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群雄逐鹿,民不聊生。
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中,出现了三位英雄:萧诚擅长谋略,顾山擅长征战,林信擅长经营。
三人肝胆相照,共同开创了大邺王朝。
运筹帷幄的萧诚做了开国皇帝。
顾山被封为异姓王,封号定王,世袭罔替。
而林信不愿意做什么王侯将相,只想洒脱行走于市井,萧诚与林信商议后,给两家的孩子定了亲,萧燊长大后迎娶林静兰,并发下誓言,将来萧燊登基后,林信的女儿林静兰必为皇后,林静兰所生的儿子必为储君,无论发生什么事,萧燊都不许废后或者废储。
这样,到了他们的孙子辈,那就是一个融合了萧氏和林氏血脉的皇帝,而顾氏是异姓王,如此,三个披肝沥胆共建功业的兄弟都得到了应有的荣耀。
只不过先帝萧诚驾崩之后,惠文帝继位不久,顾山旧伤复发而死,不久之后,林信也仙去。
至此,开国三雄全都陨殁。
十四年前,顾山的儿子顾重征战北羝,却通敌叛国,定王府上上下下被斩了个干净。
九年前,林信的女儿林皇后病逝。
于是,开国三雄的下一代只剩下惠文帝一人。
斯人已乘黄鹤去,誓言早已消散在风中,但当年开国三雄同心戮力开创了太平盛世的英雄事迹,依然被百姓记在心中。
虽然定王府犯下了通敌叛国的大罪而满门抄斩,但皇帝并未明文禁止过民间传唱开国三雄的丰功伟绩,只不过天子脚下,百姓们都更谨慎些,一般人都担心犯忌讳,不敢公开提及定王府,也不敢多说开国三雄的事。
毕竟邺京城里随随便便就会撞上到个文武官员,转个弯就能遇到王侯将相,没准身边坐的就是锦衣卫的密探。
说书先生也挑挑拣拣,说说萧诚如何运筹帷幄,说说林信如何散尽家财,对顾山单枪挑山寨的热血却一笔略过。
这些姜夙蓁全都听熟了,却依旧托着下巴,兴致勃勃,歪着头听大家的议论声。
那点名要听“开国三雄”的公子却不满意了,拍着桌子要听顾山大战黄河渡。
说书先生哪里敢说,擦着满脑门的汗,连连作揖赔礼,“小的今日已经说了两个时辰,嗓子都冒烟了,对不住对不住。”
“嘁。”年轻男子轻嗤一声,也不逼他,径直上楼直奔姜夙蓁。
临冬和遇夏神色一凛,际秋不着痕迹地挨着姜夙蓁站着,姜夙蓁却微微一笑,手一摆,“相逢即是有缘,请坐。”
年轻人扬眉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姜夙蓁对面,抱怨道:“现在喜欢听开国三雄故事的人已经不多了,我真担心过些年都没人记得那些轰轰烈烈的英雄事迹了。”
他穿了一件藏蓝色圆领锦袍,窄窄的袖口束着修劲有力的小臂,双肩平阔,胸膛健硕,年龄虽不大,却已经有了武将征战疆场的气势。
姜夙蓁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拇指上。
那里戴着一枚扳指,牙雕的。
跟锦衣卫指挥使在驿馆床下摸出来的那个“刺客遗留证据”一模一样。
“公子看起来文文弱弱,没想到却还喜欢听这些热血故事,你我甚是投缘。说书人说得不尽兴,别担心,我知道好多呢,你要是想听,我说给你听。”弱冠男子爽朗一笑,剑眉星目,俊朗张扬,抱拳道:“对了,我叫秦昭烈,公子是……”
姜夙蓁轻声开口:“萧夙旸。”
“萧兄——”秦昭烈突然顿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犹疑,上下打量一番,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
姜夙蓁颔首,“平远小将军。”
秦昭烈撇了撇嘴,“平远那是我爹的封号,殿下叫我名字好了。”
姜夙蓁从善如流:“听闻小将军一直戍守北羝边关,何时回来的?”
“不到十天。”秦昭烈摸着下巴,好奇地看着小太子,他很小的时候就进军营了,身边都是些粗壮的兵士,从小兵到将军,无一不是健硕粗犷,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小公子,那张小脸跟雪团捏出来似的,还有那腰,细得仿佛一掐就断,还有那手腕,啧啧,他敢保证举不起刀剑。
不到十天。
姜夙蓁算了算行程,哥哥在驿馆耽误了七天,那哥哥遇刺的时候,秦昭烈刚好经过驿馆附近。
“孤也是刚刚回京。路上怎么没遇到小将军呢?”姜夙蓁似有遗憾。
秦昭烈哈哈一笑,“我一路快马,你肯定是坐那慢悠悠的马车,要不就是走水路,碰不到一起。”
“对了,你在江南好好的,怎么想起回京了?”秦昭烈随手握了个核桃在掌心,咔吧一声捏碎了,他也不吃,捏完扔回碟子里,再捏下一个。
姜夙蓁垂眸抿了口茶,心道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被召回来腾位子。
白绘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说自己今天是什么运气,跟太子坐在一起就不说了,还遇到了平远将军府的小将军。
关键这两个人都目不斜视,没有一个人色眯眯地看她,让她有种从未有过的自在,那种只要跟男子待在一起就紧绷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她放松下来,见碟子里一堆捏碎的核桃,干脆拖过来挑拣,把整齐完好的核桃肉细心挑出来,放到干净的小碟子里,推到太子面前。
姜夙蓁捏了一颗核桃仁,没回答秦昭烈的话,反问:“那小将军是为什么回京的?”
一丝阴霾从秦昭烈那阳光俊朗的脸上掠过,他沉了沉眉,“家事。”
说完,又觉得跟难得投缘的人这样说有些太过敷衍,改口:“我好些年没回家了,而且,我该行冠礼了。”
“恭喜小将军即将成人。”随着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一道绯红身影站在桌边。
姜夙蓁指尖一顿,核桃仁骨碌碌滚到了桌上,她缓缓抬头,对上那双黑沉透不过光的瞳眸,微微笑道:“真是巧,指挥使大人在此办案吗?”
“锦衣卫的?”秦昭烈皱眉,似乎很不喜欢,摆手道:“指挥使自去忙吧,我们不耽误指挥使办案。”
“……我们?”顾涧西把这两个字嚼了嚼,不咸不淡地瞥了姜夙蓁一眼。
姜夙蓁:“……?”看我干嘛?
顾涧西并不理会秦昭烈的排斥之意,径自拉开姜夙蓁另一边的椅子,坐下,“殿下肠胃不好,这些干果不能吃太多。”
秦昭烈下意识反驳:“哪有那么脆弱,你们锦衣卫管天管地还管人家吃什么?殿下你尽管吃,吃完我再给你剥。”他说着话,把那碟白绘窈挑拣好的核桃仁又往小太子面前推了推。
姜夙蓁其实已经有些隐隐不舒服了,胃里有点顶,还有些反酸,根据经验,她估计自己马上就会胃痛。
不敢逞强,她看看推到眼前的核桃仁,没有动手。
秦昭烈却误会了。
他早就听说锦衣卫一手遮天,那诏狱地面都被鲜血染成暗红,再也无法冲刷干净,一里之外就能感觉到那森冷之气。别说文武百官,连王公贵族见了锦衣卫都腿软。
他跟小太子意气相投,相谈甚欢,结果锦衣卫指挥使一来,小太子束手束脚,连核桃都不敢吃了。
“呵!”秦昭烈冷笑一声。
白绘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道自己今天这运气邪门了!遇到的三个男子一个比一个官大,一个赛一个的俊美,个个都不看她。
可她此时已经没有自在放松的感觉了,自从锦衣卫指挥使来了,气氛就在一寸一寸地冰冻。
眼看着英武勃发的小将军和俊美阴鸷的指挥使一左一右将小太子夹在中间,而小太子白嫩嫩跟个软乎乎夹心小汤圆似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白绘窈都忍不住替小太子担忧了。
可她惹不起平远将军府的小将军,至于那锦衣卫指挥使,更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只能裹紧太子的狐裘,试图离他们远一些。
白绘窈悄悄地从椅子上起身,想要跟太子的宫女站到一起去。
“不用走,就坐着。”姜夙蓁开口。
秦昭烈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开口,“这是你的侍妾?”
姜夙蓁愣了愣,小脸绷紧,正色道:“别瞎说,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这是詹事府白詹事家的小姐,给人家赔礼。”
被训斥了,秦昭烈发现自己一点儿都没难受,甚至还有几分愉悦,他笑着起身抱拳一礼,“秦某莽撞,白小姐勿怪。”
白绘窈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虽然是白詹事家的小姐,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而且因为生母那不光彩的身份,她甚至低贱得连普通婢女都不如。
她穿过各种轻薄露肤的衣服,见过各种色眯眯的目光,听过很多或露骨或隐晦的调笑,她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是被父亲送给某个老头子做侍妾,好换取某种好处。
从来没有人在她露出大片胸脯肌肤的时候给她披上衣衫,也没有人同她像朋友那样坐在一起喝茶听书,更没有人在她被调笑的时候严肃地维护她。
白绘窈觉得自己有些奇怪,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仿佛一颗心泡在温泉里,暖烘烘的,有些酸,又有些涨。
她眼眶发涩,看着白嫩嫩的小太子,轻声道:“没关系,秦将军不必在意。”
秦昭烈见她眼睛红了,明明跟自己说话,目光却看着太子,似乎是被自己吓到了似的,不由得挠了挠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主要你披的那个狐裘看起来像是太子殿下的,还陪着殿下听书喝茶,是我误会了。”
他一时懊恼,“这样吧,我在天香楼摆一桌,给白小姐赔礼,太子殿下也来,好不好?”
姜夙蓁刚要开口,顾涧西漫不经心地冒出一句,“太子不去。”
秦昭烈怒了,“我给白小姐设宴赔礼,又没邀请你,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顾涧西冷笑:“你给白小姐设宴赔礼,还要太子作陪?”
秦昭烈一噎。让太子作陪确实太无礼,但如果太子不去,他也不想去。
白绘窈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冷,冻得她裹着狐裘都感觉到了凉飕飕,连忙道:“秦将军的歉意我收到了,设宴赔礼就不必了。”
姜夙蓁起身:“好了,设宴就免了,各回各家吧。”
秦昭烈还不太情愿,他觉得自己还能再跟小太子说会儿话,“那我请太子用膳吧,你不是想听开国三雄的故事吗,我给你讲。”
姜夙蓁瞥了他一眼,目光复杂。
他还想和她一起用膳。
他恐怕还不知道,在旁边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的操控下,他已经成了刺杀她的嫌犯了。
作者有话要说:梳理一下:
开国三雄算皇一代,萧诚、林信、顾山。
二代是萧燊、林皇后、顾重。
三代是姜夙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