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秋已经派人在亭子里布置好了,姜夙蓁却并不移步,白皙小巧的下巴轻轻一点,示意顾涧西动手。
曹规遵令前去巡视,走开了一段距离后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这一幕。
这一看险些气炸了。
他们大人亲自动手,太子挑三拣四不说,竟然还不相信他们大人!让他们大人先试试,合着要是效果不满意,连那个亭子都不让他们大人进!
他们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生得俊美无俦,又是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京都里爱慕他们大人的男男女女排起来能绕皇城好几圈。结果到了太子这里,就成了被嫌弃被质疑的!
曹规心下愤愤,到底不敢违抗指挥使的命令,一步三回头地前去巡视了。
顾涧西倒是神色平静,黑眸淡淡,看不出半分情绪。
修长的手指扣住姜夙蓁的小臂,循着几个穴道,依次按揉。
手掌握住的手臂太过纤细,孱弱得仿佛一折就断,顾涧西控制着力道,并没有太过用力。
但他自幼习武,常年跟各种兵器打交道,指腹上一层薄茧,刚刚在那雪腻的肌肤上抚过,就蹭起了一道红痕。
顾涧西手指一顿。
感觉到掌心的手臂在回缩,他顺势就松开了手。
姜夙蓁收回自己的手,搭在际秋的臂弯上,朝着亭子走去。
走了两步,回头,秀气的眉头细细蹙起,“顾大人怎么不跟上?”
顾涧西这才明白雪人太子并不是拒绝,而是觉得有效果,这是允许他进亭子,坐下来慢慢按揉。
顾涧西无声哂笑,迈步跟了上去。
亭子里已经布置得柔软舒适,石凳上铺了厚实柔软的雪白毛皮,石桌罩上华丽的蜀锦,摆了斗彩小茶杯,还有两碟精致点心,一碟洁白如玉,一碟粉润似桃花。
一个小宫女把双鹤引颈小香炉摆在桌角,另一个小宫女则在动手剥一盘鲜果,果壳裂开,露出晶莹透白的果肉,赫然是一盘新鲜的荔枝。
饶是顾涧西见惯了皇家的奢靡,此时也禁不住挑了挑眉头。这才初春,哪儿来的荔枝?
姜夙蓁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抬手指指自己身边的座位:“顾大人,请。”
她说着话,胳膊微微一抬,宽大柔软的袖子犹如流水般顺滑,自动褪到了肘弯处,如初雪般柔嫩的肌肤上残留着淡淡红痕,她却完全不在意,把手臂往顾涧西面前一横。
一点都不客气。
顾涧西低低地笑了一声。
自从他坐上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所见皆是谄媚的笑脸,哪怕大皇子和二皇子,在他面前也提着几分小心和戒备。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任性和娇气的人了。
修长的手指重新按上纤细的小臂。
际秋在旁边死死地盯着,一会儿看顾涧西的手法,一会儿看自家主子的脸色,眼见着姜夙蓁的脸从苍白渐渐转为红润。
际秋并没有放下心,又盯着看了几眼,果然姜夙蓁的脸又开始红得不正常,显然又起了高热。
顾涧西也注意到了手下肌肤不正常的温度,几乎要怀疑自己的手法是不是有问题,动作变得几分迟滞。
“无妨。”姜夙蓁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薛神医给的药效果很好,但也有避免不了的弊端。好在高热只是暂时的,等过上一两天药效过了就好。
比起高热,她更在乎的是自己的嗓音,她原本的声音柔软娇气,一听就是女子,现在却有几分病中的沙哑,等药效过了,就会更自然一些。
姜夙蓁示意顾涧西继续,“孤发热是病了,跟顾大人无关。”
言罢,见顾涧西手指微顿,又道:“顾大人手法极好,继续。”
际秋见自家主子觉得好,忙道:“顾大人这手法可愿意外传?您要多少银子都行。”这手法极好,见效快又不痛苦,要是能学到手,主子以后脾胃不调就不用喝苦涩的药汤了。
顾涧西一哂。
这主子豪奢,奴仆也跟着胆壮,一个大宫女能有几个月钱,竟然也说出“要多少银子都行”的豪言。
不过,他也并不缺银子。
“这手法是曾经的朋友教的,恕不外传。”顾涧西道。
际秋失望了一瞬,不死心,又追问:“您的哪位朋友,大人可否告知,奴婢想登门去求。”
“他已经死了。”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际秋愣了愣,几乎怀疑他说的不是“死了”,而是“出远门去游玩了”。
姜夙蓁歪了歪头,突然道:“顾大人是天枢营出身吗?”
顾涧西抬眸,对上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眼形圆溜溜的,看起来有几分幼态稚嫩。
见他看过来,那眼睛不解地眨巴眨巴,就显出无辜纯真来,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并无深意。
顾涧西垂眸,浓长的睫毛犹如鸦羽,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天枢营是皇帝的暗中培养亲信的地方,乃是机密,不过再机密的事情也不可能瞒得过林皇后,而做为林皇后唯一爱子的小太子,知道天枢营也实属正常。
顾涧西只是有些诧异,小太子离京已有八年,按理说不该知道最近邺京发生的事,但却能一口道破自己的来历,不知道是聪明过人猜出来的,还是身在江南心在邺京,无时无刻不关注着邺京的风吹草动。
但他出身天枢营也不算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所以点点头,“没错。”
“哇——”小太子惊叹:“能进天枢营的都是精锐。这么说,顾大人一定天赋异禀啦?”
配合着这些话,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好像真的在惊叹他很厉害似的。
“太子过誉了。”顾涧西的目光在那柔软唇肉上停留一瞬,又飞快地划开。
姜夙蓁身子微微前倾,眼睛黑润透亮,透着几分好奇,“这可不是过誉,听闻能进天枢营的,都是孤儿,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被聚集起来训练厮杀,能活下来的万中无一,只有这些在伙伴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才能踏着累累白骨进天枢营。顾大人说的那位朋友,恐怕就没能活着进天枢营吧。”
顾涧西默然。
岂止那位朋友,他身边的无数人都倒在了进天枢营的选拔之路。人数多到他内心已经麻木,甚至开始记不清那些年少热烈的面孔们。
天枢营是专门给皇帝一个人培养亲信的地方,出来的人不管撒到哪里,都是皇帝的心腹眼线。这些人自幼便是孤儿,不会像世家子弟那样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只忠于皇帝一人。
有些会进军营,像钉子一样安插在军营各处。大邺的军营即便远隔万里,也始终稳定而坚固,犹如铁桶一般守护着大邺江山,从来没出现过叛乱或者哗变——除了十四年前那件事。
有些进了锦衣卫,锦衣卫下辖十几个卫所,其中不少千户、总旗就是出自天枢营,这也是皇帝特别信任锦衣卫的原因。
“顾大人年纪轻轻就坐上指挥使的位子,是不是在天枢营里也是最优秀的,排名第一?”
雪人太子似乎非常好奇,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眼睛,不肯错过一丝一毫。
顾涧西眸光闪了闪,“不是。”
“……啊?”雪人太子似乎有些诧异,“像顾大人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在天枢营里竟然不是头名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涧西从雪人太子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幽怨,仿佛是在为他抱不平似的。
顾涧西眉毛轻轻挑了一下,“确实不是。”
天枢营是给皇帝培养亲信的地方,不管多少人去了军营或者锦衣卫,最厉害的那个一定会被皇帝留下,做为皇帝的暗卫,负责保护皇帝的安危。
因为皇帝不会允许自己身边守护的暗卫在武力上打不过其他人。
即便那“其他人”也是出自天枢营。
而他不想做皇帝的暗卫,自然就不能占天枢营“头名”的位子。
“啊……”雪人太子小小地叹了口气,乌黑瞳眸望着他,安慰道:“没关系,顾大人如此俊美不凡,就算不是天枢营头名,也一定是天枢营头牌。”
顾涧西:“……?”
作者有话要说:姜夙蓁:天枢营头牌给我按摩,美滋滋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