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杨晓丽与罗月丽没吃晚饭,肚子饿得咕嘟叫的。离开的时候,娴站在保姆身边向她们挥手,小手挥得有模有样,多可爱的小女孩,不知见了她母亲的面,会不会认不出来,会不会被吓哭。如果真的这样,更可怕的是会不会在她幼小的心灵留下恐怖的阴影。两人下楼的心情都被这些问题扰得格外沉重。

在回程的路上,罗月丽叮嘱杨晓丽认真开车。她们感觉是在飞速穿越时光,美丽的事物凋得太快,太突然,总是像流星一闪而过。罗月丽凝望着车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多像这个城市丰富多彩的故事,在别人的城市里,感觉自己好幸运,匆匆而过的打工路上,虽然痛过苦过,庆幸自己一念之间采到了爱情的芬芳。车过东莞,马东东打来电话,温言软语地诉说着相思。才分开几个小时呢,真是个多情种,杨晓丽笑她。听他们在电话里温情绵绵的诉说,杨晓丽故意扭开了录音机的开关,熟悉的旋律响起,音响里有节奏地唱出了那首《让我陪着你慢慢变老》: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直到哪儿都去不了,你成为掌心里的宝……

写这首歌的女人多么浪漫,多么幸福,而听歌的人,都成女主角了。

歌声重复播放了三次,她们回了到醉八仙。车停了,歌声也停了。罗月丽还一动不动地待着,杨晓丽开了车门,把她从车里拽了出来。罗月丽懒洋洋地站到酒楼门口。马东东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伸手看表,九点多了,肚子饿了吧,吩咐厨房马上做菜,顺手搂住了罗月丽的小蛮腰,让身旁的杨晓丽羡慕不已,一生都在恋爱中那就完美了。

她们一起吃顿闷饭,狼吞虎咽就打发了。杨晓丽也不歇一会,用牙签挑了挑牙缝,就钻进了车里。罗月丽来不及扬手,车就开走了,这家伙,急着回家看儿子去吧,真是熟得没话说的朋友。

罗月丽一直在想,如果马东东知道黄彩霞毁了容,他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他会去看她吗?他会伤心流泪吗?罗月丽表面上装得极其平静,内心还是有些纠结。她只字未提去东莞做啥,只是说陪杨晓丽看朋友。马东东根本就没有在意她去东莞干啥,只是想她。马东东说想罗月丽,她就高兴,一进宿舍门,他们就拥抱在一起。马东东伸开十指套住了罗月丽的手指,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手指缠在一起,手心贴在一起,好像两个人光溜溜地缠在一起。罗月丽一头扎进马东东怀里,像一只温柔的羊羔,跑进了草原,任情地撒野。

他抱起她,任凭她娇嗔地挣扎。笨蛋,放下我,她惊叫着,像受惊的小鹿。他踏着热烈的节奏,吻着她的身体,更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会儿,她就发出了快乐的呻吟,与他融化在一起。

他们彼此叫着对方的名字,咬着对方的唇,热烈地感受着爱的释放。终于,美妙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扯了毛毯光溜溜地蜷在床头,回味着,他们配合得那样默契,仿佛已经做过多少次了,做得太完美了。她紧紧搂着他。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亲吻着她。她一会儿就看时间,12点了,酒楼打烊了,她不放心,每次都要亲眼看着关好门窗的,她披了衣服在他脸上吻了一口,安排去了。

他们睡在一起,燃烧了两晚,就嘴咬着唇谈婚论嫁了。九月九已经过了,不然定在九月九这还不错,有天长地久之意,那就明年吧。罗月丽不同意,等不及了,约定年底回家,往安徽湖南老家各走一趟,女婿要见岳父母,儿媳妇也得见公婆。

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说了算,你是老板,哈哈,马东东搂着罗月丽,捏着她的屁股说。

接下来的日子,罗月丽变成一个极端快乐的女人。这女人赚钱了,用来干吗,天天打扮,没有自己的男人,打扮给谁看;女人赚钱了,如果不是给心爱的男人一起花,一个人花也没啥意义,那就白赚了。罗月丽沉浸于爱情的快乐,她幻想把马东东携在身上,想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来变大。

她小心翼翼吸取杨晓丽的教训,酒楼里大小事务,一撂儿交给马东东,唯有财务,自己牢牢掌握在手中。解决不了的事,找马经理,处理问题,也找马经理,她只管收钱,经常往返银行之间。马东东不像张亦成,每天忙着,快乐着,不管钱反而省心,乐意让罗月丽管着。酒楼里员工有事慢慢不找罗月丽了,她每天轻闲得要推开三楼的窗户看两个小时的天。下雨,她望着窗外的树叶子,也会发一些无端的愁;晴天,她会对着天空数太阳落下去的时间,太阳落得越来越接近回家的时间,回家的时间就是结婚的日子,做新娘的感觉是不是与平时的同居不一样呢。她虽然有过多次恋爱经历,与马东东在一起,她最感到幸福的,从第一次在411房见面开始,马东东那张脸一直魂牵梦萦,马东东的脸在她心中,是男人中的英俊,是男人中的花朵。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谢天谢地,女人成了真女人,一丝风里能找到快乐,一只小虫子能带来趣味。累了就躺到自己男人的怀里歇一会儿,想了就在自己男人脸上亲一口,受气了就在自己的男人肩膀上撒娇,她每天感到开心,感到充实。每天都要拿着那部彩屏手机嘀嘀嘀地发很多短信,有时发到自己笑了,有时收到自己累了才罢休。有时心血来潮,突然要写一篇日记,直到日记本里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只记着初一和十五。

她本应该是个小女子,为何要装得强大呢?她就是什么都不管,就是要与马东东天天相对,夜夜相眠。某日,她旋转着倒在马东东怀里,马东东吻她,说这跟风情万种差不多了。哦,原本恋爱的女人风情万种!

罗月丽每个细胞都活跃起来。她坐在收银台,与嫂子聊天,分享快乐。嫂子是个明白人,知道妹妹是来讨她的赞扬,便伸了两个大拇指,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发工资的时候,罗月丽高兴地给嫂子加奖金。某一天,一个新来的服务员不明不白地叫了她一声老板娘。罗月丽听了有些不适应,却偷偷乐了一个下午。她把这个消息当作新闻告诉了马东东说,我啥时升老板娘?!马东东笑,哈哈,这员工聪明,应该给这个员工发奖金。老板娘这个称呼在酒楼叫开了。做了老板娘的她,变成了一个夫唱妇随的小女人,她不理解,夫妻之间怎么还有防备之心,权力之争,马东东没有权力的欲念,他就是热爱工作,但是为什么会发生在张亦成与杨晓丽之间呢?

杨晓丽总以自己的经历告诫她不要这么早退居二线做专职太太,怕到时不可挽回。女人的半边天要自己撑起来,不能退,不要急于享清福,没有人能安稳坐享清福的,即使有,小心那福里包藏的是祸。

恋爱的中女人能相信谁呢?当然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男人。她们经营的方式不一样,张亦成每天要陪客人去桑拿按摩,她的马东东最多陪客人饮杯酒呀。她的马东东与张亦成不同,她有充分理由相信她们的爱情。

杨晓丽与罗月丽常去美容院,她们已然是这个城市富太太,过着悠然的生活。她们常常还会说到411房的那些事,那些人,说到那时的苦日子。最近说得最多的当然是黄彩霞,她是否真的能恢复面容。蓝红去了广州是否与叶南林破镜重圆。

你与张亦成分得那么彻底,他就没来找过你?罗月丽神神秘秘的。

分了就分了,他还敢来骚扰,不过人家也不稀罕,咱们二十七八的女人了,人老珠黄,怎比二十七八的男人,找个十八的姑娘也行,你敢找个十八的小伙子吗?

你也得考虑呀,梅开二度,一个女人的日子,我过怕了。

人言道,好女不二嫁,这道理没错,我也多想一嫁而终。哪个女人想二嫁,可这社会变得太快,你说,我这二嫁还非嫁不可。难啦,找年龄大的吧,多半结过婚,有子有女,结合到一起,这孩子,这家庭,能不能融合呢?找年龄差不多的,人家会不会乐意娶个有孩子的,即使乐意,我还得考虑他的忠诚程度。没钱的时候,咱们想钱想疯了,有钱的时候,咱们被钱累呀。

这时,马东东来电话说,酒楼出了点事,要她回去一起处理。罗月丽说,亲爱的,员工辞职的事,你处理就好了。罗月丽继续与杨晓丽做美容聊天。做完了,罗月丽才不急不忙地回酒楼,原来是厨房有五个员工集体辞职。马东东靠在靠椅上,盯着他们的辞职书上写的理由:

三个说,工资不高。

一个说,做腻了,想改行。

一个说,回家有事。

其实这些理由都是表面的,真正的原因在他们的心里。他们对领班阿森有意见,其实就是保留着对马东东的意见,可能是袁阳平走后找到工作来挖墙脚了。领班阿森是马东东的表哥,袁阳平走了,马东东叫来的。罗月丽熟悉每一张脸,这些都是开张时与袁阳平一起来醉八仙的,当初急着要人,就让袁阳平自己叫来的。她看得出来,所有的问题都是幌子,他们是要一起去袁阳平那里。

马东东说,辞工有个过程,这样吧,你们先去上班,容我与老板娘商量商量,明早给你们答复,该加工资就加呗,没所谓,领班不行就换了。为了稳住他们做完今晚的生意,马东东学会了打太极,脸上也忍得平静。

我们跟了老板娘这么多年,那就说定了,明天就给个说法,厨师阿东拍着其他四人的肩膀说。

看得出来,阿东就是这次行动总头头了,他是袁阳平的堂弟。

厨师不好找,即使有人,要马上上手也不大可能,会影响客源。罗月丽最担心这个。

先让阿东走吧,擒贼先擒王,其他四人留着,马东东想采用分步分解法。

不行,万一他们在饭菜上做手脚,咋办?

那就都让他们走吧,马东东拿笔就签辞职单。

等等,你考虑清楚一点,明早没人做菜,罗月丽捉住他的笔。

怕啥,不用怕,我早有准备,你不是说我约女孩了,我约的是她哥哥,她哥哥是厨师,擅长川粤湘菜口味。袁阳平的这招,我早有准备,气死他。等会我就去找他们。明早,打杂的事情没人做,我们自己上。不要软弱,管理上软弱,下一次其他员工就会看样,就会要挟我们。

马东东签了辞职单,换下衣服,痛快地擦起了澡。罗月丽翻他的衣服去洗,搜袋子翻出手机,有条新信息,一按,呀?!惊了一跳:晚上八点我来h镇,到时打你电话,不见不散,蓝红。

这死鬼居然还与蓝红暗中勾搭,罗月丽气得发抖,一脚踹开冲凉房的门。马东东正在擦雪白的屁股,你干吗,屁股有什么好看的。罗月丽鼓起灯笼般的眼睛,瞪了半天,说不出话。啥事呀,要说不说,马东东把罗月丽推了出来。罗月丽本想当面发火,转念又想探个究竟,她反复看那条短信息,不见不散,还挺暧昧,想不到,马东东与蓝红还暗度陈仓,她要把信息删了,那可不行,等一下蓝红还打电话来咋办?她要去会会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拿马东东的手机,他知道了可不行,那就把手机卡换了,这个主意不错。罗月丽迅速把手机卡拆下来对换了,然后若无其事地装睡。马东东冲完凉,推了她一下,刚才啥事?没事,没事,睡觉,不舒服,罗月丽佯装懒睡。

没事,我找厨师去了,你在家等着,马东东换了衣服就出门了。马东东在长田工业区顺利地找到了他们,正聊着工资待遇的事,腰间的手机响了。摁下应答键,是杨晓丽急促的声音,喂,月丽,黄彩霞今天出院了。奇怪了,怎么杨晓丽打他的电话,把他当罗月丽。听到黄彩霞三个字,马东东立马警觉起来。杨晓丽又说,你听不见呀,月丽,明早过来接你。马东东机灵地电话挂了,马上发了个短信过去,晓丽,我的手机坏了,听不到你的声音,发短信吧。过一会儿,杨晓丽果然回了一条短信,说上午九点,我开车过来,你等着。马东东与厨师谈妥了条件,约定明天上午过来上班。她们有事瞒着他,他一路嘀咕,黄彩霞在住院,生大病?不可能吧。出事故?也许吧。他一定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再说,罗月丽一边忙事,一边开着手机守株待兔,蓝红的短信“叽”的一声又来了:我已经到了,在华润超市的门口。罗月丽回了一条:我马上过来,你在超市左边老地方咖啡厅门口等,好吗?罗月丽马上骑上摩托约会去了,想想挺刺激的。蓝红究竟是为了什么?蓝红果然在咖啡厅门前徘徊,穿白色的t恤,牛仔短裙。罗月丽停好摩托,走近蓝红,蓝红终于看见她了,傻眼了,怎么不是马东东?她纳闷呀,一个月前还跟马东东联系过的,怎么会这样。

蓝小姐,你也在这呀,又见面啦,别紧张,今天我请你喝咖啡。

蓝红惊讶未定,直言不讳地说,我看还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我约的人不是你。

哎哟,你约了人,没关系,我们曾是最要好的朋友,不好意思,你约的人今天出差了,我代他来请你的。

是吗,刚才的短信是你发的吧,你用马东东的手机,你这人太过分了,就算马东东是你的男朋友,也有他的个人隐私和朋友的,你这样做,不觉得脸红吗?你不觉得这是侵犯马东东的隐私吗?

请你别激动,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没权力干预,如果不介意的话,进咖啡厅谈吧。

不必了,就站着,有什么话只管说,我没空陪你谈,也没什么可谈的。

那我就直说吧,马东东是我的男朋友,不,快是老公了,我们马上要回家结婚。你找他有什么事,我可代转告。

你以为我找他是为了这个吗?马东东以前给我写情书我还看不上呢,你当宝贝,我不稀罕!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没空陪你缠,你好自为之吧。

话不投机,蓝红搭摩托飚走了。

罗月丽没趣地在咖啡厅门口徘徊,望着蓝红远去的背影,呸了一声,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哼,她抑制不住胜利的喜悦逛进了超市。

罗月丽很晚才回醉八仙,马东东早已入梦乡了。次日,马东东上早班,发现蓝红站在醉八仙门口。马东东出门迎上前去见蓝红。蓝红说,我昨晚给你发的信息,你没有看到?有发信息吗,马东东想了想,我没有看到,哦,记起来了,我的手机卡被罗月丽换了。蓝红说,我在华润见过罗月丽了,你已是她的男朋友了吧?恭喜你,不过,太干涉你的个人生活了吧,连一个老乡发个短信,她都要窃来讽刺我。蓝红红了眼圈,她的委屈和心情,在早晨九点钟的太阳下,一览无余。她还在意这个?马东东有些奇怪了。

马东东赔了几个对不起,这时背后响起一阵急促的汽笛声,杨晓丽的车开到了他们身边。车门开了,蓝红第一个钻了进去,马东东跟着溜了进去。杨晓丽说,不行,不行,马东东,我没有叫你,你钻进来干吗你?马东东说,我今天也没事,搭你的车顺风车去兜风呗,不肯吗?马东东掩饰得若无其事。杨晓丽说,哟嗬,我们女人们的事,你一个爷们跟着,好意思吗?蓝红说,走吧,晓丽,罗月丽那笨猪把手机卡跟他的对换了。啊?!哎哟,马东东,没想到你真卑鄙,还跟我发那么多信息,你要怎样?马东东说,我们走吧,别管她了,我哄着她正睡得香呢,去看看黄彩霞。杨晓丽说,不行,你下车,等会你老婆会要我的命。马东东说,我只是去看看,看看而已,她是我的初恋情人,就算她曾经抛弃我,但在这个时候,这么近,我去看一下,有过吗?况且我们现在就去,我把短信删了,她不知道的,快点,不然她醒了,下来就麻烦了。

杨晓丽无可奈何,摸着方向盘,踩下了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