了。他已经抓住了山本的弱点,可以将其捏在手里,像耍弄一只温顺的小羊似的随意耍弄。
外边闷热得要命,大概要更新历史同期温度最高纪录了。也许是由于闷热的原因吧,山本觉得烦躁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