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裴幼宜坐在宫里左等右等,总算是等到了天边泛起晚霞。

金儿玉儿劝了许多,她也不听,还催着二人去给她找了一身宫女衣裳,金儿玉儿拧不过她,便说跟着一起去,结果被裴幼宜给呵斥了。

“就算我换了宫女的衣裳,但门口侍卫看见你们两个不就露馅了,你们就乖乖待在屋里,你们俩在屋里,侍卫就会觉得我也在屋里,到时候就算太子问起,咱们也好糊弄他,我快去快回,不会很久的。”

金儿还要开口劝,裴幼宜皱着眉,一脸严肃的让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咱们这离花园又不远,出了宫门过一个甬道就到了,再说这天底下还会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吗,你们俩就不要絮絮叨叨的了。”

说完不顾金儿玉儿的担心,提着灯笼就出了门。

裴幼宜向来是这么无法无天惯了,若说宫里最不守规矩的皇子是二大王,那裴幼宜称得上是汴京最不守规矩的贵女。

她行事全凭心情,若是自己想做的事,任谁阻拦最后也要做成,若是自己不想做的事,除非官家下了圣旨,否则不想做就是不做,国公爷宠着她,国公夫人拿她也没有办法。

千宠万爱养出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但凡惹了事都是国公爷亲自出面摆平,不然她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在京中惹了那么多的‘敌人’。

裴幼宜出了东宫就快步朝着花园走着,远远的听见两个声音。

“完颜,咱们快回大庆殿去吧。”

“嗝……回,回,这就回,这皇宫盖的还挺大的,一时间真找不着,哎,小美人,大庆殿在哪啊?”

裴幼宜远远的看见二人的装束,就知道他们是从大庆殿出来的外国使臣。

其中一个身形高大,满脸的络腮胡醉的东倒西歪,被一个身形略纤细些的人搀着。

醉酒那人虽醉的糊涂,却也不老实,看见有娇小的宫人从旁边路过就要伸手去拽人家。

“完颜,这是在皇宫里不是在咱们辽国,你不要太放肆了。”

完颜哈哈一笑,嚣张道:“我是辽国使臣,是皇帝请来的贵客,不过是和宫女们说说话,算什么放肆。”

裴幼宜想起金儿的话,猜想就是这些使臣喜欢毛手毛脚的,原以为离开大庆殿就能躲开,谁知这二人竟酒后迷路走到花园这边来了!

早上金儿还和她说,官家最看重面子,年节这天使臣们在宫里闯下祸事,官家也不会责罚。

又时还会把被轻薄的宫人直接赐给使臣,这些宫人最后的下场都不太好。

使臣来朝不过几年的功夫,时间一到,人家拍拍屁股走了,完全不管这些宫人。

裴幼宜不愿与这二人有接触,见花园的门就在眼前,她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提着灯笼小心的在花园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赵恒的影子。。

她想着应该是自己来早了,就四处闲逛准备等他一会,若是一会赵恒还不出现,她就要先回东宫了。

毕竟是悄悄跑出来的,若真被太子发现,让金儿玉儿和她一起被牵连责骂,那就不好了。

在裴幼宜心里,太子赵恂比起自己原来在宫外的教书先生还要刻板守旧。

当初她在宫外无法无天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留着长胡子的老夫子。

夫子虽然不会打她手掌心,但是她要是背错了书,夫子一个眼神过来,她就遍体生寒。

赵恂虽然年纪尚轻,但是说话行事与老夫子别无二致,所以裴幼宜才会对他心生畏惧。

她又在花园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赵恒,裴幼宜在心里暗骂几句赵恒不守时间,随后就准备回东宫了。

正走着,她听见前方传来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想也知道定是那两个醉酒的辽国使臣。

裴幼宜不想生事,四下张望着看哪里可以藏身,结果正好撞上一双喝的通红的醉眼。

“小美人,你来给我带路!”完颜口吃不清的喊道。

裴幼宜转身慌不择路的想走开,却听见身后脚步变快,分明是那二人追了上来,其中一人劝道:“完颜,不要在皇宫里生事。”

名叫完颜的络腮胡大汉三两步跑到裴幼宜面前,猥琐的笑着,又抬头对着那人说道:“我就是说说话,怎么就生事了呢?”

说着他低头看着裴幼宜,饶是醉眼朦胧,也能看出她的好相貌,便出言调戏:

“小美人,你不如出宫做我的媳妇,与其在这宫里伺候人,不如出宫伺候我,爷心情好了,还能多给你几个钱花,哈哈哈。”

他觉得自己幽默,说出的话把自己给逗笑了,但裴幼宜却冷着脸不想理他,拿出小姐的架势,瞪了他一眼之后就转身要走。

但无奈她穿着宫女的衣裳,气势弱了不少。

那人被裴幼宜一瞪,反而来了脾气,伸手一把钳住她的手臂,呵斥道:“小宫女,敢瞪本大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幼宜只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要被捏碎了一般,那完颜身强体壮,一身的酒气,裴幼宜挣脱不得,就连他身边的同僚也拉不住他。

裴幼宜又急又气,不争气的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此时她也不想别的,只想赶紧离开花园,回到东宫。

大庆殿上。

曹都知站在太子身后,面色凝重,脚下踟躇,心中十分犹豫。

方才他估摸着快到晚膳时间,便按照太子的吩咐会东宫去找幼宜姑娘,让她点菜。

谁知他在配殿敲了半晌的门,出来应答的只有金儿和玉儿,一问才知道,二大王撺掇着幼宜姑娘悄悄出去了。

曹都知有些担心,不知要不要将这消息告诉太子。

太子今早特意吩咐幼宜姑娘不让她出去,这若是让太子知道了,幼宜姑娘定是要被责骂了。

他犹豫的身影被赵恂余光扫到,便扭头看着他以示询问,曹都知俯身上前,向他说了裴幼宜悄悄出门的事情。

太子眼光向殿内一扫,就看见赵恒已经不在席上,同时席间三三两个也空着几个位置,尤其是两位辽国使臣出去许久也不见回席。

赵恂叹了口气,许是酒气上涌,此时心中也有些不安烦躁,于是向官家说自己要去更衣,随后便起身出了大庆殿。

出了大庆殿,他便直接奔着花园去了,不用想也知道,若这二人约着见面,那定是在花园。

裴幼宜这边被那辽国使臣拽住胳膊,慌乱中她只能表明身份,大声喊道:“你!不得放肆!我是齐国公独女!”

谁知那人听完并不害怕,反而以为她在虚张声势,哈哈一笑随后戏谑道:

“你若是齐国公独女,那我就是辽国的王爷!今日我就看看这高门贵女玩起来是什么滋味!”

说着就拽着她往一旁的亭子里带,裴幼宜害怕极了,死死攥着领口,指节都发白。

完颜见她害怕,心中更是得意,嘴上也愈发下流起来,手上更加用力,三两下裴幼宜的衣袖扯坏了。

正当她绝望之际,远远地只听见姜都知大喝一声:“天子脚下!岂敢放肆!”

裴幼宜循声扭过头去,糊满泪水的眼睛只看见一个高大的青色影子快步向她走来。

花园的烛火映照在赵恂白壁一般的面孔上,完美如面具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愠色。

往日里平静如一潭静水般的眼睛此时闪烁着点点火光,远山一般的眉毛此时也簇了起来。

赵恂一把握住完颜的手臂,他身高与完颜相当,但却没有辽国人那般壮硕。

饶是如此,完颜手臂上传来的痛感,也让他对这个冷峻如天神一般的男子侧目。

就算完颜此刻醉的不认爹娘,他也不会不认得这身衮冕。

见来人是当朝太子,完颜和同僚赶紧跪地行礼,裴幼宜摆脱了钳制,快步的跑到了太子身后。

就算她平日里怕极了赵恂,现在这场面上,也只有赵恂是她最信任的人,更何况是赵恂救下了她。

裴幼宜在赵恂身后,一遍整理着自己被扯坏的衣袖,一边小声抽噎着。

完颜跪在地上嘴上胡乱的辩解着,说得都是些酒后无意之类的废话。

赵恂皱着眉头,一来生气裴幼宜不听他的话四处乱跑。

二来见到她这幅狼狈样子,和她衣袖下露出一段嫩藕似的手臂,联想到方才完颜对她说的混账话,赵恂便怒意更甚,朗声道:

“皇城之内,岂容你等放肆!来人,送辽国使臣出宫!”

姜都知闻言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小黄门指引着使臣出宫。

姜都知又叫身后的一个小黄门脱下外裳,从头到脚的整个给裴幼宜罩住。

见使臣走远,赵恂转身,静静的看着那呜咽着的小小身躯。

裴幼宜哭的真心,又倍感委屈,嘴唇微微嘟着,却早已没了血色,变成一片惨白,鼻尖红彤彤的,还不停的抽泣着。

小手已经是不住的擦着眼泪,但豆大的泪水还是径直落下来,打湿了衣裳。

赵恂见她慌乱的抹着眼泪,又手忙脚乱的用手拢着被扯坏的衣裳,一时间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

心跳也快的出奇,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让他骤然生出一股怒意,

但这怒意却不是对着裴幼宜,一想起方才那辽国使臣的轻薄行径,赵恂宽大袍袖下的双手就紧紧攥起。

他不知是因为自己饮了酒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赵恂忍不住想说些什么,虽然已经是缓和了的语气,但听起来还像是斥责:“我一早叫你不要出门,为何还要出来!”

裴幼宜被他喝的一愣,随后呜呜哭的更伤心了。

但今日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她抬起头,红彤彤小兔子一般的眼睛盯着赵恂,委屈道:“我已经这么委屈,殿下为什么还要说我,却不去责罚他!”

她语气委屈,嘴唇一瘪,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当真是我见垂怜。

这幅也让赵恂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更甚!他深吸一口气,摆摆手叫人将她团团围住,不许让旁人看见她的脸,这才带着裴幼宜往东宫走去。

没走几步,就碰见了珊珊来迟的赵恒,他一见到太子这个大哥也是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害怕,更何况他是悄悄从宴上跑出来的。

赵恒身后还跟着魏王幺女赵宝珠,以及一些旁的贵女和宗室子们。

这些人一看见冷着脸的赵恂,纷纷说自己有事都走了,不到片刻花园中就只剩下赵恒了。

人散了,赵恒才听见太子身后的队伍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啼哭声,即使是被罩住了头脸,仅看着那露在外面的小巧下巴,他也知道是秧秧在哭。

赵恒虽然纨绔,但是不并不傻,想也知道,定是秧秧来早了在花园里碰见什么事了。

他正欲开口为秧秧解释,就见太子冷着脸说道:“年节大宴,你我是皇子,不得随意离席,姜都知送她回东宫,你随我回宴上去。”

赵恒担忧的眼神望着低头呜咽的裴幼宜,听得他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恨不得马上拽住裴幼宜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赵恒原地张望着,见姜都知带着她走远了,这才满心疑惑的快步跟上太子的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赵恂,我恨你是块木头!