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夙蓁放下茶杯,讶然道:“怎么,父皇立夏贵妃为后了吗?”
夏贵妃脸上的笑僵住了。
当初皇帝娶林静兰的时候,还只是皇子,被先皇逼着发了誓言。她知道皇帝并不是真心的,但誓言就是誓言,已经出口的话无法更改。
惠文帝显然也想起了曾经被逼起誓的情形,脸色阴沉,一张圆胖面皮因为怒气上涌而涨得血红。
“哦——没立后啊。”姜夙蓁漫不经心地拖长了声音,哪壶不开偏偏要提哪壶,“凤藻宫乃是皇后居所,里面一砖一瓦一梁一木都是按照皇后品级所建,妃嫔不得享用。夏贵妃要想住进凤藻宫,除非先立后。”
她托着下巴,乌黑瞳眸含着凉凉浅笑,“不过,父皇当初发过誓的,今生今世,只能有母后一个皇后。”
夏贵妃都快气哭了。
她一生荣宠,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在这件事上受尽了委屈。
惠文帝出于帝王的考虑,为了制衡,又立了个方贵妃与她协理后宫,但不管怎么说,惠文帝心里最爱的女人还是她。
她得到了帝王的心,却得不到那个想要的位子。
那是属于林皇后的。
即便林静兰早就死了,即便她住进了林静兰曾经的寝宫,还是得不到那个位子。
这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几乎成了求而不得的执念。
看着小太子那张白皙如雪的小脸,夏贵妃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林静兰——也是如此清雅淡然,她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在林静兰的眼中,仿佛不值一提。
大殿中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小太子刚回邺京,第一件事就是向夏贵妃发难。
方贵妃乐见其成,自然是不吭声的。方尚书笑眯眯的,不开腔。
夏贵妃望向惠文帝,泪眼盈盈,委委屈屈:“陛下……”
惠文帝脸色更加阴沉,“夏贵妃的宫殿年久失修,故而住进了凤藻宫。”
姜夙蓁更加惊讶,“怎么,后宫之中都住满了,竟然没有空的宫殿了?”
这话一出,夏贵妃眼里的泪更多了。
她是惠文帝最宠爱的妃子没错,可惠文帝一国之君,自然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当初被逼着娶了林静兰,为了得到文官的支持又纳方贵妃,这些她都忍了。
可惠文帝深信多子多福,为了开枝散叶,这些年后宫就没断过,新人一茬接一茬。
她毕竟已经四十岁了,就算保养得再好,跟那些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没法比,每次看到惠文帝身边的新人,都难免一阵酸。
幸好,惠文帝虽然努力,但也只有三个儿子,那些鲜嫩的小妃子们也没有得到惠文帝的专宠,她还是后宫最尊贵的那个。
后宫确实快住满了,但空的宫殿还是有的,可那些都不是凤藻宫。
姜夙蓁轻轻叹了口气,秀气的眉毛细细蹙起,“夏贵妃住在凤藻宫,吃穿用住全都按照皇后的规制来,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儿臣实在担心,父皇会被誓言反噬啊。”
惠文帝脸色一变。
立毒誓一般都是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之类,他特意避开这些,但既然是毒誓,总不能轻飘飘,所以在先皇和林信的面前,还是不情不愿地说出了“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眼下他的三个儿子都已经长大,他自己虽然没经历过,但也听说过夺嫡凶险。
这三个儿子年龄都是十七岁,前后相差不过一个月,三人各有优势,萧昶占了长子的位置,萧暄背后有方尚书,最小的萧夙旸是嫡子,又是早早就封了储君。
太子还没到邺京,就遇刺了,可见这三个都不是省心的,要是夺嫡时杀红了眼,没准就动到他的头上。
顾涧西发现的那枚跟兵权息息相关的扳指就是个不详的征兆。
这“众叛亲离”很有可能应验在他身上。
再加上努力多年,却一直都没能再添丁,惠文帝每每想起娶林皇后时的誓言,总是有些心虚。
夏贵妃一边暗自垂泪,一边偷偷觑着惠文帝,见他神色变幻不定,就知道要糟。
果然,惠文帝叹了口气,“太子离京多年,朕没能教导太子长大,心中甚至愧疚。太子既然觉得不妥,那夏贵妃就搬出凤藻宫吧。”
夏贵妃张了张嘴。
她再受宠,那宠爱也是来自皇帝,又怎么能大得过皇帝自己的安危呢。
姜夙蓁偏头,淡淡睨了一眼下首神色阴鸷的萧昶,抿唇一笑。
太子的接风洗尘宴一开始就剑拔弩张,凤管鸾笙也没能让气氛热乎起来。
珍馐玉馔流水般送上来,大殿中气味浊杂,姜夙蓁越来越气闷,借口更衣,出了大殿来透透气。
小太监引路,际秋跟在身侧,姜夙蓁到了净房,才意识到不对。
她从驿馆到东宫,都是最尊贵的,自然有自己的院子,可皇宫这里没有她住的地方,她来的净房很干净,熏香袅袅,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这净房谁都能来。
姜夙蓁已经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遽然回身,快走两步出了净房。
迎面酒气袭来,下一刻,她被人揽住了肩膀。
“三、弟。”
大皇子声音很轻,温柔得令人毛骨耸然,双手牢牢地扣住她的肩膀。
“三弟怎么刚进去就出来了?是解不开腰带了吗,哥哥可以帮你。”
际秋不等姜夙蓁开口,双手横插萧昶双臂。
萧昶顺势松开了手,手指却一勾一带,姜夙蓁察觉到衣领被扯歪,连忙伸手按住。
萧昶胳膊被际秋推开,身子也不由得退了几步,踉跄间只来得及看到素白中衣交领,紫色衣袍已经被整理得齐齐整整。
“大皇子醉了,需要孤帮你醒醒酒吗?”
萧昶死死盯着她,一双多情桃花目没有丝毫笑意,“咱们都是男人,又是亲兄弟,一起更衣而已,三弟羞什么?”
“大皇子殿下喜欢跟人一起,不如我来陪殿下。”一道炽烈张扬的声音,“反正我在军中,更衣沐浴都是一大群人,习惯了。”
秦昭烈挡住了姜夙蓁。
萧昶面沉如水,知道今日之事已然不可行,丢下一句“不必”,甩袖而去。
秦昭烈皱了皱眉,转身看小太子,“别怕,他走了,我陪你更衣。”
姜夙蓁:“……”不,谁都不能陪我更衣!
“孤真的不是来更衣的,只是走错路了。”姜夙蓁再也不想留在这净房门口纠缠“谁来陪她更衣”,转身就走。
秦昭烈连忙跟上,剑眉皱得死紧,“刚才宴席上,你说驿馆遇刺,是怎么回事?受伤了没?”
他边走边打量,小太子足足比他矮了半个头,小小一只,白白嫩嫩的,跟个软糯小汤圆似的,这要是遇到刺客,还不一戳一个窟窿?
姜夙蓁神色复杂。
“没事,虚惊一场。对了,怎么筵席上没见到平远大将军?”她试图转移话题。
秦昭烈撇了撇嘴,“我爹没在家,在善觉寺清修。”
两人说着话走远。
净房不远处的树下,转出来一道绯红的身影,黑眸沉沉,盯着小太子清瘦的背影。
萧昶将小太子衣领扯开,动作看似粗鲁无礼,却并非毫无章法,如不是太子身边的宫女出手快,恐怕小太子的衣袍就要被扯开了。
他知道萧昶在做什么,无非是想要看看小太子胸前是否带伤。
顾涧西拇指轻轻摩挲着轻薄绣春刀。
倒是雪人太子的动作过于奇怪。
被萧昶扯开衣领,小太子既不是动手将萧昶推开,也不是揪回自己的衣领,
而是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西西:蓁蓁被调戏扯衣服,看热闹\\(^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